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地震之後沁園春的老板因為工資的問題和好幾個爐頭師父有了嫌隙,有人帶頭跳槽,一走便走了五六個人。他們這種中檔餐館流動性原本就不小,只是爐頭跳槽也算是個大事。老板地震就虧了不少,現在更是火氣大,在後廚發了很大的脾氣,廚師長也沒逃過一劫。

但也因為這次人員流動,廚房空出來好幾個位置。

廚師長準備自己提拔一個自己人當二竈,許澤安躍躍欲試。當然按資排輩的話是輪不到他的,可是他覺得自己平時肯賣力氣,也是特杆兒的廚師長這一派的人,就應該提拔他。

然而,水臺大師傅是看不得爐頭都被廚師長的人霸着,撺掇着老板招了新人進來。

許澤安失望,廚師長為了安撫他,就把他派到面點師傅那裏打下手,工資按照二竈的算。面點師傅是個将近六十歲的老頭子,做了一輩子白案,以前還在五星級大酒店裏面做過,手藝很是了得。他自己不帶徒弟,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然而許澤安過去之後只不聲不響的做事,也不纏着他教幾手絕招的态度反而投了老頭子的脾氣,居然忍不住私下底指點起了許澤安。

原本許澤安還覺得自己手大,做這種細致功夫跟熊貓繡花似的,不太在行。結果沒過多久就聽到老師傅誇自己有靈氣,許澤安還是挺開心,他這輩子很少有被人誇的時候。于是在廚房裏更加賣力,像個花蝴蝶穿梭在花田一樣。

有時候他做了得意的甜品,還會用那個像素很低的手機拍個照,用彩信給陳知讓發過去。

陳知讓每次都回複他一個流口水的顏文字,讓許澤安很得意。

暑假的時候陳知讓回家,發現他爸已經搬出去住,說是要分居冷靜一段時間。但是用腳想也知道他爸應該是覺得自己應盡的義務已經盡完了,現在完全不想再在這個家庭和這段婚姻裏面投入什麽了。陳知讓和他媽也刻意回避,沒有談論這件事。

一年前他還覺得父母離了婚這個家就不完整了,是一件大事。

這才一年過去,他就覺得那是父母自己的事了。當然不是說他會歡欣鼓舞地等待父母離婚,他只是覺得這件事與他的關系越來越淡,更多的是看當事人——陳耀輝跟王潔——的感受。

王潔醫院裏依舊很忙,陳知讓在家裏有時候上上網,有時候看點專業書,覺得和以前高中的暑假并沒有多大區別。只是,再沒有一家人的聚餐了。即使那時候的聚餐也不過是貌合神離的表演,但現在連演員都不在了。

他爸給他卡裏打了不少錢,以此表示關心。他說不要,他爸爸自有一套理由——男人在外面要大方一點,不要小氣,吃的虧打得攏堆。

何娅從北京回來之後,陳知讓的暑假就豐富起來了。她剪了個時尚的波波頭,穿着打扮也比以前誇張許多,帶着一股大城市的洋氣味道。

他們見面就聊起地震,何娅講當時北京也有了震感,教室頂上的白紙燈管都在抖。陳知讓也忍不住分享了他們學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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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喊了陳知讓去酒吧玩。陳知讓沒去過這麽“大膽”的地方,立刻想讓許澤安陪着他一起去,可惜許澤安上班一般要到十一點才能結束。最後陳知讓一個電話把陶寶叫了出來,他們仨一起去了新開的一家酒吧。

過去的酒吧給陳知讓的印象都是那種黑乎乎、小小的,進去喝酒的人很多更像是中年危機的病人,以此地為據點追求一點靈魂慰藉。但是這次何娅帶他們去的這家酒吧門臉闊氣,彩燈帶足有好幾米長。裏面更是氣派,挑空的層高至少三層樓,搭臺子有DJ,躁動的音樂響徹天地。陶寶一進門就激動起來,說以前去南京玩的酒吧都沒有這麽大。

這麽大的場子,居然生意火爆到人滿為患,說話都要靠吼的。

何娅伸手把陳知讓的眼鏡取下來,收進自己的手袋裏。

“幹嘛?”

“這樣更帥一點。反正喝酒能找到嘴就行了,看不清楚更好。”

陳知讓被她逗笑了,也由着她。

以前陳知讓也就喝點啤酒,他自己認為自己的酒量大概是三四瓶。今天何娅直接跳過了啤酒,叫了一瓶傑克丹尼。看着金黃色的液體,陳知讓一邊覺得發憷,一邊又蠢蠢欲動。這不知深淺的洋酒,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了。

陶寶是個不能喝的,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何娅還開玩笑說“你這麽胖,和多了我和讓讓兩個人都抗不起你”。但是陶寶不甘示弱,仍舊端着杯子來了好幾大口,表示自己現在酒量見長。

何娅漂亮,從一進酒吧就開始有不少人看過來,這樣的場合搭讪的人也大膽很多。他們的酒才上來沒多久,就來了幾個打扮很新潮的年輕男生過來要拼桌。

陳知讓很懂何娅眼色,一看對方長得一言難盡,就幫忙拒絕了。何娅對他露出誇贊的表情。

陶寶喝了三杯不到就開始說胡話,絮絮叨叨的抱怨:“為什麽女生都說我是個好人,但是又不和我耍朋友啊。”

何娅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笑道:“這叫好人卡。”

“我不想要好人卡,我想要女朋友。”

“一會兒去看看,有好看的妹妹你就請人家喝一杯嘛。”

陳知讓拍了一下何娅的手肘,覺得她在教壞陶寶。

陶寶聽了果然開始環視四周,找目标。何娅又忍不住潑去一盆冷水,“陶寶,你知道為什麽女生總給你發卡不?其實也不是好人不好人的問題,是你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媽寶男的味道,女生喜歡MAN的。”

“啥的?”

“有男人味的。”

“我也曉得我不帥,但是你不能說我沒男人味啊。”

“兩回事。有些男的也不是特別帥,但是很MAN,比如……”

“許澤安。”陳知讓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就接了這句話。

何娅頓了頓,也沒否認,拿杯子撞了一下陳知讓的杯子,“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陶寶被她說得更雲裏霧裏,最後也沒有勇氣去搭讪。何娅笑他,他還說陳知讓也不敢去。結果陳知讓酒壯人膽,直接端着杯子就轉身和他們背後那個卡座的女孩兒碰了杯。對方喝了酒接着就上來要電話號碼,熱情得不得了,搞得陳知讓怪尴尬的。何娅趕緊攀住陳知讓的肩膀,幫他拒絕了對方。

陶寶看得氣呼呼的又幹了一大口酒。

一瓶傑克丹尼喝完,陳知讓想說要不走了,他被音樂鬧得頭疼,但是何娅立刻又舉手招來服務員點了一瓶黑方。

“這才幾點,你也想當媽寶男啊?”

被何娅一激,陳知讓悶頭喝酒,也不提回家的事了。

萬萬沒想到,第二瓶酒是個女服務員送來的。原本酒吧裏燈光就不易識人,對方又低着頭,陳知讓是沒認出林藝楊的。

但是陶寶已經喝多了,他認出來了,立刻不分場合地拉着林藝楊打招呼。

林藝楊和陳知讓對視,又看了一眼何娅,沒說話。

“認識啊?”何娅在耳邊問陳知讓。

陳知讓表情僵硬,不知道怎麽說。

“你們好好玩,我還忙。”林藝楊丢下這句話就夾着托盤走了。

陶寶似乎有話說,還扭頭去看。陳知讓趕緊拉住陶寶,怕他去惹人嫌。

“誰啊?”

“許澤安高中的女朋友。”

“長得還行。”

陶寶又說:“她劈腿了,許澤安被她綠了。”

何娅立刻來了精神,開始逗着陶寶說許澤安的糗事,還時不時和陶寶喝酒。很快,陶寶就站不穩了,去了好幾次廁所。

陶寶最後一次去廁所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之後,陳知讓就知道他要去擡人了。

以前他們宿舍的人也出去喝過一兩次酒,每次老六去了廁所之後再沒回來,就是在廁所裏吐着吐着睡着了。

他找過去,敲門,問半天,終于找到了陶寶。

何娅還沒玩夠,也沒怎麽喝多,挺不想走的。但是陶寶已經是一灘爛泥了,他們只能撤了。打車把陶寶先送回去,陶寶他媽果然急得不行,讓陳知讓格外歉疚。

從陶寶家小區出來,陳知讓說要送何娅回家,何娅卻提出走走,散散酒氣再回去。

“都一年了,還不談戀愛?”

陳知讓撇嘴,反問:“你呢?又分手了?”

“嗯,帥哥的保質期好像都只有三個月,時間過了,一下子就沒感覺了。你說,怎麽才能一直喜歡一個人好多年,甚至一輩子啊?感覺根本不可能。我現在都搞不清楚為什麽當初那麽喜歡章宇。現在想都想不起來他了。”

“真的喜歡,就能喜歡一輩子。”

何娅停下腳步,“你可別傻了,以為真愛無敵啊!”

“嗯。”

“談了的人都未必能一輩子,單戀這種事情,你何必折磨你自己。你們學校肯定有适合你的人,不要再喜歡許澤安了,他喜歡女的。”

陳知讓一驚,差點崴了腳。

何娅繞到他面前站着,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你們關系再好,到頭也就是朋友。”

陳知讓沒想到何娅都看出來了,剛開始的一陣緊張過去之後,他也忽然洩了氣,不想再僞裝再逞強。

“讓讓,這種事情,真的強求不得。”

“我不曉得該咋辦……”他站在原地,滾燙的眼淚一下子毫無征兆地湧出來。

“以我的經驗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談一個新的,舊的就過去了。”

“我不行。”

“你試試。”

陳知讓搖着頭,眼淚甩到何娅臉上,看他這麽可憐,何娅忍不住抱住了他,卻也知道自己無從安慰他。這是個無法解開的疙瘩,也怪不得許澤安。

何娅擡頭嘆氣,發現今天是滿月,可惜,人間全是不圓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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