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測靈根
測靈根
天雨微涼，天邊泛起一道白霧。天水界的人們翹首以盼，終于等到白霧散去，露出五彩的光芒。
今日是十年一度的測靈堂測試靈根的日子，每隔十年，測靈堂會降臨一次天水界。無論男女老少，人人皆可前往測靈堂測試靈根。
一旦擁有靈根，即可前往修真界修仙。
得道成仙，超脫凡俗，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事。
不過測靈堂乃是仙家寶地，唯有有靈根者方可進入測靈堂，大多數的凡人，只得以在測靈堂門前走一遭，被門前的結界阻擋，滿懷遺憾的回家去。
劉二斤拄着拐杖，第九次來測靈根。等到明年，他就九十歲了，再也等不到下一個十年的測靈堂開啓。
三丫邁着小短腿，渾身髒兮兮的擠到大人堆裏，一不小心還被人踹了幾腳，她忍着痛，卻被結界擋在門外。
阿嬌穿着桃紅色的婚服沖入測靈堂，結實的結界将她用力回彈了回去，告訴她，此生與仙道無緣。
路口住的鐵老漢的孫子也想湊熱鬧，測靈根，被鐵老漢一把抓住，腦瓜子賞了一巴掌，“小毛孩子，湊什麽熱鬧呢？等下個十年你再去測，着什麽急？人仙家，那不拘年歲，仙壽永享，能在乎你這幾十年？沒見皇城裏的王孫靈根測上了，還被仙人放回家盡孝，今年才讓去測靈堂讓仙家接走。”
皇城內。
皇長子柯無垢盛裝拜別父皇母後，一路長驅測靈堂而去。華麗的馬車，長長的儀仗隊，讓經過的百姓豔羨。
“大殿下今年要去修仙了。”
“皇子就是皇子，和咱老百姓不一樣。出生皇家，就比我們普通人更有天賦。”
“聽說當年上界來使測算過，大殿下是難得一見的修煉天才，将來肯定是要得到成仙的！”
“……”
人間百态，世間熙攘。
擁擠的人群外，秦簫靠在一家客棧的柱子上，左手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的邊嗑瓜子，邊老神在在的看人。
作為上崗上到一半的道祖，他能清楚聽見每個人的祈禱：
“老天爺保佑，這次一定讓我測上靈根，下個十年，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死，我還想活下去，我要修仙。”
秦簫想，靈根沒有就是沒有，測再多次，靈根也不會長出來，他這個老天爺可不會為人開特例。
“我進不去，我不想回家，我要修仙，我不要洗衣服做飯，不砍柴、不燒火，後娘會打死我的，嗚嗚嗚……天爺！天爺！救救我啊！”
“不！讓我成仙！我不要做別人的小妾！我不要給哥哥還賭債，不要！不要！！求求老天，讓我進入測靈堂！”
“……”
世人成仙總是為了點貪念，再無上古求道問心的純粹喽。
秦簫搖搖頭，把口袋裏最後一把瓜子嗑完，百無聊賴的回了客棧。
他等了足足半個月，才等到測靈堂門前的人變少。
“老頭，這仙界我非回去不可嗎？老實說，我現在有點喜歡給菜地澆糞的味道了。”
秦簫與之說話的是他體內的一抹神魂。
此神魂自稱是前任道祖，但秦簫問他道號，他又神神秘秘的不肯說，只讓秦簫稱呼他為老頭。自他從仙界道隕，重新輪回後，老頭就住到了他身體裏。
老頭聞言，心一梗，你莫不是有什麽大病？
“……沒有道祖，天道崩壞，修真界不再自由，反而等級森嚴，被世家壟斷，你必須速速修仙回去，才能匡扶天地秩序。”
而且，他希望重生一位愛衆生的道祖，不是一位被糞水腌入味的道祖。
秦簫搖頭嘆息，“老頭，當年我修道那會子，修者尚且算是質樸自然。你若是上一任道祖，遇見的修者該是更順應天地，逍遙無為才對。”
“你想說什麽？”老頭悶聲問。
“既如此，你為何不理解躬耕田園的返璞歸真之樂？”秦簫道。
聽老頭不說話，秦簫小心翼翼的試探，“你也說了，我是現任道祖。你想要傳位于我，直接讓我飛升當道祖便是，何必輪回走一遭，太麻煩了。”
老頭冷哼一聲，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呢。
“你以為天命所歸就足夠當道祖？當天下道法集于一身，你便是萬物生靈唯一的天道。你看看你如今這般模樣，悲憫、公正、慈悲、寬容……哪一條符合？世間所有美好的品德，看起來都和你背道而馳。無論怎麽看，你都只是個普通的修士。”
秦簫反駁，“當年我是三界六道最強修士，彈指間毀天滅地，舉手投足便可創世，怎麽看我都夠當道祖。”
要不是仙界那幫人太低劣，暗算于他，他也不至于輪回重修。
老頭沉聲道，“天道自有安排……”
話沒說完，被秦簫打斷，“我知道你是天道，說這話，你在忽悠我。”
老頭：咳咳咳……
他催促道，“速速前去，莫要和我扯皮。”
“這一世本座将親自指點你，必将你培養成合格的道祖。”
“你看你的态度，”老頭生氣，“還是沒下凡之前，那副空有武力沒有腦子的樣子。要做道祖，你得聰明一點，手段圓滑。要不打打殺殺，要不直接躺平，行事如此簡單，不過大腦，當什麽道祖？世上的事本就彎彎繞繞，你當道祖不警醒一點，輕易就會被生靈欺騙。”
“別想我給你開後門走捷徑，這回，你得一點一點修回去。”
“快走快走，測靈堂測完之後，進入修真界，你便算重新登上了大道。”
秦簫在催促下，只得大步往前。
自仙界被暗害後，他重生歸來，老頭便一直陪着他。
老頭對他知之甚多，他對老頭知之甚少。
只能說不愧是當過道祖的男人，嘴巴嚴實的很，一點口風都不露。
問他點東西，神神秘秘、含含糊糊，三言兩語就能岔到別地方去。
好在可以肯定的是，老頭不會害他。
秦簫權當他身體裏這位前任道祖有點惡趣味。
他修道修至巅峰時，也覺得無趣，喜歡給自己找點樂子。
他還沒當上道祖呢，只不過過了幾天三界六道第一的日子，差點沒無聊到發瘋。
老頭結結實實當了許多年道祖，成天被供着，肯定更無聊。
也罷，他尊老愛幼一回。
及至測靈堂前，門前站着的具是些衣着華麗的公子王孫。
測靈堂每隔十年開啓一次，世族大家都知道開啓的時間有多久，不會讓家族子弟太早過來。
貧民總是迫不及待想要驗證與衆不同，剛開啓的那段時間，門前混亂不堪，魚龍混雜。
世族子弟若是能進入測靈堂便罷，進不去，豈不是容易在門前被沖撞？
是以世族子弟會選在大門即将關閉之前，到來測試。
秦簫也不想和人擠，特意等到這時候。
在一群華裳中，秦簫的穿着顯得尤其破爛。
老頭給他打氣，“穿的再好，道祖也是你，不必理會他們的眼神，我們徑直進入。”
秦簫摸摸鼻子，“我也不想在意，可他們在議論我啊。這我不得聽聽？”
“有什麽好聽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是下一任道祖，怎能被區區華麗的衣裳誘惑？天下萬物都将在你的庇佑之下，他們所有，皆受你所賜……” 老頭擺事實，講道理。
“他們罵我是叫花子诶。”
“什麽？！可惡！”老頭氣急，“以衣着判人，如此心性t，還修什麽道？趁早回家！竟說道祖是個叫花子，簡直大不敬！”
秦簫無奈，老頭的情緒甚不穩定，稍有不慎，就被氣得跳腳。
他時不時産生深深的疑惑，老頭這樣，當真當了很多年的道祖？
“老頭，萬物生靈，各有不同，接受生靈的多樣性，允許天地間所有造化的存在，平靜雍容，方是道祖。這可是你告訴我的，莫生氣。”
“當道祖的時候我當然不這樣，可我現在已經不是道祖，老子不過區區一抹神魂，想怎麽罵人就怎麽罵人！你好好聽我話學怎麽做道祖，我大可耍無賴。”
什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頭，你這模樣，還怎麽言傳身教我當道祖？
秦簫的沉默震耳欲聾，老頭冷哼道：
“哼！老子就是為了不再受這鳥氣才不當道祖，主動身歸混沌，兵解天地的。現下只剩一縷神魂，當年沒罵出口的話，老子通通都得痛快罵出口！”
好家夥，感情道祖是個憋屈職位，所以您老才趁早抽身跑路的啊。
只聽過修者與天争、與地鬥，求一線生機，精進修為的。還是頭一回聽說，把自己修成了天道，氣的半死，主動選擇道隕的。
這得是多坑人，才會選擇自我毀滅啊？
秦簫：“……老頭，我忽然不是很想當道祖了。”
總覺得不太靠譜啊。
要不他還是回去給菜地澆糞吧。
……
“你不當也得當，老夫已然身死道消，神魂附着你體內，再無力尋找下一位道祖了。唉，”老頭的聲音忽然感傷，“天降大任于你，此界已無天道，唯剩老夫一抹殘魂苦苦支撐。若新道祖再不歸位，三界秩序混亂，衆生苦不堪言……”
“老頭，我知道你在CPU我。”秦簫嫌棄。
“咳咳，你知道就好，現在也選不了別人，趕鴨子上架也得趕不是。要怪就怪當年你太優秀了，一看就有繼承我道祖之位的潛質。換做別人，這福氣求都求不來。”
這福氣你接着了，你怎麽不要。不僅不要，扔的還果斷迅速，生怕這福氣再沾到你。秦簫鄙夷。
他們兩的神識覆蓋整個界位都不在話下，遑論區區身邊幾個凡人的談話。
于是議論秦簫的小話一字不落的入了二人耳中。
“父王不是說沒有臭叫花子了嗎？我可不是被這些腌臜人碰到。”
“怎會如此不識趣？誰都知曉最後幾日是世家大族測靈的日子，賤民早早避讓了，真是晦氣！”
柯無垢身邊站着他的表妹裳華郡主，郡主亦是一臉嫌棄的不待見秦簫，“哥哥，今日是我們入測靈堂登上大道的開始，卻被個叫花子打擾了。”
柯無垢沒分給秦簫一個眼神，淡淡道，“門內門外兩個世界，一個連測靈堂的門都進不了的平民，何必在意？踏入大道之門，凡塵俗世便該了卻。”
裳華郡主巧笑嫣然，“哥哥說的是。他們都是凡人，我們和凡人計較什麽呀。”
“哥哥，我們快進去吧。”她拉着柯無垢的袖子，神情激動。
以後，哥哥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她會修得長生，和哥哥生生世世。
凡間的莺莺燕燕們，通通比不上她和哥哥的情意。
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叫花子進去了！”
“叫花子有靈根！”
“叫花子居然有仙緣！”
柯無垢聞聲望去，果不見衣衫褴褛的青年人蹤影，已然進入測靈堂內。
他眼中閃過一抹不悅，國師測算過，天水界唯他與表妹有靈根，能入測靈堂。
他是大皇子，若非求道，更該是太子。
一個賤民，偏要在他求道伊始，奪他鋒芒，罪該萬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