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陳知讓和老六兩個人蹲在操場邊上，一人一瓶娃哈哈礦泉水，正好有顆老樹擋着太陽，讓陳知讓曬不到。
老六激動得說話噴口水，“我老媽急死了，要不我電話今天還打不通，她可能就要從吉林過來了。”
“過來不，現在交通都斷了。”
老六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水，覺得有點餓了，于是扭頭四下張望，“我們宿舍還有零食呢，也不知道啥時候準我們回去，好餓。”
“剛才輔導員不是登記了麽，一會兒就發盒飯了。”
陳知讓倒是不怎麽餓，他就是看着沒電的手機心裏發慌。最後一通電話是許澤安打過來的，他還沒說上話信號就斷了，然後現在他手機還沒電了。
聽說能充電的地方只有老師車裏，但是他還沒和哪個老師熟到能去別人車裏充電，只能幹等着，希望學校能快點恢複秩序。可眼下的情況似乎不太樂觀，都看到高年級的學長們搬帳篷來操場了，那陣仗像是要讓他們在操場過夜的意思。
許澤安騎車到的時候已經天黑了，五百多公裏把他吹得灰頭土臉，整個人都像是從地震中心逃出來的難民。
門衛不讓他進學校，他掏出皺巴巴的煙跟人說好話。
可門衛只同意讓學生處的去通知陳知讓來門口，他還是沒能進去。
學生處的人态度很差，忙了一天了，這會兒還要管這種破事，他走到陳知讓他們班的時候便兇巴巴地問：“誰是陳知讓？！”
陳知讓趕緊從地上站起來，“我是。”
“到學校門口去。”
老六扭頭問他：“這麽晚了，是不是你爸媽來了？”
陳知讓也懷疑是王潔和陳耀輝來了，但是剛看班上有些本地的同學家長都是可以進學校來接人的。但是他又很清楚爸媽的工作性質，怕是沒那麽容易能離開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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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讓陳知讓這麽心動的時候，還是高考前他睡不着，去六中找許澤安，許澤安翻牆出來陪他那一次。那會兒他覺得許澤安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這一次，他也有這樣的怦然心動，即使許澤安穿得和剛搬完磚回家的糟漢沒什麽區別。
許澤安兩條長腿跨在摩托車上，嘴裏叼着煙，沒點燃，眼神迷茫，嘴唇都是破的。
“許澤安！”
許澤安扭頭，眼睛立刻有了神采，他看到了全須全尾的陳知讓。
陳知讓穿着拖鞋，像只企鵝一樣朝他跑過來，耳朵脖子紅紅的，在昏黃的路燈下跟滾過來的一團毛絨玩具一樣。
“……”
他被陳知讓抱了個滿懷，差點連帶着摩托車都倒了。
“你沒得事嘛？”許澤安好不容易穩住了下盤，才沒有兩個人摔成一團。
“沒事，沒事，你咋來了？”
“電話打不通，我怕你出事了。”
陳知讓還抱着許澤安，讓他怪不好意思的，覺得門衛一直盯着他們倆。
過了好一會兒，陳知讓才從這種激動的情緒裏面緩過來，放開了許澤安。
“你就騎摩托車過來的？”
“嗯。”
“有病！”
“那你給我治嘛。嘿！”許澤安在陳知讓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看着他的笑臉這才徹底放心下來，覺得這趟沒有白跑。
許澤安進不去學校，門衛堅持只有家長才能進學校。
陳知讓擠進門衛室，從錢夾裏掏出幾百塊錢塞給門衛。門衛擺手不接，陳知讓可憐兮兮地說：“他是從北川那邊過來的，沒辦法，叔叔你幫一下忙吧。我讓他把車停外面，身份證壓你這兒，行不行？今天這麽晚了，你看現在這個情況，讓他去哪兒找地方睡嘛。拜托你了。”
門衛聽到說許澤安是從震源那邊過來的，心裏還是動了恻隐之心，加上陳知讓兩根手指間夾的那一疊錢，少說也有七八張，他還是很心動的。
最後，許澤安把身份證壓在了門衛室，拎着他給陳知讓買的大包小包吃食進了學校大門。
這還是他第一次逛大學，但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就是比高中大一點嘛。
許澤安和陳知讓先找到一個沒什麽人的地方說話。
“你電話也打不通，一會兒是關機，一會兒是不在服務區。你和你爸媽聯系上沒得？”
“我爸給我打通了。”
“那個……”許澤安原本想理直氣壯地問，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當陳知讓一雙大眼睛望過來的時候，他竟然産生了一絲心虛，自己也搞不明白是怎麽了。
“什麽？”
“就是你接電話的時候，有個女的，在喊你名字，我當時就慌了。”
陳知讓仔細回憶了一下許澤安電話接通那會兒那發生的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誰喊了他名字。
“是你女朋友？”
這問題來得莫名其妙。陳知讓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許澤安不高興起來，“咋個嘛，有女朋友了連我都不想說了？”
“哈哈哈哈哈！”
陳知讓忽然大笑起來，把許澤安給笑黃了，莫名其妙也跟着笑起來。
“你聽到啥了？是不是有人喊‘讓讓’？”
“嗯……”
“那是我們輔導員，當時在登記晚飯，她擠不到前面，就在我們旁邊喊人給她讓點路出來。是讓讓，不是讓讓。”
“操！老子當時還以為你昏倒了。”
“不過我們輔導員也挺漂亮的，才讀完博。”
許澤安眉毛一動，覺得陳知讓現在比以前會開玩笑了，忍不住就用肩膀擠了他一下。
“對了，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你拿去跟同學分一下。”
陳知讓看着腳底下兩大塑料袋的東西，猶豫起來。他有點不舍得拿去和同學分享，畢竟這是許澤安騎了幾百公裏摩托車給他帶來的。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不分享，又不合适。
“你最近咋還瘦了，過年的時候臉上看着還有點兒肉。是不是學習太忙了？還是學校飯菜不好吃？”許澤安其實心裏已經認定是後者，畢竟陳知讓從小到大都是個挑食怪。
“也沒，就差不多吧。”陳知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那個，你最近，那個病，去複查了嗎？是不是病情有反複？”
陳知讓半低下頭，他确實很長時間沒去複查甲亢了。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這件事，他爸媽也沒有再過問過。也許大家都覺得自己康複了，那不過是一個青春期的小插曲。現在許澤安提起來，陳知讓一下子心裏那塊最柔軟的肉好像被人吹了一口氣，發起癢來。
許澤安見他低着頭不說話，立刻放輕語氣說：“好好吃藥，總會好的。”
“我沒去查……我等放假就去複查。”
“來，你把手擡起來，我看看你手抖不？”
這是以前陳知讓告訴許澤安的，甲亢的病人會手抖。
陳知讓緩緩擡起手臂，直愣愣地往前伸，直頂到許澤安胸口。許澤安其實也不太會分辨，他只是以前聽陳知讓說過他生病的時候會手心發濕發汗，手發抖。他又不是醫生，其實屁也看不出來。于是他伸手去托住陳知讓的手心，想仔細分辨一下。
原本像個僵屍一樣伸長手臂的陳知讓，手心忽然被許澤安碰到，立刻抖了一下。他腦中鈴聲大作，心跳加速，渾身的血氣都直往上沖。
許澤安看他手抖了，心想陳知讓應該是舊病複發。
“要不別等期末了，地震過了你就趕快去檢查一下吧。”
“……好。”陳知讓覺得自己不光手發抖，聲音也是抖的。他盯着許澤安的手，和過年見面時差不多，很多刀口，皮膚有些粗糙，便忍不住摸了摸，“你現在還在做切菜的活？”
“大部分吧，我師父有時候也讓我管一下涼菜。”
“傷口咋這麽多。”
許澤安輕輕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都是這麽過來的，米其林大廚還不是一樣從切土豆絲開始的。”
陳知讓把他帶到自己班休息的區域，操場上全鋪着被子，橫七豎八躺着學生，還真有點像是難民營。女生都住到了帳篷裏，外面全是老爺們兒。大家也睡不着，全在聊天。
同學們看到陳知讓提着吃的來，頓時發出狂歡的聲音，引來隔壁班的羨慕。
陳知讓偷偷藏了兩塊巧克力，其他都大方的分給了同學。
老六湊上來問他許澤安是誰，他說是他哥。
許澤安那股社會氣息也确實看着比他的同齡人成熟，老六便跟着陳知讓喊他哥。
淩晨四點同學才陸陸續續睡得差不多了。
周圍不少打呼嚕的聲音，陳知讓也興奮，所以根本睡不着。
許澤安讓他枕着胳臂，兩個人望着天，雖然一顆星星都沒有，但是這種幕天席地的感覺卻是很奇妙的體驗。即使他們畢業的時候也出去住過帳篷，卻和眼前的感覺大有不同。
“冷不冷？”
“冷。”
許澤安便把陳知讓拉過來一點兒，卻發現他身上熱烘烘的，也不像是冷的樣子，倒是讓自己感覺更暖和了。
“明天就回去了？”
“嗯，館子裏面還有事。”
“騎車太冷了吧？要不我幫你喊個車，把你摩托拉上。”
“你別管了，在這邊自己小心，我聽說餘震也很兇的。”
“要不過幾天再走吧，萬一路上地震了咋辦。”
“你好好待在學校，我曉得看着辦。”
“後天走吧。”
許澤安看着天，沒說話，過了半晌，陳知讓又問了一遍，“後天走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