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當晚, 岳竟城就帶着朝簡去報了警。
派出所裏的警察看一看衣着整齊的岳竟城,再鄙視一眼顴骨和眼眶腫得老大,倆鼻孔塞着紙巾的韓強, 覺得有點棘手。
他詢問雙方有沒有私下和解的意願。
韓強自然是願意和解的。
這件事對他不利, 他是有點錢, 但不是膽大妄為一手遮天,碰上岳竟城這樣不怕事的硬茬,吃了一塹,就得暫時止戈。
可惜岳竟城不願意和解, 多少賠償都不點頭。
最後韓強僅僅是被行政拘留15天, 原因是考慮到他喝醉了, 在對女方實施暴行時正處于不清醒的狀态,而且是未遂,更何況他還被揍了一頓。
弄不好, 岳竟城也得負點法律責任。
這個結果在岳竟城的預料之內,他沒指望韓強能坐牢。
但最起碼,這件事給韓強留了個案底。
這件事之後, 朝簡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一開始的時候,晚上根本睡得不安穩, 像被魇住了,喘不過氣來。
睡夢中她很壓抑,夢境的畫面很模糊, 色塊陰暗,邏輯不明, 每次睡着的時候腦子都稀裏糊塗的,每次都會被驚醒。
這些事朝簡不敢告訴岳竟城。
他每天忙得焦頭爛額, 她不想再給他多餘的負擔。
後來過不了多久,這些不愉快地回憶自然而然就被她抛到了腦後,不是t因為她想開了,而是她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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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她每天要研究課題,做實驗,做項目,開組會,寫論文。
就連周末的時間都被占滿。
自那以後,她和岳竟城見面的時間就在慢慢縮短,上一次見面和下一次見面的時間跨度也在逐次拉長。
往往好不容易見上一面,有了獨處的時間,可惜待不了多久,她就會被導師一個電話叫走。
那時候岳竟城為了能湊出足夠的時間和她待在一塊,他推掉了所有的朋友局,
但架不住她實驗室那邊總有各種充分的理由,輕易就把她走叫。
兩人的矛盾也就是在這時候顯現的。
直到有一晚,朝簡勤勤懇懇地加班加點,到了晚上11點鐘,岳竟城突然給她打了個電話。
“能不能出來陪陪我?”
岳竟城那邊出奇的安靜,他說話的語氣透露着一股難以形容的疲憊。
“好。”
朝簡幾乎沒有思考就答應。
可惜在她應完這一聲之後,教授就過來通知大家開會。
朝簡回頭看了一眼,整個實驗室每一個工位都有人在伏案做事,這裏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忙,所有人都在因為一個實驗問題而埋頭苦幹。
在他們實驗的過程中,在芯片功能達标的情況下,出現了功耗大高的問題,為此,整個組的成員都在重複進行測量和驗證。
各種算法,推導寫了厚厚的十幾頁。
流片費用昂貴,對于一個學校的實驗室來說,每一次流片都是一次極其寶貴的試驗。
“朝簡,愣着幹什麽?動作快點。”
朝簡連忙答應,“來了!”她遲疑了一下,對手機那邊的岳竟城說:“導師通知開會,我晚一點過去好不好?”
岳竟城靜了數秒,語氣冷淡且輕飄飄地說:“随你。”
朝簡一愣,正想說話,那邊已經挂斷。
會議過程中,朝簡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剛才的那通電話,岳竟城的語氣聽着不太對勁,十有八|九是發生什麽事了。
會議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結束時已經是深夜12點多鐘。
朝簡立馬收拾東西直奔校門口,随手攔了輛出租車,去了岳竟城的住處。路上她也沒給他電話,生怕這時候他在睡覺,反而打擾了。
到了之後,她拿鑰匙開門,客廳黑燈瞎火,只有卧室透出一片光亮,她換了鞋進屋,看見岳竟城在床上睡着了,身上穿的是外出的襯衫西褲,一看就知道回來直接躺下的。
他緊緊皺着眉,半張臉埋入枕頭,蒼白的臉色顯得他幾分脆弱。
朝簡瞧着不對勁,蹲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果然燙手得很,她當即轉身出門,到樓下藥店買了退燒藥,額溫槍,以及一些冰貼以防有用。
回到屋裏她準備好溫開水,把岳竟城叫醒,喂他吃藥。
岳竟城燒得迷迷糊糊,吞了藥又繼續昏睡過去。
已經淩晨2點鐘,朝簡自己也困得厲害,她進浴室簡單洗了個澡,出來那額溫槍測了一下岳竟城的額溫,比剛才降了一點。
朝簡眼皮直打架,就這麽在床沿蹭了點位置,緊挨着岳竟城睡下,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沒一會兒就睡沉。
到了半夜,朝簡毫無預警地醒過來,立馬感覺到她抱着的人渾身滾燙,她一個激靈坐起來,趕緊拿起額溫槍再一試,發現岳竟城的體溫又升高了。
他這是處于反複發燒的狀态。
朝簡把剛才買來的冰貼拆了,撕了一張冰貼在岳竟城的額頭上,再端來一盆冷水,沾濕毛巾,解開他襯衫的紐扣給他擦拭身體。
忙活完這些,她計着時間,又給岳竟城喂了一次藥。
朝簡在實驗室忙了一天,到這會兒整個人也有些昏沉,又挨着岳竟城睡了過去。
可惜她睡得并不安穩,心裏老挂念着岳竟城,生怕他又出狀況。
于是天一亮,她自動醒過來。
眼睛一睜,就對上岳竟城的異常平靜的目光。
朝簡急忙坐起來,伸手摸他的額頭,發現沒那麽燙了,為了保險起見,又拿額溫槍探了一下,數字顯示已經回複正常體溫。
“什麽時候來的?”岳竟城幾乎燒了一夜,嗓子燒得沙啞,語不成調。
朝簡倒了杯水給他。
岳竟城自己坐起來接水,一口氣喝到底,把空的玻璃杯擱在床頭櫃,歇了會兒,聲音就差不多正常了,“什麽時候來的?”
他短發淩亂,支楞八叉的,低頭看見自己襯衫開了,擡手一顆顆系上紐扣。
朝簡挨着床沿坐,“昨晚來的。你發燒了,自己知道麽?”
岳竟城“迷迷糊糊有點印象。”
朝簡一頓,“那你昨晚給我打電話,不是因為發燒?”
岳竟城短短地沉默,才說:“沒事了。”
朝簡的手指在床單上局促地抓了抓,“對不起,導師臨時通知開會,真的沒事了?你不用瞞着我。”
岳竟城卻望着床尾的窗口,口吻淡得毫無情緒,“嗯,本來就和你無關,就算告訴你也于事無補,省得你多餘跑一趟。”
朝簡倏地愣住。
岳竟城說完意識到這話有些重,想去握她的手。
好巧不巧,朝簡的手機來了電話,她起身走開去接,岳竟城的手倒撲了個空。
“教授……”
朝簡下意識看向岳竟城。
岳竟城抿着薄唇,別開了臉。
“朝簡,你在不在學校?趕緊來我辦公室一趟,急事。”
朝簡:“教授,能不能在電話裏說,我沒在學校。”
“不在學校?能趕回來麽?美國那邊的實驗室派了人來國內,人現在就在平江市,我們現在得趕過去,你來的時候拿上項目所有資料,能不能争取到對方的合作意向,就看這次了,這對你也是個好機會。”
朝簡:“我……教授,我男朋友發燒了,我在照顧他。”
哪知道,那邊聽了差點氣笑,“發燒了就吃藥好好休息,實在放心不下就去醫院挂水,這種小事到處是解決的辦法,難道你不在那裏陪着,他就好不了?”
朝簡:“可是,他遇到了點事,我很想陪他。”
那邊靜了一瞬,說:“朝簡,我們這一門課業是什麽情況,你心裏清楚,我也見過太多為了戀愛為了男朋友,不顧學業不顧實驗,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女學生,失望太多。我之所以把機會給你,是因為我手底下那麽多個學生,我最看重你,我在你身上花了不少精力,你辜負我,我也無話可說,但你別辜負自己。”
朝簡捏着手機,在卧室外面站了許久,才走進卧室,她靠着門邊,猶猶豫豫地說:“教授那邊有要緊事,我可能……”
岳竟城不冷不熱地打斷,“聽見了,你去吧。”
朝簡連忙靠近兩步,“我忙完了就來看你。”
岳竟城卻不語。
朝簡離開後,岳竟城躺回床上,胳膊壓住眼眶,深深嘆出一口濁氣。
朝簡這一去就是三天,三天後從平江市趕回來的時候的第一時間就去了岳竟城那,她仍是拿鑰匙開門。
客廳沒人,書房的門開着,她走過去。
卻在靠近門口的時候,聽見岳竟城在說話。
“我跟她能在一起多久我自己都說不準。”
“就目前來看,或許分開,對彼此都好。”
他說這兩句話時,有一種平鋪直述的冷靜,語調沒有絲毫起伏。
朝簡扶着牆久久愣神。
她忽然覺得很累,于是恍恍惚惚回到客廳的沙發坐下,待着,歇着。
岳竟城出來的時候,看見她在沙發上木着張臉發呆,他注視了半晌,走到她身旁坐下,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傍晚6點鐘。
“餓不餓?”他輕聲問。
朝簡張張嘴,說的是另外的事,“你發燒前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岳竟城卻雲淡風輕,“小事,不用操心。”
“那你……”她小心翼翼組織措詞,“你現在的心情怎麽樣?”
“小簡,我沒想分手。”
一句話就把朝簡的眼眶逼得泛紅,“那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岳竟城側着身朝向她,“只是一些無可奈何的發洩。”
朝簡有些固執,“我聽得出來,那是你的真心話。”
岳竟城下意識想去握她的手,但他忍住了,說:“小簡,我十分确定,我很愛你,但最近這段時間,我也很累,所有都的人和事,都讓我疲憊。”
朝簡哽咽,“包括我麽?”
岳竟城直視她,坦言,“包括你。”
朝簡哭了,一時不夠理智,“我早就猜到了,我早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會讓我失望,所以我從來不對你抱有太多的期望。”
岳竟城簡直要氣笑,他咬住後槽牙,冷聲說:“朝簡,你憑良心講,我哪點對你不好?t別再一次次消磨我對你的耐心,誰敢保證,我能堅持多久?”
朝簡瞬間就冷靜下來。
岳竟城下一秒就後悔自己說出的屁話。
朝簡起身,情緒平靜道:“你不用辛苦堅持。”
她轉身就走。
岳竟城條件反射似的想追出去,但他沒力氣,身心都是。
朝簡離開之後,回到學校宿舍,把自己埋入被子裏,偷偷哭了倆小時,哭到眼睛腫成核桃,哭到自己睡過去。
第二天她起來,走路輕飄飄的,随時要暈過去。
接下來幾日,朝簡過得恍惚,時不時拿起手機,想看消息,想發消息,但手機裏某人毫無音訊,她心裏惶恐不安。
直到兩個星期後,岳竟城仍是沒有聯系她。
朝簡終于死心了,那一刻,她知道她和岳竟城完了,但她不甘心,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非得說出那四個字。
“我們分手。”
這四個字砸了過去,岳竟城久久沒有反應,喉嚨裏跟摻了沙似的艱難出聲,“你認真的?”
朝簡說:“認真,所以特地打個電話正式通知一下,就這樣吧。”
她挂了電話。
天光昏昏,華燈初上,車水馬龍的街頭,人來人往模糊成了背景板,岳竟城立在原地許久,背影孤直。
世界嘈雜,獨他茫然蕭索。
直到後來,他卻有點慶幸,慶幸她在脆弱殘喘的僵持關系裏表現出來的果斷,置之死地而後生。
不至于真等到彼此傷痕累累,耗盡心力。
這才有了後來他的經久不忘。
——
周六朝簡起了床,回了趟娘家,去搬她放在家裏的冬裝。
這幾天岳竟城忙得不見人影,前兩天又出差,預計今天差不多該回來了。
朝簡這次回去沒帶眠眠,畢竟自己是過去搬東西的,帶個孩子也不方便,她打車回去的。
朝莉真看見她,下意識問:“就你啊,眠眠呢?”
朝簡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家裏呢。”
“阿岳呢?”
“出差。”
“那你來幹什麽?”
朝簡喝水的動作一頓,“媽,我雖然嫁出去了,但我還是你女兒,這個家還有我的位置。”
朝莉真“哦”一聲。
段楚則從房間出來,一見她就問:“你怎麽回來了?眠眠呢?”
朝簡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段巍從洗手間出來,見到她就一笑,“小簡回來了?”
朝簡高興道:“爸。”
段巍下一句:“眠眠呢?”
朝簡:“……”
朝簡覺得人情冷暖不過如此,傷心之餘,馬不停蹄回房間收拾冬裝,收拾了滿滿兩大行李袋,拎都拎不起來。
最後段楚則一手一個幫忙拎着走,他拿了車鑰匙,送朝簡會九號大院。
朝簡下樓後,望一眼電動車棚的方向,謹慎考慮過後,招手,“弟弟,快過來。”
段楚則一臉防備,她喊弟弟絕沒有好事,“有事就說。”
朝簡笑笑,“幫我把那輛新買的電動車幫上後備箱,我要帶走。”
段楚則嘴角狠狠一抽。
回到九號大院,段楚則把車停在前院,把朝簡的一堆行李搬下來,又任勞任怨把兩個大袋子搬進屋。
朝簡留在院子裏,她牽來一根灑水管,洗她的小電驢。
這小電驢放在車棚這麽久,有點積灰了,而且它來到了新的地方,就要迎接新的生活。
就在她洗到一半的時候,岳竟城的車緩緩開進來,透過車窗,他看見朝簡背對着這邊,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麽,等在車庫停好車,他走過去,看見朝簡在呵護一輛小電瓶車……
他問:“這什麽?”
“這什麽你自己不知道?”朝簡一默,說:“我最貴的嫁妝。”
岳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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