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鴻門宴

第三十六章 鴻門宴

想到這裏, 陳秉江心情有些複雜。

嚴格來說……他穿越後認識的第一個說得上來話的同伴,就是假世子周陽。雖然最開始他只是想保住周陽的命,別給自己府上惹事。後來相處着被他的凄慘程度打動, 也只是想順手救人。介于原劇情裏假世子的那些做法和現在的反差, 陳秉江總有種新奇的反差感, 一來二去就喜歡去找對方待會兒。

但周陽日常中表現得和他在原劇情裏确實不像一個人了。

他性格敦厚又安靜寡言, 大約是從小沒個安定,所以身上才總帶着一絲寂寥感。雖然話不多,但他卻很擅長耐下心來聆聽別人說話,并且給出回應, 可以聽得出他其實言之有物。但他看起來卻不是那種聰明的長相, 眼中也不會很靈動,反而眸光總會有點呆滞,像什麽運轉不佳的老舊機器似的, 幾乎無法直視看人, 而是不着痕的四下避閃着——大約就是這點才讓靖勇伯府從小到大都放心他的無害性和忠誠。

但周陽有時候, 在聽完人說話卻會反常的盯着人不放,眼神略帶點放空,像夢游似的, 讓人莫名其妙。

陳秉江和他說話多了, 才發覺每每到這種有點異常的刻板狀态,假世子周陽都像是在等什麽命令似的, 好像陳秉江不說一聲“結束了”或者“你去忙吧”等給出個具體的指令,周陽都會坐立不安,有一種坐在院子裏也找不到容身之處的局促感。

……綜其上述, 陳秉江覺得周陽是一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朋友,就是靖勇伯府在他身上留下的刻印太深了, 真讓人擔心這種狀态下的周陽去邊關拼搏能出頭嗎?

陳秉江心裏沒什麽底,這畢竟不是在原劇情中出現的情節。但他目前也只能祝福這第一位友人日後好運了。

……然後就到了隔日,靖勇伯府的人前來拜訪康王府。

陳秉江毫不意外的被父母叫去了中廳,他看到神情平靜的周陽已經坐在下首椅子上了,那個被派去豐荷院伺候他許久的小厮手上抱着一個包袱站在旁邊,這一派即将離開前的景象讓陳秉江心裏有了底,往門外看了看:“你父母要來了?”

“已經在往裏面通傳了。”康王妃的貼身大丫鬟玉琴适時解釋進度。陳秉江了然點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門外候着的有安。圓臉小厮按捺住興奮,兩眼放光的點點頭,動靜卻悄然無聲的退下了。

然後陳秉江就繃着臉坐着了,顯得今天興致不大高似的。康王妃見狀只以為他是知曉夥伴将要遠行,這段時間兩人有多玩得來都看在眼裏,所以康王妃也不來說話招他。

陳秉江是在緊張,繃着臉在心裏煎熬的盤算流程而已。

……畢竟接下來可是一番大動作的布置了,成與不成還在兩數之間。

中廳裏的康王突然站了起來,在堂中踱步兩下,看起來十分糾結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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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周陽也是在康王府住了一段時日,又是從小看到大的世侄,康王沉吟半天後,終究還是不忍心看到慘狀,很猶豫的撇開頭去,隐晦的開口點了兩句:“你待到見了你父母,不要多停留……直接和他們歸家去罷!”

康王看得很明白。若是這會兒他們還被靖勇伯府接人的家夥糊弄了,實心眼的回靖勇伯府再拜個別,說不準那狠心的伯府會不會來個一不做二不休!誰讓現在不是風頭最盛的那會兒了,大家都對假世子的後續行動并不清楚,對外他已經銷聲匿跡很久了,若是這會兒伯府來個斬草除根,無聲無息的死上幾個人又沒有證據,誰能管得了呢?

“小侄明白。”周陽感激的道謝,抱拳行了個禮。他很清楚伯府的行徑,經過上次襲擊未遂的狀況,靖勇伯府對他已是欲除之而後快,他是真傻了才會自投羅網。

況且,按照陳弟的布置,他也沒空回靖勇伯府了,模糊對方對他的出發時間還來不及呢。

……

不多時,就有引路的仆從掀開門簾進來了,外面跟着傳來幾道輕重不一的腳步聲,淩亂的跟到門前,卻有些駐足不前。

“趕緊的,進去吧!”有一個男聲不大客氣的催促着,然後擡腳進來了。那是個穿着不錯的下人,錦羅綢緞,衣裳不顯眼處還繡着銀絲,只是因為多日的奔波行程顯得憔悴了很多,眼裏都是紅血絲,這也讓他态度很是不耐,聽着對農家夫婦的态度很是氣焰嚣張,用鼻子看人。

等進了門,這靖勇伯府的陌生下人才收斂了不恭敬的态度,對康王夫婦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眼神在堂中一掃鎖定在周陽身上,也省了他的口舌,只是語氣再次突變,着實聽不出什麽尊敬熟識了,還有點隐隐的幸災樂禍,張口就說:“這不是前世子爺嗎?你也在這裏就好辦了,兩邊都來認認人吧?”

他往旁邊一讓,伸着一只手臂催促那兩個農家人趕緊進來:“我說老人家?你們快點成嗎,你們兒子還等着呢!”

陳秉江微微皺眉,為這種看人下菜碟的仆人感到很是不适。康王妃坐在堂上面色也不怎麽好看,只好擡起茶盞刮了兩下,垂下眼簾眼不見心為靜。說到底,周陽只是一介農家子,不是靖勇伯府的血脈,靖勇伯府的這個得臉下人的身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确要比現在的周陽身份要高。

康王府或許可以為周陽出這個頭,撐撐氣勢,但他們府一開始就定下了明哲保身,小心謹慎生存的态度,所以康王妃盡管面色不大好看,也只是幽幽望了康王一眼,就低頭喝茶當看不見了。總歸周陽也是一個和他們關系不大的外人。

門外的老兩口磨蹭了半天,似乎被靖勇伯府下人的那句“你們兒子”打動了,終于鼓起勇氣走了進來,擡頭和一行人打了個照面。

——那是兩個很符合陳秉江認知中‘窮苦農人’長相的一對老夫妻,老人面上滿是風霜雪色,皺紋深刻,臉色曬得黑黃黑黃,因為舟車勞頓又平添了憔悴與難以承受下的隐忍之色。兩人身形向前佝偻着,說不出是原本如此還是見了大人物過于緊張激動,但看走動,身板都還是很結實的。

但他們穿的都是很幹淨整潔的布衣,看着嶄新嶄新,大約是上京前收拾出的最好的衣裳,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露在外面的皮膚也都很幹淨,看得出他們在出發前盡自己所能的拾掇了一番。

“見過……見過……”現在頭次見這麽大的人物,兩個老人家面上還有很多惶恐緊張,話都有點說不利索,他們在堂上跪了下來,半晌都沒哆嗦出到底該說“見過”什麽,腦子糊裏糊塗的,有點緊張吓懵了。

看起來,兩人往日都是很老實本分的性子,就算是在趕路中間這些時日得知了“真假世子”這樁天大的事,他們兩個也沒多少實感,現在很是茫然和拘謹,連一眼都不敢主動往坐着兩個少年的那個方向去瞥。

“……”康王妃面色柔和,不需她對身邊的人遞過去眼神,左右兩邊的大丫鬟玉琴和翡棋就很有眼色的适時齊齊上前,将兩人攙扶起來,t請到椅子前坐下:“老人家,你們年紀大了,在這裏坐着敘話便是,我們王爺王妃心善,不喜歡總看到人下跪的。”

“是,是……”那兩位老人又連忙應了。說是年紀大了,他們其實不需要人攙扶,自己走的就很麻利。他們也本該和靖勇伯是差不多年紀,頂多三十多歲而已,卻因為經年苦勞熬的仿佛四五十似的,在古代已經是老者了。真要和靖勇伯以及周陽站在一起,活像是三代人。

中廳裏的氣氛突然就有些凝固。

兩位老人規矩得不敢擡頭,他們進來從眼角餘光能看到兩位公子坐着,身上的矜貴氣質晃得他們不敢多看,一時間也分不清哪位是……是……再往後面的,老兩口想都不敢想了。周陽踟蹰的望着他們,也在不住打量,似是膽怯又似是茫然。康王夫婦左右打量着,也不催促,耐心等着他們相認。陳秉江鼓勵的推了一下周陽的手肘,同時瞪了那看着不耐煩想要開口再次催促的靖勇伯府下人一眼,眼神很嚴厲。

“……”那靖勇伯府下人吓了一跳,還是低下了頭。他雖然敢在幾個泥腿子面前橫,但不代表他敢去招惹正經的皇親國戚。

周陽還是站了起來,硬邦邦的挺着身子直直走過去,用一種看着都緊張的僵硬語氣幹巴巴的喊人:“……爹,娘。”

他是特地尋人問過的,在農家,人們都不喊父親母親,老爺太太之類稱呼,而是喊得很接地氣,直接喊爹娘。周陽喊人的聲音中,透着他自己都難以發現的一點期待。雖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和農家的親生父母相處,但,這是他的親生父母啊。

他們真正血脈相連,是父母與子的關系,應是不會像靖勇伯和嫡母弟弟那樣……對待他了吧?他也會得到一絲真心的關懷嗎?他們會認他嗎?

周陽一想到他們身邊曾有個真心養育了十八年的孩子,卻被迫失去了,回到了靖勇伯府,就心生忐忑。他的親生父母真的不會遷怒他嗎?真的會像對待親生孩子一樣親近他嗎?

“孩子,好,好,回來了就好……”老夫妻倆看着面前這個長身玉立,氣宇軒昂的青年,連連應下,也覺得心酸,幾乎不敢相認。這是他們的親生孩子,眉目間确實有些相似。

這十八年來,自家孩子是過得不虧,伯府把他養的跟那些世家子弟氣質一模一樣,倒是他們虧欠了人家伯府和大牛那孩子啊。

而且接下來……跟他們回去過受罪的生活,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受得了。突然之間身份變了,老兩口也很擔心親生兒子會不會認他們兩個窮糟田家漢——雖說剛才是開口叫他們爹娘了,但看那孩子臉上遮掩不住的忐忑緊張表情,像是失了所有依仗似的沒有底氣,老兩口就無法肯定他是怎麽想的了,只覺得看得心都要碎了,趕緊連聲應下來。

“爹,娘。”周陽被老兩口圍在中間,看着兩人一副想撫摸揉搓他又不敢真的下手的樣子,心中的緊張突然消融無蹤了,他順暢的又叫了一遍,垂下眼簾,默默的攥住了老兩口粗糙的手掌。

老兩口頓時喜出望外。

眼看着雙方相認了,那位靖勇伯府的下人早等的不耐煩了,望眼欲穿的轉頭對康王夫婦再次行禮:“王爺,那小的這就帶他們回去了。”

康王就等着這一句呢,他放下茶杯,面露詫異的問:“回哪裏?”

“回……靖勇伯府複命啊。”那下人茫然禀着,“伯爺既然派了小的去接兩位老人家,總要見過他們一面才是正理,好知道他們是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陳秉江見那下人伶牙俐齒,說得有理有據,心中只覺得惡心。

還得看看是不是‘可以托付之人’?靖勇伯自己都下殺手想對付周陽了!哪有這番拳拳愛子之心啊,他管老夫婦才有鬼!還有這下人,看他剛才的态度就知道他沒把周陽當府中少爺看了,這會兒倒在這裏假惺惺關心起來?

誰信啊。

靖勇伯府果然在暗中算計着這一家三口!那府中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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