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陳耀輝和王潔兩口子現在已經很少一起出門了,早就習慣了各自安排各自的生活,但是陳知讓高考是家裏的大事,他們倆都在單位請了假,從陳知讓進考場一直等到他出來。
即使外頭天氣炎熱,曬得瀝青的馬路都要化了,但車內空調充足,王潔甚至覺得自己手指都是涼的,因此她不停地撥動車內空調的擋板,試圖把風調向另一個方向。
陳耀輝也不說話,有點昏昏欲睡,他回憶起自己當年高考的事,頗有感慨。
那會兒他家裏不算窮,但哥哥和妹妹讀書都不靈光,家裏人都指望着他考上好大學,光宗耀祖。即使在那個人人都要吃苦的年代,他沒吃過太多的苦——父母都堅信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他們偏心會讀書的兒子。當初他進考場的時候一點兒都不緊張,反而還很激動,覺得自己終于有機會報答父母了。
現在自己兒子進考場了,他反而緊張起來。當然他也知道就算陳知讓讀書不行,他也有很多門路可以讓兒子未來一帆風順,可這終究跟自己雙手掙來的前程不同。
他也希望陳知讓可以像自己當年一樣,讓父母揚眉吐氣。
許澤安是高考的第二天中午從警察局出來的,全靠陶寶一張甜嘴去求了被撞的那個姑娘,她本人同意了和解,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陶寶帶着許澤安去吃了一頓簡單的豆花飯,兩個人心裏都想着陳知讓,都怕他因為這件事考不好。
“下午你回學校嗎?我要去接他考試。”許澤安點煙,也沒什麽胃口吃飯。
“他爸媽肯定要去接他,我們去好不好啊?”
“我去接他,他肯定知道我沒考成,算了。”
“難道你還準備騙他你考了?”
“騙不到……”
“就是嘛,那去接吧。你不是也想見他麽?”
最後,許澤安雖然去了考場外面,但是看到陳知讓出來的時候他又沒有上去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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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王潔高興地沖上去,摟住陳知讓把他往一輛黑色轎車那邊帶。陳知讓面色淡淡的,和他平時看起來沒什麽兩樣。也不知道考得如何。
許澤安很想上去問一兩句,但是稍微一猶豫,陳知讓就已經上了他爸的車。
他遠遠地看着那輛黑車以龜速挪出人山人海地考場門口,心裏堵住了一口氣。随着距離越來越遠,直到那輛車消失在視野裏,許澤安才有一種忽然一瞬間長大的感覺,他和陳知讓大概真的要分道揚镳了,那些青蔥茫然的記憶就像被擦掉的黑板字,只能隐約看見一點過去的模樣。
陶寶拍拍他的肩膀,遞了一根冰棍過去,許澤安沒有接。
等陶寶一連吃完兩根冰糕,他們還站在考場外,太陽把許澤安的頭疼曬得非常燙,他卻感覺不到。
考完試那天下午陳知讓就心急火燎地給許澤安打了電話,對方倒是秒接,好像就在等他打過來。
“考完了……”
“嗯。”
“考得如何?”
“今年題難。”
“對你來說肯定不難哈。”
陳知讓嘆氣,“就那樣吧,你呢?”
“我,就…那麽個樣子呗。”
陳知讓就那一瞬間意識到了許澤安沒去高考,因為如果他去考了,無論好壞他肯定會說自己超長發揮了,肯定沒問題。
電話裏有一兩分鐘長長的沉默,然後他聽見許澤安說:“對不起。”
陳知讓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眼淚一顆接一顆,他後悔自己沒有親自去警察局辦許澤安的事,交給別人果然還是沒辦好。這種後悔和自責立刻淹沒過了他的理智,他對着電話大吼:“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王潔在門外聽見陳知讓哭了,立刻小跑過來敲門,“讓讓,你咋了?”
許澤安在電話那頭說,“你別這樣,我就算去考試,也就是個四百多的水平——”
“那不一樣!”陳知讓失控地越哭越兇。
王潔見陳知讓不開門,就去拿了鑰匙開他卧室門,陳知讓蹲在床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王潔趕緊過去抱住他,甚至都沒發覺他在打電話,“讓讓,沒事哈,沒考好也不怕,沒事的哈。你爸說了,要是你想出國,我們就找個中介給你辦,沒事的,真的……”
許澤安繼續在電話那頭說着什麽,但陳知讓卻沒有聽清,他耳朵裏灌滿的都是王潔的大嗓門和自己失望的哭聲。
一中的同學平時看着關系冷淡,個個張口閉口都是學習、考試,現在畢業了,反而熱絡起來,很多人都來找陳知讓寫同學錄、拍照片,仿佛讀書的時候是十分要好的密友。最讓陳知讓啼笑皆非的是那些以前沒加過Q Q的人,現在都要各奔東西了反而跑來來加他的Q Q,還囑咐一句以後多聯系。
大家聚在教學樓裏,把高三這一年做的各種卷子、筆記全部撕碎,從樓上灑下去,雪花片似的十分壯觀。學校也不管,只當讓學生們發洩發洩。
接下來就是對答案、估分,這種環節一中的老師輕車熟路,幾乎只用一天就能幫學生估好分,然後才是漫長的填志願咨詢。
每個家長都有很長的話,很多的顧慮,老師們每天都說得口幹舌燥。
因為今年考得特別難,尤其是語文,他們年級常年穩居第一名的夏玮都只估了692分,陳知讓的估分也不是很樂觀,他給自己估了675。
王潔倒是大悲大喜,剛開始以為陳知讓考砸了,現在這個分數可讓她高興了,拿去辦公室裏随便一提,都被人團團圍住羨慕半天,說他們家陳知讓争氣。
陳耀輝更是高興,他那些單位上的爪牙就等着高考出分數,到時候好張羅幾桌慶祝,借機送送紅包、拍拍領導馬屁。
和他們的喜氣洋洋比起來,陳知讓卻像是地裏曬得沒了精神的黃花菜,他整日地不說話,同學約他出去吃飯、唱K或者喝酒他都不去,甚至電腦都不開機,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兩眼空洞地望着新家的天花板。王潔和陳耀輝最近都沉浸一種“終于解放了”的父母角色中,享受着成功的喜悅,并未注意到陳知讓的異常。
然而出成績之後,整個一中大部分畢業生都陷入了低迷情緒,他們學校雖然在全省數一數二,但是今年卻考得不算好。理科狀元、文科狀元一個都在不他們學校,這件事幾乎可以成為一中之恥。
陳知讓的成績也比估算的低,他最後考了672分。
但是全國的分數線并不因為今年的題特別難就低多少,就算他們省的理科狀元也只有691,但是收分線出來的時候還是跟前兩年差距不大。
這樣陳知讓填的學校專業分數不夠,他最大可能是要面臨調劑到其他專業。
陳耀輝再在本地有關系,這手也伸不到省外的高校去,他只能問陳知讓願不願意出國留學,以他的成績,申請國外的名校也不難。
陳知讓一想到出國以後就更難見到許澤安了,立刻否決了他爸的提議。
陳耀輝卻覺得這是一條不錯的路,又聽留學中介的人一吹,說陳知讓只要好好考托福,他們能給申請到哈佛,給他高興壞了。回來又叫王潔去游說兒子。
王潔卻覺得這些中介嘴裏的話未必能信,在她的印象裏,全世界最頂尖的人才能去哈佛,那是比清華北大還難的,哪有那麽容易,況且還要等一年,萬一沒申請上,豈不是白白耽誤兒子的時間,她猶豫了一番,并未去勸陳知讓出國。
她倒是看好陳知讓選的第二志願,那個學校的臨床醫學是全國頂尖的,去年收分664,可以讀八年制,以後工作也一并解決了。她自己就在醫療系統內,更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
父母有了分歧之後,陳知讓便夾在中間,也為難起來。
陳知讓內心是更偏向他媽的意見的,主要是那學校就在隔壁省Q城,離他們才六百公裏,他想要是許澤安複讀了,他還能每個月回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