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英語課結束,陳知讓接到學院通知叫他去簽字領上一學年的獎學金。坐在他旁邊的室友們立刻起哄喊他晚上請客,陳知讓無有不應。老六主動陪他去學院辦公室,路上兩個人還在讨論一個細胞學作業的事,誰也沒注意到樓道上有人抱着一筐東西迎面走下來。

羅烨被手裏抱着的東西擋住了視線,沒想到會有人和他迎頭撞上。

還是老六反應更快一點,先拉開了陳知讓。

可是他們還是把迎面下來那人手裏抱着的一大盒燒杯給撞翻了。玻璃器皿稀裏嘩啦跌落一地,聲音和視覺上都十分刺激。

陳知讓沒來得及細看他們撞到的人是誰,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蹲下來的時候,陳知讓只看到對方穿着白大褂的一角。其實他們去實驗室也會穿,并不是什麽特別的裝扮,可是那個衣角一飄,對方也蹲下來的時候,陳知讓卻覺得像是一個真的醫生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羅烨大概就是很有醫生氣質的一個人,不僅僅陳知讓會有這樣的感觀,很多人都覺得他身上有一股十分可靠的氣質,只一眼就願意信任他。

“沒事,我來收拾。”羅烨說話的語速不快,音調低沉,很好地安撫了慌張的陳知讓和老六。

老六看他們倆已經蹲下來撿碎片了,便趕緊三兩步跑去樓道衛生間拿掃帚。

陳知讓撿玻璃碎片的時候就感覺到對方好像在看自己,但是他低着頭,沒辦法确認。

羅烨見大片的玻璃碎渣已經回收得差不多了,剩下都是些小的,不好撿,便說:“等一下拿掃帚弄吧,太小的容易劃到手。”

陳知讓推了推眼鏡,擡頭剛要說話,卻被對方看過來的眼神吓了一跳。

羅烨微笑着看他,兩人靠得特別近。

他有那麽微妙的一瞬間,好像讀懂了這個笑容的意思。

陳知讓不敢多看,又下意識去撿玻璃渣。他有點心不在焉,差點被刺到,羅烨看他去撿一塊三角形的玻璃渣頓時着急了,伸手替他去拾。

結果,兩人都太着急了,羅烨的食指被刺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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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又不是你弄傷我的,道什麽歉。”

“師兄,你去拿個創口貼吧,這裏我和我同學收拾就好了。杯子碎了多少個,你算一下,我賠給你。”

“你是新生?”

“大二了。”

羅烨低頭吹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尖,那動作在陳知讓面前無限放大,像是故意的。

“叫什麽?我是羅烨。”

“陳…知讓。知識的知,讓開的讓。”

“好聽。”

老六找到掃帚跑過來,看到羅烨手指刺破了,立刻緊張起來,也跟着陳知讓一起道歉。羅烨吩咐他趕緊把渣滓收拾了,免得被人踩到。

他在醫學院是名人,蔡校長的高徒,明年應該就要畢業了,陳知讓也聽過羅烨的大名。

他們上課的教學視頻都有羅烨拍攝的示例。

羅烨靠在牆邊和陳知讓搭話,“樓上李教授實驗室的洗杯機壞了,我拿杯子去大實驗室裏面洗。現在好了,不用洗了。”

陳知讓更覺得抱歉,“師兄,你列個單子給我吧,我下午就去買回來。”

“沒事,可以報損。但是我手受傷了,這兩天可能要麻煩你過來幫我洗燒杯了。”

“好的。我沒課的時候就去您實驗室。”陳知讓覺得情理之中,但是很突兀。

第二天陳知讓去找羅烨,看他右手食指上貼着創口貼,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

羅烨不愧是出名的巧手,他手指很細長,骨節不大,掌心單薄,雖然并不像女性的手,可是一看就是那種很适合拿針做縫合的手指。陳知讓想象着這雙手縫出的來的傷口,一定整整齊齊,像藝術品一樣。

“看什麽?”

陳知讓從昨天第一次遇到羅烨就感覺他們之間流動着一股奇怪的氣流,此刻這種氣流又爆發了。

“手沒事吧,師兄。”

羅烨把手擡起來,在陳知讓面前晃了晃,“還行,沒發炎。”

“真的對不起。”

“你不要再道歉了。我感覺都幻視你給我鞠躬了。”

又是同樣的微笑,陳知讓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了。他不是個遲鈍的人,總覺得羅烨和他說話時的肢體語言很親密,但是這種親密又跟老六這種二百五式的沒界限不一樣。陳知讓就覺得他是故意的。

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半步,陳知讓說明來意,“師兄,哪些杯子要洗?”

羅烨也不和他客氣,指了指隔壁臺面上擺着的一筐玻璃器皿,說:“辛苦你了,洗杯機過兩天就修好了。刷子在前面。”

那天結束之後羅烨問陳知讓是不是去食堂吃飯,要同他一起去。

陳知讓知道伶俐一點的人就會順勢和師兄一起吃飯,套套近乎,讓他給一點兒明年實習的意見。但是陳知讓心裏覺得別扭,就謊稱和室友約好了去外面吃,一股腦兒的跑了。

老六已經在食堂吃過一頓米線了,又被陳知讓拉出去吃鹵肉飯。

陳知讓忍不住問他:“你覺不覺得羅師兄有點怪。”

“哪兒怪了?”

“就是,感覺,嗯,怎麽說呢,他說話好像總是話裏有話。”

“沒覺得啊,他還挺好的,那些杯子都沒讓我們賠。”

陳知讓覺得和老六說不清楚,索性不說了。但是羅烨看他的眼神讓他忍不住多想——這個人會不會和自己一樣,有着與衆不同的性取向。可是這種事情不是都藏着掖着的嗎?怎麽感覺羅烨一幅不怕人看出來的樣子。陳知讓一邊認為自己沒會錯意,一邊又覺得自己太敏感了,越想越走進死胡同。

後來再見羅烨的時候,他甚至有點不敢和這個人對視了。

羅烨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只是比起和別人,他跟陳知讓的話多了幾句,只是他一個小傷口包了一周的創可貼,只是他總挑剔陳知讓洗的燒杯不夠幹淨。兩人在相處的時候,他偶爾會微笑着看陳知讓,那眼神,比起別人又更熱烈一點。

如果陳知讓是女生,這會兒大概應該已經懂了羅烨的意思。

但是他們都是男生,這中間要是誤會了,那尴尬就是陳知讓一個人的了。

陳知讓雖然沒問,羅烨卻主動給陳知讓介紹了本地幾個實習的點,告訴他優劣,還仔細詢問了陳知讓以後想研究的方向和工作打算,給了他不少誠懇的、有用的建議。到了這一步,陳知讓再不請他吃一頓便飯,就說不過去了。

原本羅烨說随便吃什麽都可以,等陳知讓安排了吃火鍋,他又說不怎麽愛吃辣的,帶陳知讓去吃了日本料理。

對于吃生魚,陳知讓談不上喜歡,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吃。

他本來就挑食,點菜花了不少時間。

羅烨還叫了一小壺清酒,陳知讓表示自己不喝,羅烨也不勉強。他那雙好看的手握着小酒壺倒酒,姿态優美溫柔,陳知讓忍不住随着他的動作轉動眼珠。

羅烨似乎感受到了陳知讓的目光,倒酒的動作越發像是電影裏的多情慢鏡頭,給足了陳知讓遐想的空間。

“真的不喝點?”

“我不會喝。”陳知讓決定把這條路堵死,他總感覺羅烨有一張很會勸人嘴,多說幾句,他就要順着對方的意了。

“挺好的,以後要做醫生的人,最好不沾酒。我爸媽也是醫生,他們那一輩兒就随意很多。我爸的同事通宵打了麻将喝了酒,早上臉也不洗就進手術室,那種風氣我們這一代醫生不能學了。”

陳知讓幹巴巴地點頭,盯着桌子中間擺着的三小盤小菜,不好意思下筷子。

“陳知讓。”

“嗯?”

“你是單身嗎?”

陳知讓刷的一下就臉紅了。這一次他不用再确認,他知道羅烨是什麽意思了。還好上菜的服務員來得及時,打斷了這奇怪又尴尬的氣氛。陳知讓便趕緊把鳗魚飯塞進嘴裏,堵住了自己的嘴。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同類,他想多問兩句,但是羅烨表現出來的好感又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羅烨見他不回答,也不說話,低頭吃起來。

那頓飯他們後來吃得很安靜,誰也沒有主動說話。陳知讓覺得自己快消化不良了。但奇怪的是,他們點的菜都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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