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陳知讓賭氣不見許澤安,他沒辦法,只能托了陶寶去約,終于還是三個人見了面。陶寶如願以償把陳知讓帶去吃了他姑媽開的紙包烤魚。即使空調開得很足,但因為烤魚就在桌上煮着,還是把人蒸得面色發紅。陳知讓手指轉着豆奶吸管,不說話,像是對烤魚也沒有什麽興趣。
陶寶替許澤安把欠條遞過去,“拿着嘛,都說了,親兄弟明算賬。我也拿了他的欠條的。”
陳知讓不接,“不用給我寫欠條。”
陶寶卻不吃陳知讓這套冷臉,站起來就把借條塞進了陳知讓的牛仔褲口袋裏面。
“來,吃飯吃飯,肚子早就餓了。”
“許澤安,那天我問你的事,你想好沒有?”
陳知讓問的是他未來的打算,許澤安很不想聊這個。陳知讓想他複讀,但是他是不可能選擇複讀的。
“還沒想好。”
“要不你——”
“你吃不吃魔芋,來,我給你夾一塊。一會兒太耙了就不好吃了。”陶寶再次打斷了陳知讓的話,把菜夾進了陳知讓面前的小碗裏。
“你是不是不想複讀了?”
許澤安放下筷子,臉色不好地端起啤酒喝了一口,兩人對視,都看懂了對方的意思。
陶寶看他們這樣,又絞盡腦汁地開啓新話題:“喂,今年你們畢業準備去哪兒旅游?”
“不去。”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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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倒是一致對外。
“你們聽我說,人這一輩子就這麽一回兒高中畢業,就這麽一回兒成人禮,必須要去耍一趟。我去年畢業就和我們班的幾個人去的南京,熱死球了,不過還是好耍叻。南京的那個1912,酒吧多得不得了。每家妹妹都特別靓。”
陳知讓這個人骨子裏還是有一點兒追求儀式感的,聽到陶寶這麽說,稍微有點心動,但是他不想主動去張羅這種事,也想不到能約誰去玩,如果可以,他只想和許澤安兩個人出去旅游。可許澤安也有他的難處,不可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我說,要不幹脆把你們九班那幾個人喊一起,還有毛毛,我們可以租個面包車開出去自駕游,我有駕照了。”
“你又不是我們同學,你跑去做啥?”
“哎呀,你們就當我是複讀生,跟你們一起畢業就行了嘛。對了,陳知讓你女朋友那麽漂亮,也一起喊上哈。我們全是男的也太寡了!”
許澤安揚起下巴,兩道射線一樣的目光落到了陳知讓臉上。
“不是我女朋友,他說的是娅姐。”
許澤安知道是陶寶誤會了,這才緩和了目光。
他立刻夾了一筷子魚肚皮上刺少的肉放到陳知讓的碗裏,那模樣像是獎勵他一樣。陳知讓心裏感覺怪怪的,忍不住想要是自己真的帶一個“女朋友”來,許澤安會是什麽反應。
在陶寶的張羅下,一共八個人去了這次畢業旅行,他們也沒準備去太遠,畢竟也不是人人都有錢,于是選了去附近的四姑娘山窮游一回。陶寶一幅特別有經驗的樣子,去租好了四套帳篷和睡袋,提前定了一個野炊營地,把大家的酒店錢也省了下來。
王潔和陳耀輝一開始是反對陳知讓和同學去旅游的,王潔想帶他去日本玩,但是陳耀輝又不喜歡帶老婆孩子出門旅游,便臨場叛變了,同意了陳知讓自己出門去玩,還冠冕堂皇的說——孩子長大了,應該讓他出去鍛煉一下。
和同學旅游這件事确實比想象中的好玩。幾個男生從上車開始就一路講笑話,葷的素的都不忌,車裏人的聲音大得車外都能聽見,就連一向笑點奇高的陳知讓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趴在許澤安肩膀上一抽一抽的克制自己。
更讓幾個男生激動地是這次出來玩的何娅也太漂亮了,他們六中校花都比不上,這下一個個眼睛都綠了。許澤安也不免想起自己初中時對何娅心動的感覺,甚至偶爾會酸一下。
他們這次出門玩沒有約排球隊的人,陳知讓問了毛毛之後才知道許澤安和林藝楊分手就是因為他的一個隊友和林藝楊有點不清不楚的。
晚上分帳篷的時候毛毛想要來跟陳知讓擠,被許澤安以他腳臭為理由趕出去了。陳知讓笑笑,也沒挽留。沒過幾分鐘,陶寶也來,說要和他們倆擠一個帳篷。這次許澤安看看陳知讓,陳知讓立刻說:“許澤安打呼嚕聲音大得很哦,你要來?”陶寶想了想,選擇撤了。
随後,陳知讓被許澤安揪了一下耳朵,“我從來不打呼的。”
八月頭天氣正熱,他們也用不上睡袋,就鋪平了墊在底下當床褥。許澤安一只手枕着頭,剛才喝了點啤酒,這會兒正暈着。陳知讓不知道在旁邊幹什麽,一直拱來拱去,窸窸窣窣的像個小倉鼠。
“幹嘛呢,躺會兒。”
“我在連藍牙音箱,不曉得咋總顯示錯誤。”
“哎,弄不好就不聽歌了。”
“行吧,早點睡了,明天還去滑草。”
“沒吃飽。”
“車裏面應該還有薯片,我去給你拿?”
“一起吧,順便去上個廁所。”
哪曉得兩個人剛走出帳篷,就看到何娅站在不遠處,正在打電話,笑得一臉甜蜜。
他們朝她點點頭,也沒過去打擾她。
“她有男朋友了啊?”
“你自己問她嘛。”
“你和她關系那麽好,你不曉得?”
“要是沒有,你準備重新追她?”
許澤安頓了頓,再看了一眼漂亮的何娅,最終還是搖頭了,“算了……”
“也是,她只喜歡帥哥。”
“我不是?!”許澤安立刻勒住陳知讓的脖子,一幅但凡陳知讓說他不帥,他就要動手滅口的态度。其實他不知道在全世界的人當中,一定是陳知讓覺得他最帥。
“你帥帥帥,放開。”
翻出兩包零食扔給陳知讓,許澤安又拿了一瓶礦泉水,轉身就見何娅已經挂了電話朝他們走過來。
“好哇,偷吃!”何娅的聲音也不大,一副要分贓的口氣。
“一起一起,見者有份。”
何娅接了一包薯片,和他倆并排坐下來,草地上有一股奇特的清新味道,可能雜草裏有薄荷,但是天色太黑,他們也看不清楚。
“說起來也搞笑哈,我們三個居然一起來畢業旅游了。”
“是啊,那會兒以為你畢業了,我們就不會見面了。”
何娅點頭,舉起虛空的杯子和許澤安撞了撞,“都是緣分。”
許澤安原本是不打算問的,但是好像氣氛剛好,他的話一溜煙就從嘴裏出來了,“剛才和男朋友打電話吧?”
“還不算是男朋友。”
“那就是快是了。”
“再看看吧,陳知讓總說我眼瞎,我現在不敢亂談朋友了。”
大約是看出許澤安有點失落,何娅又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不會還喜歡我吧?”
許澤安被她的直白搞得竟然有點害羞,居然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何娅哈哈大笑起來,“別鬧了,我們倆不合适。”
許澤安仿佛受到了挑釁,立刻接話:“那哪個适合你嘛?”
“陳知讓啊,但是……他又不喜歡我。”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陳知讓趕緊解釋,害怕許澤安誤會。
他倆回帳篷睡覺的時候,許澤安還是忍不住問,“何娅是不是喜歡你?”
“沒,她就是喜歡開玩笑。”
“哦……”
“真的!”
“你急啥啊?”
陳知讓轉身背對着許澤安,表示自己不想說這個了。
沉默了一會兒,陳知讓還是問起了他們最近一直談不下去那個話題,“要是不複讀,你準備做啥呢?”
“看看能找什麽工作吧,網管、保安這些肯定沒問題,要是能找個中介上班更好。我媽說那個胖子可以給我找個飯店的工作,但是我不太想去。”
“網管、保安這些還是別做了,也不長久。”
“我曉得。”許澤安知道陳知讓是關心自己,可是人活着一早分了三六九等,除非天賦異禀,否則很難打破自己天生的階層。他不想和陳知讓讨論這個,因為他倆天生就不一樣。
“其實我挺願意去開出租車的,聽說一個月還能掙個五千左右。但是車頂要十萬,我媽肯定沒得那麽多錢借給我。”
陳知讓覺得開出租車也不是很麽好的職業,一眼望到頭,還容易得慢性病。可他也實在想不到一個高中文憑的人在人力市場裏還能找到什麽有前景的工作,尤其是這個大學生都泛濫的年代。其實許澤安的想法沒什麽問題,做銷售最好,至少有希望掙點快錢。
“要不我幫你去想想辦法。”
“算了,你別操心我的事了,我答應過你不去走歪路,就肯定堂堂正正掙錢。我保證不會再進警察局了。”
“好。”陳知讓忍不住轉回身,看着許澤安的眼睛,像是想要看透他是不是認真的。
第二天一早他們去滑草。
如果說這次畢業旅行有什麽坑,那一定是這個滑草活動。陶寶看網上那些分享游記的播客上的圖片,滑草應該是十分刺激好玩的。但是等他們到了滑草的地方,發現不但人多得像下餃子,更可怕的是那個斜坡只有二十度左右,而專門滑草的鞋子看起來又十分滑稽笨重。
一群人在草場裏面像是種地插秧似的,緩慢滑行。
陳知讓覺得鞋太醜了,撅着屁股的姿勢也醜,便堅決不去滑,選擇了拿相機給大家拍照。
其他人去玩了一會兒也覺得又累又沒意思。還好有何娅在,幾個男生都圍着她争着表現,成為了這個團隊唯一還能支撐下去的核心動力。
白天玩得沒意思,晚上他們去找了一家燒烤,坐下來玩狼人殺。
這游戲一玩就沒個盡頭,一直到三點半,何娅熬不住了,他們才宣布解散。
許澤安和陳知讓洗了腳,挽着褲腳走回去。路上陳知讓的小腿和腳踝就被蚊子叮了,他邊走邊彎腰去撓癢,許澤安看他難受,便得意地說:“來,喊聲爸爸,給你止癢。”
陳知讓懶得搭理他。
“我帶了那個藥膏。”許澤安湊過去神秘兮兮地小聲說。
“快點拿出來,我癢死了!”陳知讓高興地跳到許澤安背上,叫他背着自己趕緊回帳篷塗三無藥。
藥膏的味道在帳篷裏散不開,但是陳知讓實在太害怕蚊子了,因此一點縫隙也不肯打開。許澤安被悶得也沒有什麽睡意,就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陳知讓聊天。
“所以你想好要去學醫了?”
“嗯,我媽也覺得當醫生好。他們那代人,就喜歡鐵飯碗。”
“是挺好的……但是你不是喜歡數學的嘛?”
“都差不多吧。”
“我曉得是因為我的事你沒發揮好,要不你肯定能去北大數學系。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嘛。”
“今年本來就題難,和你沒關系。而且,我覺得一個人去北京也沒意思,可能吃不慣那邊的菜。”
“你不用說這些安慰我。”許澤安伸手把陳知讓抱過去,可忽然又覺得好像太近了,兩個熱烘烘的人貼着,他想起以前給陳知讓取的外號,笑起來,“你還真是個火皮狗。”
陳知讓尴尬地躬着腰,害怕許澤安再用力摟一下,那他剛才因為忽然靠近而起來的小帳篷就要碰到許澤安了。
還好,許澤安因為熱,松開了手。
陳知讓趕緊轉身,避免許澤安又忽然做點什麽。
許澤安卻在陳知讓轉身的一瞬間覺得他有點怪,于是壓到他肩上,問:“你臉紅啥?”
“熱,熱得很。”
“我給你扇風嘛。”說着他還真的把折扇掏出來給陳知讓打扇,每一下風都像是在陳知讓的心裏點火。那小帳篷都快要變成大帳篷了。
也不知道是扇風起了作用,還是陳知讓想到開學之後他就要和許澤安分開了,他居然慢慢就冷靜下來了,甚至有點難過,那種情緒一曲不複返。
他們在一起混了這麽多年,即使最後一年他去了一中,幾乎也能每周都見到許澤安。他不知道自己到時候能不能适應,但是此刻他已經在想象中感到難過和心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