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雪禾把蕭景衍交給宸王就回了六安苑。

聞露從屋內迎出來,關切道,“姑娘凍壞了吧。”說着打來了門簾。

雪禾微微有些走神,沒有吭聲,面色看起來也凝重的很。

聞露疑目看着身後的常福,小聲的問,“姑娘怎麽了?”

常福一言難盡的嘆了口氣。

“聞露,備洗澡水。”屋內雪禾的聲音打斷了聞露的繼續追問,她忙折身進屋去燒水。

浴室內水霧氤氲,雪禾赤足踏入木桶,身子緩緩浸入水中。

她閉氣平躺在水中,水面恢複平靜,濃密的秀發水草般在裹着她的身體,随波舞動。

直到瀕死的感覺深深扼住她,她頭才鑽出水面,猛呼了一口氣。

那顆被前塵舊事束縛住的心,暫時得到解放。

假山旁,她被蕭景衍抱的密不透風的時候,上一世禦書房被他禁锢的壓迫感重新籠上她的心頭。

不管她重生多少次,他都是天子,執掌着她的生殺予奪,當他咬着牙說五年都不夠忘記她的時候,她才知道當年退婚,讓他産生那麽大的仇恨。

重生之後,她為桦兒鋪路,為自己攢錢,在她面前的,似乎是一個光明的未來。

可是今天她才發現,可能他一句話就會讓她的這些努力灰飛煙滅。

她想要的自由生活,都在他一念之間。

他今日會因為醉酒将她禁锢在懷裏,明天呢?會不會又因為什麽原因強制她?

她猛呼一口氣,又把自己沉到水底,仿佛這樣很多事就不用去想。

等桶裏的水涼盡,她才裹了條毯子走出來,怔怔坐到銅鏡前。聞露站在身後為她絞發,從銅鏡中瞥一眼她的眼睛,心裏又酸又漲。

姑娘現在的眼神和五年後第一次見陛下那晚一樣,黯淡無光。

明明後來都好了的,姑娘變的堅強,積極,眼裏也有了光,現在卻又熄滅了。

今晚常福和姑娘出去,到底發生了什麽?

絞幹頭發,雪禾換了一身衣裳來到書房,桦兒已經抱起她剛拿回來的書,在看她勾畫過的文字。

雪禾沉郁的眸子泛出了點點波光,走過去,溫柔的摸摸桦兒的頭,“能看懂麽?”

桦兒搖搖頭,讨好的笑着,“還是要姐姐給桦兒講解。”

雪禾一把将桦兒抱在懷裏,笑着道,“嗯,姐姐給桦兒講。”

她握住小少年細細軟軟的胳膊,講着講着,有霧氣蒙在眼前,她原本打算再陪桦兒三五年的,目前看起來,她可能等不了那麽久了。

*

翌日,交泰殿,蕭景衍醒來時還能聞到身上的酒味,以及似有似無的棗花香。

六安苑采買不便,雪禾常用棗花制香。

宸王聽到動靜進來,看蕭景衍手撐床沿坐着,一副想什麽入神了的樣子。

他笑着道,“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臣弟昨晚第一次見皇兄喝醉。”

蕭景衍眼皮動了動,沒有理他。

宸王倒了一杯濃茶遞過去,“清醒了麽?要不要讓宮人熬碗醒酒湯?”

蕭景衍推開茶碗,聲音裏帶着燥意,“朕清醒着呢。”

包括昨晚。

清醒的一杯杯把自己灌醉,清醒的看到她又去見了崔玉安,清醒的把她拉入懷中,任她哀求掙紮都不願放開。

他很清醒,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宸王聞言,默默把手裏的濃茶喝了,一擡手,讓錢忠進來伺候這萬歲大老爺。

蕭景衍在宮人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後,似乎才恢複了一國之君的模樣,他見距上早朝還有段時間,他對宸王道,“先去禦書房。”

二人剛走進去,就看到崔玉安已經坐在屬于自己的書桌後,奮筆疾書。

桌上的蠟燭已經燃去大半,顯然他伏案做事已久。

看到下屬如此勤奮,蕭景衍臉上沒一絲喜色,沉着臉朝裏走。

宸王沖崔玉安打招呼,“崔大人來這麽早啊?”

崔玉安從書桌後起身,拱手行禮道,“微臣參見陛下,參見宸王殿下。”

蕭景衍聞言仿佛想到了什麽,在他的桌前緩緩頓步,崔玉安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罩過來,他肩膀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依舊挺胸,颔首,低目。

蕭景衍轉臉,看了他一眼,仿佛是漫不經心道,“水榭風冷,易着涼,以後不要再把人叫去那裏。”

雖然沒指名道姓,兩人都默契的知道說的是誰。

崔玉安恭敬道,“是陛下,微臣會考慮換個地方。”

蕭景衍眸光一厲,宸王則瞪大了眼,“換個地方?難道你還要約雪禾?”

崔玉安神色自若道,“宸王誤會了,微臣不是約雪禾姑娘,而是打算約八皇子,當面給他答疑。”

宸王一曬,八皇子到哪裏雪禾都跟着,這跟直接約雪禾有什麽區別。

他感受到皇兄周身散發着山雨欲來的氣氛,忙小聲勸崔玉安,“本王記得這兩天你要整理大庸前五十年的軍事劄記,還是先當好差吧。”

崔玉安指了指桌上,“殿下放心,微臣已經連夜整理大半,不會耽擱政事。”

宸王看着那碼的整整齊齊,半人高的信劄,合上了嘴。

蕭景衍一甩袍袖,大闊步走到禦桌前,坐下後倏然沉沉一句,“八皇子進崇文館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朕會直接命崇文館的館長收他入學。”

崔玉安整個人一頓。

*

六安苑,午膳後,雪禾讓桦兒跟奶娘回去午睡,桦兒直接跑到炕上抱着書搖頭,“姐姐,桦兒覺得讀書更有意思。”

桦兒本就愛讀書,以前不求甚解,如今借着雪禾勾勾畫畫的注解讀懂後,簡直成了個小書迷,睡覺都恨不得抱着書。

雪禾欣慰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桦兒真棒。”

就在這時,常福從外面進來,将一塊朱紅色的敕牒交給雪禾,說,“是崇文館派人送過來的。”

雪禾接過來,打開看了看,整個人陷入沉思,“這是崇文館的入學敕牒。”

“啊!”常福驚訝。

聞露和雲霜也趕緊圍過來,果然見上面大大的崇文館的印章,印章的上面還有八皇子的名字:蕭景桦。

“太好了,殿下可以去崇文t館了。”雲霜眉開眼笑。

聞露則多一層心思,“崇文館為何突然收八皇子?這份入學敕牒跟崔世子沒有關系吧?”

聞露問的也是雪禾心中的疑問,她猜,崔世子大概率不知道此事。

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她将入學敕牒遞給聞露,“先收起來。”

晚膳前,壽安宮的嬷嬷來六安苑,說太皇太後命人做了梅花乳酥,叫八皇子過去吃。

雪禾于是同桦兒一起來到壽安宮。

進到外殿,老嬷嬷牽着八皇子的手去找太皇太後,留雪禾一個人坐着。

她微微抿了抿唇,就聽到有腳步聲從後面傳來,“崔玉安見過雪禾姑娘。”

雪禾福了福身子,起身後,恬然一笑,“世子有話對我說?”

崔玉安淡淡紅了耳尖,“姑娘聰穎。”滾了滾嗓子才道,“八皇子是不是已經接到敕牒?”

雪禾點頭,雖然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她還是想确認一下,“是陛下的命令麽?”

這宮裏只有他的命令才會那麽快落實。

崔玉安道,“雪禾姑娘猜的沒錯,陛下今晨親自給館長下的命令。我今日來是想正式和姑娘說一聲,我們後日的約定取消了。”說到後面,他聲音略低,失望難掩。

雪禾略一沉吟,輕聲問道,“世子還願意招桦兒麽?”

崔玉安擡頭,“姑娘的意思是...”他不敢相信。

雪禾誠懇的點點頭,“我想讓八皇子通過世子的校考入學。”

她總要離開桦兒的,而且看起來這個時間還要提前,眼下比給桦兒找個靠山更重要的是教他學會凡是靠自己努力,而不是想當然的認為,自己是皇子,就該得到最好的。

再者通過崔玉安的校考入館,就成了他的半個關門學生,未來不管是他,還是他的學生都是桦兒在朝中的人脈,這對桦兒以後在皇室站穩腳至關重要。

關于這一點,她也不想隐藏自己的私心,又補充道,“我希望八皇子以後可以跟着崔世子學習。”

崔玉安面上雖只是微微動容,心裏簡直已經受寵若驚了,重重抱拳一禮道,“絕不負姑娘重托。”接着又同她說了自己的計劃,“我和太皇太後說好了,校考前的這段時間,每日晚膳時八皇子到壽安宮來,我親自為他答疑。”

這是昨日就決定的,他還以為用不上了。

每日?還是在壽安宮?還是他親自答疑?雪禾美目圓睜看着他,久久沒反應過來,“我該怎麽感謝世子?”

崔玉安看着她那雙靈動的水眸,心裏像有蜜水流過,聲音輕柔,“現在是我和太皇太後在感謝姑娘。”而後不等她再說那些感激之詞,拱手告辭,“我先去找八皇子。”

雪禾看着他的背影,感覺她那舉手之勞的一句提醒,得到的實在是太多了。

希望桦兒争氣,以後在政事上對崔家能有助益。

*

禦書房。

“微臣告退。”

“微臣告退。”

蕭景衍接見完最後一批臣子,天已入黑。一天繁重的政事讨論後,他緩緩合上眼,以手支頭,輕揉眉心。

錢忠踮着腳走進來,輕輕道,“陛下,該回宮用晚膳了。”

想到昨晚那姑娘小口小口的咀嚼炙羊肉,他嘴角忍不住勾起,命令錢忠,“送份炙羊肉到六安苑。”

他終于決定認命,比起看着她和別的男子站在一起,他情願接受自己的一敗塗地。

錢忠回道,“雪禾姑娘和八皇子今晚去壽安宮用膳了。”

“哦。”蕭景衍聲音帶着一絲失望,目光不經意看到崔玉安空空的位置,眉峰一聳,“崔玉安是不是也在壽安宮?”

錢忠冷汗直冒,“是,陛下。”

蕭景衍眼裏瞬間翻起濃墨,一字一頓,“她因何還去見他?”

錢忠默默把八皇子入學敕牒遞到他的面前,“這是雪禾姑娘剛叫人退給崇文館的。”

蕭景衍只瞥了那敕牒一眼,錢忠就感覺他氣息猛然一沉,他剛想找話找補,就聽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竟然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裏帶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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