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對于許澤安來說,高中畢業立刻進入社會并不是多麽難以适應的事情,反而有一種找到了方向的感覺。他一早懂得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所以迫切地想掙錢。去人才市場找工作,雖然銷售的工作很多,但是最終留了電話打給他的卻幾乎沒有,這類工作還是更偏向找女員工。
這期間周萍萍說服王胖子給許澤安找了一個去餐館做學徒的工作,除了頭一個月試用沒有工資,後面每個月都是三千八,包吃包住。這比起在網吧做網管一個月多了一千八的工資,許澤安雖然不喜歡他媽的這個姘頭,但還是果斷選擇去了餐館。雖然對做飯沒興趣,但是周萍萍說好歹學一門手藝,他也認同。其實炒菜做飯和開挖掘機對他來說區別也不大。
畢竟現在的大學生畢業工資也不過三千五起步,他也不傻,知道王胖子這次沒有敷衍他媽。
許澤安跟着王胖子第一次進後廚只覺得擦得锃亮的鍋碗瓢盆很刺眼。他個子高大,手腳都有些沒地方擺放,在狹窄的廚房裏每走一步似乎都要撞到頭。
王胖子以前的老板對他還不錯,這裏的新廚師長是他帶出來的徒弟,所以多少有幾分面子。
他帶着許澤安過去,老板親自接待。
他說許澤安是自己幹兒子,許澤安咬着牙沒有呸他一口。
剛開始半個月,廚師長還算照顧許澤安,給他安排了一個和氣的師傅帶着,從削土豆扒蒜開始做起。他也穿上了一身白色的制服,只不過袖口很快就變得髒兮兮的了。
但是後廚裏頭的形勢并不簡單,廚師長也不是什麽都說了算,他的師傅更是個軟蛋,別人叫他做什麽,他也不拒絕,一股腦派給許澤安,許澤安常常幹到半夜一兩點才能下班。除了辛苦,也很憋氣。
跟廚師長別苗頭的是一個姓陳的水臺大師傅,他仗着是老板的親戚,在後廚和廚師的人長分成兩派,各自帶着幾個人。許澤安一開始受了廚師長的照顧,現在水臺大師傅就開始找他的茬。
一開始說幾句擠兌的話或者派給他一些不該他負責的髒活許澤安都忍了,但這之後一個長得跟冬瓜似的胖子從他兜裏明目張膽的拿煙,不是要一根去抽,而是整包直接拿走,他也忍不住了,喊了兩個廚師長這邊的人去把煙要回來。
但這件事就跟尿不盡似的,對方也來找場子,這次不但要拿他的煙,還要拿他身上的現金。
這跟搶劫又有什麽區別,廚師長卻睜只眼閉只眼,沒來幫許澤安。
許澤安吃了虧,想要下班之後教訓一下冬瓜那群人,卻被廚師長留下來,跟他說,叫他忍一忍,去和冬瓜他們道個歉。
許澤安不服氣,廚師長無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都是幫親不幫理的,別讓老板知道後廚鬧事。我師傅給你找的工作,我要是沒給你保住,我也沒臉見我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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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曉得了。”
最後許澤安拿着廚師長掏錢買的一條雲煙去找了冬瓜。
冬瓜他們顯然用同樣的方法收拾過不少新人,對許澤安帶着煙來道歉一點都不意外。他們也沒再為難他,甚至高高興興地喊他小許,還說以後大家都是兄弟,要相互照應。
“兄弟”這兩個字一瞬間全變味了。
那天下班之後許澤安特別想陳知讓,九月天的晚風在臉上一吹,就把人吹得迷迷瞪瞪。他給陳知讓打了電話過去。
陳知讓秒接,就像一直在等他的電話一樣。
“軍訓完了?”
“嗯,已經上課了,我們大一的課就好多,晚上都有課,我剛回寝室,在排隊等洗澡。”
“和同學處得好嗎?”
陳知讓輕笑,覺得許澤安像是家長一樣,問的都是他媽媽喜歡問的,“你咋今天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沒啥啊,還不能給你打個電話了麽?”
“打嘛,現在套餐便宜,你天天都可以打。”
“老子忙得很,哪有空天天給你打。”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哪個敢欺負我?”
陳知讓聽見許澤安點煙,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但是他肯定許澤安就是被人欺負了。
電話裏沉默了很久,許澤安也不挂,也不說話。
陳知讓就這麽等着他。
“早點睡,我挂了。”
“別挂,你還沒說怎麽了。”
許澤安嘆氣,“真沒啥子,工作嘛,都這個樣子。我就是覺得以前天天都不想讀書,想出社會。現在真的出社會了,又感覺讀書那時候解決事情簡單得多,不像現在。”
“你不要跟人随便動手了,讨不到好的。還是要講道理。”
“現在的人講個屁的道理,都是向錢看,向關系看。不說這些了,過年回來請你吃我炒的菜。”
“那我先點幾個菜哈。”
“點嘛!”
“松鼠魚、夫妻肺片、辣子雞、開水白菜、蒜蓉蝦、帶絲蹄花。”
“行!你牛逼,再點兩個,我給你湊一桌。”
陳知讓聽見許澤安笑了,心情也放松不少。
室友洗澡出來喊他去,許澤安在電話這頭也聽見了,便挂了電話,讓他趕緊去洗澡。
陳知讓他們醫學院的宿舍很不錯,六人一間,還配了洗衣機,在同等大學的宿舍中已經算條件頂尖了。有些大學的研究生宿舍都沒有這麽好。他們學院不但宿舍不錯,圖書館也是新修的,寬敞而且座位很多。陳知讓最喜歡在圖書館呆着,無論是寫作業、查資料還是上網閑逛,他都覺得圖書館像是自己的安全屋。
不得不說,離開王潔和陳耀輝,他好像一次都沒有想過家。有時候說好了每周打電話回家,他也會忘記,直到王潔打過來。
就算沒人問,但從陳知讓比以往活潑數倍的語氣中也能琢磨出他很喜歡現在的大學生活。
宿舍裏的男生有三個外省人,其中兩個北方人,還有一個就是陳知讓。本地的三個同學雖然以前也不認識,但是有方言為基礎,他們很快就熟起來了。
大家軍訓之後都很熟了,關系也不錯。但本地的同學經常周末要回家,相對來說陳知讓還是和兩個北方同學相處的時間更多,尤其是個他們寝室年紀最小的老六。
老六天天粘着陳知讓只因為一件小事。
軍訓完,他們從基地回學校,路過一家漢拿山,全班就決定去那裏聚餐。
烤盤上有一張白色的紙,老六不知道那是幹嘛的,想着吃飯為什麽要放在紙在鍋裏,于是伸手就把那張紙揭了起來。
服務員正好過來刷油,見客人把紙揭開,便說:“放下啊,這個紙要用的。”
頭一回吃韓式燒烤的老六一時間尴尬得不知道做什麽,拿着紙也不知道放回鍋裏。
陳知讓立刻接了服務員的話,“這個紙都不知道放這兒多久了,我們過來也不給我們放一張幹淨的。”
服務員原本想說這紙是幹淨的,但是看陳知讓直接把紙扔進了腳下的垃圾桶裏,只能垮着臉轉身去拿了一張新的燒烤紙過來。
桌上沒人注意到老六緩和下來的表情,但是老六心裏卻是很承陳知讓的情的。
那之後,他上課下課都跟着陳知讓,像是陳知讓的保镖一樣。
陳知讓原本以為解刨學這種要等到一兩年之後,結果他拿到課表的時候就一眼看到了星期三上午的那節《系統解刨學》。
他是有點害怕的。
上一次上解刨課還是初中的時候自然課老師帶着他們解刨破過鲫魚和青蛙。他想起那時候許澤安拎着還沒解刨的鲫魚偷偷跟他說,鲫魚炖豆腐好吃,要不偷偷帶一條回去做來吃了。後來輪到青蛙那次,許澤安又說,可惜不是牛蛙,牛蛙可以燒幹鍋。在許澤安眼裏,任何肉都是食材。
陳知讓真想讓許澤安再陪着他上解刨學,這樣他就什麽也不怕了。
大家星期二晚上都躺在床上讨論第二天要上解刨學的事,只有老六一個人不但不害怕,還對這門課躍躍欲試。他說他小時候在農村還見過屍體,是他老舅的。他在隔壁床上繪聲繪色地講起農村裏頭死了人怎麽處理,陳知讓吓得握緊拳頭,半天睡不着。
第二天陳知讓頂着黑眼圈進了教室,還好老師先從理論開始,沒有立刻讓他們去實驗室。
老六坐在陳知讓旁邊,扯他的衛衣繩子,問:“你怎麽臉色這麽不好,是不是沒吃早飯?”
陳知讓含含糊糊地說:“嗯,沒吃。”
“你要是以後想睡懶覺,我給你帶早飯回來。”
陳知讓一邊寫筆記一邊敷衍着點頭,他以為老六就是這麽一說,結果那之後老六天天給他帶早飯。而且看出他愛吃發糕,就專門跑穿整個學校去西食堂給他買桂花發糕回來。陳知讓幾次讓老六別去買了,老六都只是腼腆地笑笑說自己反正要去晨跑,順路帶的。
寝室裏的其他人也死漸漸開始皮賴臉地讓老六給他們帶早飯,後來,老六就成了幫一個寝室都帶早餐了。
陳知讓心裏挺過意不去。
他從小就很少接受別人這種無緣無故的好意,便總是給老六買點飲料之類的,作為回報。
老六喝着陳知讓買的奶茶,常常心裏美滋滋的,覺得自己交到了好朋友。但是卻沒想到宿舍裏有人看不順眼。其中一個本地同學,叫梁鵬,成績不怎樣但是為人很喜歡出風頭,他們班的事情這人都喜歡指指點點,也愛搞小團體,拉攏本地同學。他一早看老六對陳知讓特別好就不舒服,現在又見陳知讓常常請老六吃飯、喝奶茶,便說了些怪話——比如老六看陳知讓有錢,就給陳知讓當狗。
這話傳到老六耳朵裏,他頓時洩了氣,甚至有點不敢看陳知讓。
他想跟陳知讓解釋他對他好不是巴結他,也不圖他請客吃飯。
可畢竟吃吃喝喝的已經占了不少陳知讓的好處,他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不起來。
陳知讓不知道宿舍裏有人這麽說老六,他還覺得奇怪,怎麽最近老六突然說自己要減肥不喝奶茶了。給他買的零食他也全部推回來了,一律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