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陳知讓發現自己宿舍的書桌上多了一小罐M豆巧克力,他有點疑惑,但是很快就聯想到了羅烨,覺得只有他能幹這件事,不會是追求他的其他女生。
果不其然,一個正在打魔獸的室友,見他回來,扭頭跟他說:“剛才羅師兄來找你,看你不在就放了個東西在你桌上。”
對方說完又扭回頭繼續打本了,并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陳知讓伸手拿起那個黃色的小瓶子,轉着看了看。上一次給他買M豆的是他爸爸。陳耀輝去美國考察,其實也就是公費旅游,他回來給兒子買了迪士尼的玩具和M豆巧克力。這對陳知讓來說是少有的來自爸爸的禮物,所以他印象深刻。即使不怎麽愛吃M豆,他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盒子,往自己嘴裏丢了一粒。過于甜膩的糖衣在嘴裏融化,像是童年的味道。
不喜歡,又忘不了。
他拿出手機,給羅烨發消息:你給我拿巧克力幹什麽?
羅烨回複他:我猜你喜歡吃甜的。
陳知讓撇嘴,告訴羅烨真相:不喜歡,我喜歡吃火鍋。
羅烨立刻打蛇随棍上,說要請他去吃火鍋。
陳知讓還是去了,而羅烨耍了個滑頭,火鍋确實是火鍋,但是他選了不辣的東來順。涮羊肉一般是大冬天吃,這個季節陳知讓看着生意冷清的羊肉火鍋店,也說不出什麽來。
“我是真的吃不了辣的,吃一次就會變成梁朝偉東成西就裏面那個嘴型。”
想想那個畫面也是搞笑,陳知讓接受了羊肉火鍋。
兩人坐下來,隔着銅鍋說話,陳知讓心裏略覺得別扭,但還是忍不住問:“別人知道你……那個嗎?”
“哪個?”羅烨一邊往小料碗裏加腐乳,一邊漫不經心地反問,但他其實是聽懂了陳知讓的意思。
陳知讓往前微微傾身,壓低聲音說:“喜歡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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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烨笑起來,他倒是沒有壓低聲音,雲淡風輕地說,“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
“你出櫃了?”這個詞是陳知讓從天涯論壇上學來的,還是他第一次對別人說出口。那種燙嘴的感覺像是喝了一口熱開水,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
“倒是也沒有,家裏人還不知道。但是同學、朋友總有一些知道的。”
羅烨說完,就涮了一塊肉,待肉變色便立刻撈出來要夾給陳知讓。陳知讓卻不習慣吃別人筷子夾的東西,下意識擋開了他的筷子。羅烨倒是也沒生氣,自己吃了。
“他們不會、不會……覺得你,覺得你是異類嗎?”
“怎麽說呢,肯定有人排斥這個。但是我也沒有覺得別人說什麽有多麽重要,所以那些雜音傷害不了我。但是如果,你很敏感的話,還是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有些人的反應難免會傷害到你。”
“我聽說,有那種圈子,就都是這種人,你知道嗎?”
羅烨頓了頓筷子,說:“快吃,羊肉很嫩。”
陳知讓不得不随便夾了一片肉開始涮,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面。
“肉老了。”
“哦。”
“其實有,但是我覺得你還沒有準備好接觸他們。”
陳知讓睜大那雙漂亮的眼睛充滿疑惑地看着羅烨。羅烨只覺得這煙霧間陳知讓像是天使一樣純淨,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同性。
見羅烨笑而不語,陳知讓低頭攪動他的小料,心裏反駁,他早就知道自己喜歡男生,憑什麽說他沒準備好。
他不知道該怎麽和羅烨聊下去,這個話題對他來說很糾結。他想從羅烨身上學到一點自洽的方法,畢竟這将是伴随他一生的事。但他同時又害怕說多了,他早已習慣了把這些最秘密的心事藏起來或者只告訴許澤安。
除了許澤安,沒有人可以給他安全感。即使羅烨看起來很可靠,但終究不同。
“你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嗎?”
陳知讓點頭——他不想,他不敢,他也不覺得有必要。
羅烨表示理解,“其實最難接受的應該是父母,其他人,終歸與他們無關,對不對?”
當然不對,陳知讓最想說的對象卻是這件事情裏他最不能說的人。
“師兄,你談過男朋友嗎?”
“談過,分了。”
“也是我們學校的?”
“對,是我們同學。下次介紹你們認識?”羅烨是開玩笑的,只不過想逗逗一臉凝重的陳知讓,他可不準備介紹任何Gay給陳知讓認識。
果不其然,陳知讓慌忙地擺手,一幅要送他去化糞池的表情,他知道羅烨是個和任何人都溫和相處的人,沒想到和前男友也可以若無其事的好好相處,這一點是超出了陳知讓的接受範圍的。但片刻後,他又忍不住問,“我們學校,呃,多嗎?”
“這我不知道。”
“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別人,我還是希望保守秘密。”
“我怎麽會主動告訴別人這種事。我自己是過來人,我懂的。我們畢竟是少數群體,就算是天生的,也會因為很多原因被人排斥和不理解。這一點,我覺得再先進、再文明的地方也不可能完全破除成見。即使是美國,也不可能。所以,你別抱着過度的期待,當然也沒必要特別的害怕。就,順其自然吧。”
陳知讓呆望着羅烨,感覺到這個人的真心,忽然飽含情緒地說:“謝謝你。”
“謝什麽?”
“M豆。”
“不是說不喜歡嗎?”
“是不大喜歡,但是謝謝你。”他淡淡地笑了,涮了一塊羊肉。
羅烨總來找陳知讓,連老六也發現了他們關系忽然變好這件事。老六作為陳知讓的第一跟班,立刻感覺到了危機。他和陳知讓兩個人吃飯場景越來越少,常常變成三人行。雖然羅烨很讨人喜歡,但是他就是無法對這個無形占有陳知讓的人産生和對陳知讓一樣的信任感和好感。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插不進這兩個人的對話。
梁鵬看出來陳知讓有時候出去也不喊老六了,便在寝室裏諷刺老六,“陳知讓有新跟班了,你讨不到什麽好了,快歇歇吧。”
老六習慣了他的陰陽怪氣,懶得搭話,打了一盆洗腳水,卷起褲腿坐在衛生間門外洗腳。
但是梁鵬并沒有住嘴,他冷笑一聲,從上鋪探出頭,繼續跟老六說:“羅烨是什麽人,陳知讓和他交朋友全是好處。你呢?就是個拖後腿的,你看你和陳知讓一組做實驗,你們分數都不高。他跟你在一起,就是單純的扶貧,拎得清嗎?”
“關你屁事!”老六被扶貧那兩個字說得臉紅了。
“是不關我的事,你知道羅烨這個人在外面有什麽傳聞嗎?就跑去插在人家中間礙事了。”
老六雖然好奇,但是自尊心還是讓他壓抑住了好奇心,沒有追問。
梁鵬等了一會兒不見老六說話,又沒臉沒皮地繼續說:“我可聽說他是個同性戀。陳知讓跟他混一起,你想想他們在搞什麽吧。傻子!”
“你亂說!別在那兒血口噴人。陳知讓還天天跟我上上下下呢,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梁鵬把頭縮回了床上,“什麽意思?你覺得是什麽意思就是什麽意思呗。”
老六頓時氣得站了起來,水濺出來,弄到了地板上。
他是個老實人,順着梁鵬的話越想越覺得這事是往陳知讓身上潑髒水,先不管羅烨是怎麽回事,他和陳知讓這兩年天天一起出出進進,陳知讓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認定梁鵬就是因為看自己不順眼才捎帶腳地說陳知讓的壞話。
梁鵬原本覺得在老六面前說點這種話并不是多麽嚴重的事,他也沒真的說陳知讓什麽。可沒想到,三分鐘後,他被一盆洗腳水潑了滿身。
他們宿舍的高低床設計都是書桌在下面,床鋪在上面。老六這盆水橫潑上去,弄濕了的不僅僅是梁鵬的床鋪,連帶着桌上的書和電腦也濕了。
“我操!”他一骨碌地爬起來,先是憤怒被人用洗腳水潑了,接着是擔心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他也顧不得頭發和上半身都濕透了,趕緊下床來查看自己的東西。
老六當時發火潑了水是挺爽快,但是此刻看到梁鵬的動作也立刻慌了起來,剛才他沒顧忌到書桌上的東西。現在想想,如果壞了,他賠不起。整個宿舍每個人都有筆記本電腦,除了他。這會兒再後悔也來不及了,他是不可能跟梁鵬道歉求饒的,只能直愣愣地望着梁鵬。
梁鵬先用紙擦了擦電腦上的水,然後趕緊翻開屏幕去按開機鍵,果然,電腦沒有反應。
他回頭怒視老六。
陳知讓回宿舍的時候,兩個人還在扯皮。其實最熱鬧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這會兒一個屋裏的人都懶得再勸他們倆了。陳知讓看老六縮在邊上,被梁鵬說三句才回一句,立刻覺得是梁鵬又欺負老六了。他過去,問:“怎麽了?”
老六不想把那些不三不四的話說出來給陳知讓聽見,所以最終只說:“我把他電腦弄壞了。”
“怎麽弄壞的?”
“呵!他可厲害了,我說了一句你和羅烨兩個人關系不簡單,他就一盆水給我潑上來。我電腦現在壞了,是修是換,他都要負責。我作業還在電腦裏,這件事得讓輔導員來解決。”
陳知讓沒想到他們的事還牽扯到自己,一聽見羅烨兩個字他還是緊張了一下。而且梁鵬說的話也不是全都捕風捉影,他一瞬間安靜地沒有發聲。
老六以為陳知讓被那句話氣着了,可又不會安慰他,怕越描越黑。
陳知讓沉默了一會兒,對梁鵬說:“這種小事沒必要找輔導員了吧,你這個筆記本是聯想的?還是IBM?先去電腦城修一下,不行換個新的,費用算我的。”
一聽陳知讓這麽說,老六可不答應,站起來就推陳知讓的肩膀,“又不是你幹的,你賠什麽賠!”
“也是因我而起的,沒事。但是,梁鵬,你以後再亂說話,我就主動找輔導員了。”
梁鵬看了陳知讓一眼,頓時氣短了半截。
其實陳知讓心裏也咚咚咚地跳,這事在他心裏遠不是看起來的那麽簡單、平靜。他手心的汗只有自己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