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守寡04

守寡04

鄭北将曹家的一衆女眷帶回了縣衙。

二百多名女眷, 穿紅着綠,披金戴銀,猶如二百多只華麗富貴的鳥兒墜落到了縣衙這方地界。

有的在哭泣, 有的在求饒,有的在拜佛……種種情狀, 喧嚣吵鬧,各房的書吏文員都被引得心思浮動, 跑出來看熱鬧。

縣令有些頭痛, 索性省去了挨個審訊的環節, 直接叫師爺下達對她們的處置——

“姜氏、吳氏……葛氏等八人, 沒入賤籍, 充入教坊司,其餘諸人, 交由官府牙行重新發賣為奴。”

判決一出, 現場頓時哭聲一片。

縣令被哭得頭都大了,也不在公堂逗留,起身快步離開, 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對于縣令的這個判決, 葛曼曼早有預料, 因為在來的路上鄭北跟她通過氣。

曹潭犯下的其中一項罪名, 是勾結匪徒(桃花寨)劫掠官銀,光這一項就夠滿門抄斬的了。

縣令仁慈,不欲造太多殺孽,所以除了曹潭本人之外, 其餘的人都沒有判處斬首。

也是因為如今世道亂了, 青州節度使,魏铎的頂頭上司帶頭叛變, 所以他這個底下的縣令也能夠不經朝廷允許,對治下的犯人法外開恩。

教坊司,說白了就是官方青樓,供官員以及那些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消遣娛樂的地方。

是縣衙禮房的下轄部門。

明面上,這裏的官伎是賣藝不賣身的,但若是有官員将官伎帶了出去,對其用強呢?官伎還能告官求得公道不成?

又或者官伎想要攀上某個官員,求得放良,自動獻身……這些情況都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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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于葛曼曼來說,這些情況都不存在,再加上她自身的武力,對于進教坊司當官伎這件事她并不擔心。

她反而更擔心要被帶去牙行重新發賣的樓娘、長樂等人。

“幫我給葛松帶個口信,讓他趕去牙行将所有人都買下來,安置好。”

她靠近鄭北,對他道。

鄭北挑了下眉:“所有?這可有二百多人。”

葛曼曼點頭,“快去,去晚了她們被別人買走就麻煩了。”

被充入教坊司,起碼明面上還有人身保障,但若是被送去牙行賣掉,那就慘了。

說不準會被什麽人買下,被賣到什麽地方去。

要是被賣到最下等的娼寮裏,那真是生不如死。

葛松得到信兒後,先作了一番易容僞裝,扮成一名富商模樣,而後拿了銀票騎馬直奔官方牙行,花了一千多兩銀子,将樓娘等人全部買下。

一次性買下這麽多人,可着實是件稀罕事兒,牙行裏的人都議論起來,還有不少人跑來圍觀葛松這位大土豪,更有人圍上前想攀關系拉生意。

葛松在人類社會裏混了這麽久,也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就算不懂,他也學會了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他對所有人全都笑臉相迎,表現得十分友好和善,還挨個遞了名片。

這是葛曼曼教給他的,還親自參與了名片設計工作。

燙金的名片看起來就高大上,上頭寫上了葛松的馬甲名“宋歌”,以及馬甲身份的住址和工作地點等信息。

衆人拿到名片,新奇的同時又升起了無限好感。

還起了模仿的心思。

也許他們也可以試着找人制一些名片出來,談生意時拿出來,不就顯得很有誠意嘛?

葛松的一個舉動,引發了武陵縣的名片潮。

當然,這且是後話了。

葛松應付完這些人後,便帶着樓娘等人去了寒鴉寺。

不久前他将這座出售的寺廟買了下來。

今上沉迷修道求長生,上行下效,因此全國道教盛行,佛教相形之下便沒落了許多。

許多寺廟都開不下去了。

寒鴉寺便是其中之一。

最鼎盛時期,寺裏也有三五十僧衆,每日香火不斷,如今寺裏的僧衆都走光了,另謀出路去了,只留下了一個老主持還在堅守着。

葛曼曼交給了葛松一個長期任務——大量購置房地産。

武陵縣可是将來亂世之中的一片桃花源,是男主發跡前的龍興之地,這裏的房地産行業是可以預見的興盛。

而她作為一個知道未來劇情走向的人,提前投資一下房地産很合理吧?

別以為古人就不炒房,炒房這種事兒從古至今就沒斷過,要不怎麽有“長安大,居不易”這句話呢?

那些地段好位置佳的地産,葛松買不着,他就專門盯着那些偏僻的地段,這不,前些日子他在城中閑逛時,就看見了寒鴉寺的出售告示。

只花了五百兩銀子就将占地幾十畝的寒鴉寺買了下來。

随後請龔師傅(之前給葛曼曼修小廚房的泥瓦匠)的團隊來将破敗的寺廟裏裏外外翻修了一遍。

他知道葛曼曼喜歡花,于是又請人在寺廟裏種植了上百株花樹,桃、李、杏、櫻、玉蘭等等,将一座原本清寂破落的寺廟整得仿佛花園一般。

他原本想給葛曼曼一個驚喜,誰知曹家先一步出事了,只能等以後再帶她來這裏了。

當樓娘等人踏入寺廟時,便被滿目绮麗繁盛的景象驚豔在了當場。

紅的、白的、粉的各色花瓣盛開着,望去如雲似霧,雲蒸霞蔚,與藍天、紅牆、青瓦相映生輝,美得如夢似幻。

清甜的花香缭繞在鼻尖,讓人的心神不自覺地就放松了下來。

一陣暖風拂過,花瓣紛落如雪,旋飛在陽光裏。

落在地上,便是一層柔軟斑斓的地衣,令人不忍落足。

目睹此景,原本還對未來忐忑不安的衆人,忽然就安心了許多。

有些年紀小性子活潑的,早已忍不住跑了過去,在花樹下轉圈嬉鬧,伸手去接掉落的花瓣。

忽然,一陣“嘎、嘎、嘎”的聲音傳來。

一個老和尚蹲在地上,翹着屁股,鴨子般笨拙地一步步挪動着前行,兩只手還模仿着翅膀在身側扇動着。

一群毛絨絨的嫩黃色小鴨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可愛極了。

這突然闖出來的一個人和一群鴨,立刻令原本寧靜唯美的畫風突變。

葛松問:“老和尚,你在幹嘛?”

那老和尚正是堅守在寒鴉寺的主持寒鴉大師,他将寺廟賣給葛松還有一個附帶條件——不能趕他走,還得給他養老。

葛松答應了,多養一個人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寒鴉面不改色,一點也不覺得尴尬:“你沒長眼睛啊?老衲我在模仿鴨媽媽,帶小鴨子。”

說着還站起來舒展了下身體,活動筋骨。

這鴨媽媽還真不是好當的。

葛松:“……”

衆人:“……”

寒鴉站起身後,一下子顯得無比高大,他的“鴨設”頓時崩了,一群小鴨子驚慌地跑走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又趕忙蹲下身翹起屁股扮演起了鴨媽媽,“嘎嘎”叫着追了上去,邊追邊撒食。

小鴨子們發現它們的鴨媽媽又回來了,于是不跑了,重新圍攏到他身邊,幹起了飯。

衆人再次:“……”

樓娘身後的長樂和無憂對視一眼,莫名覺得以後她們的生活會非常歡樂有趣(雞飛狗跳)。

教坊司。

葛曼曼幾人已經安頓了下來。

鄭北得了空,來找葛曼曼,“曹家被帶走的那些男丁我都幫你看過了,他們後腰處沒有你說的胎記。”

葛曼曼:“那曹淼呢?找到他的下落了嗎?”

鄭北:“還在找,不過已經有些眉目了,我懷疑他被韓益控制住了。”

葛曼曼:“找到後跟我說一聲。”

見他鬓角沁出了汗珠,她拿出一張手帕紙,微微傾身,給他擦了擦。

鄭北身體一僵,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因為他怕她身上的香氣鑽進鼻子,乃至心裏。

但即便屏住了呼吸,她的體溫,她的呼吸,她的觸碰……甚至她的心跳,還是讓他無法招架。

“叮!鄭北好感度+10,積分+100”

葛曼曼勾了勾唇,她承認,她就是故意的。

現在他對她的好感度已經80了,達到了喜歡的程度呢。

當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時,便會心甘情願受她驅使。

而她要的,就是這個。

跟男主談戀愛,她沒興趣,但是驅使男主為她做事,她可就太愛了。

葛曼曼适可而止,給他擦完汗就收回了手,将紙巾丢進了垃圾簍裏。

鄭北盡量不去看她,因為怕自己的眼神會暴露內心的想法,故而視線循着紙團落下。

然後,他注意到了那紙團的不同尋常,也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剛才那紙張擦拭鬓角時的柔軟觸感。

“這是紙?竟如此柔軟。”

葛曼曼t:“嗯,這叫手帕紙,要嗎?要的話我給你拿一盒。”

鄭北被她的話惹得紅了臉,沒好意思張口說“要”,只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嗯”。

葛曼曼被他這害羞的樣子逗笑了,進裏屋拿了一盒紙巾出來。

手帕紙她抽出來時是用塑料包裝的,但她自然不好将塑料拿出來,便找工匠打造了一些精美的小盒子用來裝。

鄭北拿到這樣一盒紙巾,心裏歡喜得冒泡,“我會好好替你打探曹淼的下落的,等我消息。”

将盒子寶貝地塞進懷裏,不舍地離開了。

腳下似踩在雲端,暈淘淘的。

走到門邊想起來什麽,他猛地轉身,眼睛亮晶晶地注視着她:“我會想法子讓你還良。”

葛曼曼:“你有什麽法子?”

鄭北視線一不小心溜到了她嫣紅的唇瓣上,脫口而出:“我娶你!”

這三個字出口,後面的話也沒那麽難以啓齒了。

“只要我向縣尊禀明想娶你過門,縣尊必然會放你還良,到時我交付一筆贖金就能帶你離開這裏了。”

葛曼曼忽然有些愧疚,因為她從始至終對他只有利用,他卻待她以誠,想娶她。

她走過去,“低頭。”

鄭北:“啊?”難道她是要——

一想到那個可能,他胸腔裏的那顆心就如小鹿一般亂撞起來。

乖乖地低下了頭,耳朵尖紅得似玉,一雙眸子害羞又熾熱地望着她。

心裏甚至在想,他要不要閉上眼睛?

就在他糾結時,嘴巴裏一甜。

他期待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她遞上來的不是她的唇,而是一顆糖。

葛曼曼哪裏知道他會因為她簡簡單單兩個字就浮想聯翩?

往他嘴裏塞糖,只是因為,她接下來的話會令他失望,嘴裏含着糖會甜一些,好受一些。

“鄭北,我不喜歡你,所以也不想嫁給你,我們只是合作關系,懂嗎?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啪叽一下,鄭北心口躁動的小鹿摔死了。

眼睛如熄滅的燭火般黯淡下來,甚至還泛起了霧,似乎快要哭了。

葛曼曼:真造孽呀。

她不是故意要惹哭他的,只是不想讓他懷有空無的希望。

這是她對他最大的誠意。

長痛不如短痛嘛。

鄭北撇過臉,擡手快速抹了下眼睛,聲音帶了絲哽咽:“眼睛裏好像進沙子了。”

葛曼曼看破不說破,退後了幾步,坐回桌邊。

“其實我有辦法讓縣令除了我的賤籍。”

鄭北立刻看過來,睫毛濕漉漉的,那雙桃花眼潋滟又純情,“什麽辦法?”

葛曼曼:“暫時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其實就是偷偷種紅薯,等到紅薯收成時請縣令過來看,當縣令得知紅薯的高産量時,她的潑天功勞不就來了嗎?

到時候趁機提出放籍一事,縣令難道好意思不答應嗎?

然而她沒想到,沒等她把紅薯種出來,放籍的契機就主動送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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