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從壽安宮回來,桦兒一路上蹦蹦跳跳,“姐姐,崔大人真厲害,桦兒也要像他一樣讀很多很多的書,當大官。”

常福怕累着小殿下,蹲下身子讓他騎頭上,笑道,“殿下是皇子,不用當大官就能一生榮華富貴。”

雪禾聞言,讓常福把桦兒放下來,先對常福道,“以後不要同他這樣說。”

而後蹲下身子,看着桦兒的眼睛認真道,“你雖然一出生就贏了很多人,須知別人帶給你的富貴都是一時的,只有憑自己努力得到的才能享用終生。”

桦兒點着小腦袋,“嗯,姐姐,桦兒知道,史書上很多皇子都死了的。”

聞露趕緊捂住他的嘴,“這樣不吉利的話,咱可不行說。”

桦兒點頭如搗蒜,很是可愛,雪禾忍不住會心一笑。

回到六安苑,雪禾陪桦兒溫了會書,就讓奶娘帶他睡覺去了。

她洗完澡,披了件長袍,讓聞露,“把父親留給我的族契找出來。”

雪禾記事起就沒見過母親,父親是劍南守邊的一個正五品觀察使司,或許是提前感受到蠢蠢欲動的吐蕃和西戎遲早和大庸一戰,他怕自己死後孤女被吃絕戶,于是将族中屬于自己的田産鋪子全部低價折算成銀票,再加上妻子沒帶走的嫁妝,湊了一百萬銀票留給雪禾。

由于雪禾太小,暫由族中錢莊保管,随行就市吃點利息。

貴妃娘娘在的時候,每年都會監督這筆錢的往來,她去世後就沒過問了。

聞露很快把裝族契的小匣子拿過來,遞給雪禾,“姑娘前幾日不是說年底才用?這會子把它拿出來做什麽?”

雪禾打開匣子,拿出那泛黃的紙張,道,“年底不一定有出宮的機會,我想趁桦兒去崔府校考的機會回趟黎家。”

校考是給平民孩子的機會,考試地點定在崔府,桦兒去考試,勢必要出宮。

聞露一笑,“那倒是正好,到時候奴婢和姑娘一起去,也不知道這五年能收多少息錢。”

雪禾卻道,“不是收息,我想把本錢都贖出來。”

聞露驚訝,“那麽一大筆錢,贖出來做什麽?”

聞露的母親是雪禾的奶娘,倆人吃一口奶長大,雪禾什麽事都不瞞她,“我要去劍南買地。”

聞露愣住,“姑娘想回劍南?”

雪禾點頭,“劍南有很多我和父親還有姑母的回憶,我一直都想回去,現在朝廷還沒顧上收回劍南,所有的地都掌握在本地人手裏,因為歸屬不明,吐蕃和西戎又常來滋擾,地價房價都賣的很便宜,我手裏的錢都夠買個小城了。”

這是她上一世被關在禦書房暖閣聽到的消息。

聞露擔憂,“朝廷不管,吐蕃和西戎又來滋擾,聽起來很不安全啊。”

雪禾則已深思熟慮過,“聽聞父親的老部下都還在那一帶謀生,咱們過去把他們招募起來,至于吐蕃和西戎再過一段時間就不足為慮了。”

吐蕃和西戎自古以來都是邊境大患,聞露将信将疑,“姑娘這麽篤定?”

雪禾笑笑,“你信我就行了。”

上一世她死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蕭景衍都在帶兵打仗,據說吐蕃和西戎都被他趕到大漠西邊去了。

如果沒有什麽變化,明年開春,他就要起兵了。

屆時吐蕃和西戎疲于應付蕭景衍的軍隊,哪有時間管小小的劍南。

聞露:“我信姑娘,只是...”她聲音降低,“姑娘這是臨時起意的麽?之前還說等殿下八九歲再離宮。”

雪禾垂睫,微微嘆一口氣,“算是吧。”

*

這幾日,六安苑的晚膳比平時都要早一些,吃完雪禾就帶桦兒去壽安宮。

進了壽安宮,桦兒去書房找崔玉安,雪禾則陪太皇太後在後院的佛堂誦經坐禪。

這晚,崔玉安正在給桦兒講書,蕭景衍推門進來。

微微的驚訝過後,崔玉安起身行禮,“參見陛下。”

桦兒也乖乖的站起來,“參見陛下。”

蕭景衍走到桦兒身邊,拿過他正在讀的書,看着上面滿滿的勾畫圈點,冷笑,“崔大夫好耐性。”

崔玉安落睫,有禮有節的拱手,“陛下謬贊。”

這兩天蕭景衍看他那張滴水不漏的忠臣臉早都看煩了,眉眼一沉,從袖中掏出個明黃色的卷軸,抛了過去。

常年拉弓鍛煉出來的臂力,雖只是小臂用了力,那卷軸也像離弦的箭矢,劃破一室的寂靜,“呼”的一聲,朝崔玉安急速飛去。

崔玉安眉心一蹙,胳膊急速伸出,堪堪抓住了卷軸。

室內光線陡然暗下來,枝形燭臺上的燭火滅的只剩一盞。

昏暗的光線讓蕭景衍鋒利的五官顯得更立體,銳利的瞳孔匿在深邃的鳳眸裏,雖看不出情緒,卻莫名悚然,寂了片刻,他才悠然一句,“崔氏的公子六藝,練的不錯。”

崔玉安低頭,默默活動了一下震麻的胳膊,低聲道,“微臣t只學了皮毛,愧對家傳。”看了手裏的卷軸,又問,“這是?”

蕭景衍挑眉,“朕才發現愛卿整理史料的時候,少了這卷,特意送來。”後面幾個字刻意咬了尾音。

崔玉安不知道什麽重要的資料需要皇帝親自跑一趟,鄭重道,“謝陛下提醒,微臣現在就看。”

蕭景衍瞥一眼不知何時躲在崔玉安身後的八皇子,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崔玉安命人重新掌燈,又安排好桦兒的讀書,而後拿着卷軸,去了自己的書桌。

坐下後,他緩緩展開黃娟,看到正上方寫着“賜婚诏書”四個大字,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再往下看到雪禾的名字,緊握卷軸的手忍不住開始顫抖。

看年號,這是太上皇在位時頒發的太子蕭景衍和雪禾的賜婚聖旨。

其實當年太子和雪禾的婚約并未昭告天下,只是宮裏隐隐傳出這個消息,黎家自始至終也沒接到過聖旨。

後來聽說是皇家并不想結這門婚事,只因叛軍入城後太子救了雪禾,孤男寡女在荒山野廟共度兩天兩夜,貴妃覺得侄女名節有損,哄着皇帝把雪禾指給了太子,皇家不想大動幹戈的昭告,就私下把聖旨給了雪禾。

當然還有其他的說法,真真假假估計只有當事兩人知道。

崔玉安低頭看看手裏的卷軸,後來太子被廢,雪禾把賜婚聖旨還給太子,想來就是這個了。

陛下把賜婚诏書給他是什麽意思?

真的是政事所需?還是......

突然想到什麽,崔玉安後脊猛然竄起一股寒涼。

太上皇還健在,這份賜婚聖旨依然有效,也就是說只要陛下把這封聖旨送到黎家,不管雪禾願不願意,她都得嫁進宮。

不過這麽多年陛下都沒把聖旨拿出來,卻在這個時間讓他看到,是警告雪禾仍有婚約在身,讓他離雪禾遠一點?

崔玉安面色倏然慘白。

*

壽安宮後院佛堂,梵音清悠,香煙袅袅。

雪禾坐在太皇太後身子後面打坐。重生之後她對各路神佛多了一絲敬畏,之前覺得枯燥的坐禪,現在倒也能感受到些微對心靈的洗滌。

她雙手合十,閉目跪在蒲團上,心放的很空。

耳邊突然傳來衣袂磨擦的聲音,接着身邊的氣氛一沉,有人在她旁邊跪了下來。

她睜開眼,低垂的視線中看到一片霄藍色的錦袍壓住她的裙邊。

她半邊身子一麻,默默移開視線。

“皇帝怎麽有時間來哀家的佛堂?”太皇太後一邊撥手裏的念珠,一邊問。

蕭景衍虔誠道,“贖罪。”

“贖罪?”太皇太後輕輕笑了,“皇帝這是犯了什麽戒?”

蕭景衍看着正前方的阿彌陀佛,沉聲,“酒戒。”

雪禾心裏暗驚,身子不自然的往旁邊撇了撇。

太皇太後撥念珠的手一頓,片刻才道,“那你拜錯佛了,你該去裏面拜毗盧遮那佛,阿彌陀佛只管壽命和輪回。”

蕭景衍雙手合十一鞠躬,“謝太皇太後提點。”而後從旁邊的蒲團上站起,擡腳往裏面的禪室走。

雪禾心裏一松,酥麻的半邊身子終于恢複了供血,不想卻突然聽到一聲,“請雪禾姑娘給朕端盞蓮花燈。”

雪禾猛一擡頭,卻見男人的袍角已消失在隔扇門後。

太皇太後:“你去吧。”

“是,太皇太後。”雪禾只能起身,從香案上端了盞蓮花燈,朝拜毗盧遮那佛禪室走。

太皇太後擡眼看了一下她的背影,又合上眼,臉上依然一派慈和。

雪禾端着蓮花燈走進禪室的時候,蕭景衍已經站在佛像前,他靜靜看着面前的佛像,久處高位自帶的氣場,讓他看起來并不像在忏悔,更像在聆聽臣子參奏。

見雪禾進來,他從案上取了三根香,轉身,躬腰,目不斜視的将一端放到蓮花燈裏。

男人身量高,低垂的下颌幾乎頂着她的額頭,蓮華燈內燭火如螢,潺潺在兩人之間跳動,雪禾垂着眼,視線避開男人抿緊的薄唇,卻避不開喉結。

他頸線突出,喉結滾圓,頂尖有一顆草籽大的痣,像痣又像疤,在溫黃燭光的照射下,顯得淩厲又性感。

仿佛感受到她的視線,他喉結上下滾了滾。

雪禾心裏一慌,移開視線,擎在手裏的蓮花燈也随之一偏。

蕭景衍慢慢觑了她一眼,把佛香往前伸了伸,又放到火上,聲音難得溫和,“那晚,朕是不是吓着你了?”

“沒有。”

雪禾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回道,語氣之冷脆仿佛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蕭景衍掀眼皮看她,冷峻的臉上多了些許落寂,開口剛想要說什麽,卻聽她迫不及待一聲,“啓禀陛下,香好了。”

而後面無表情的把蓮花燈放到香案上,轉身欲走。

“雪禾!”蕭景衍伸手扯住了她,聲音低沉醇厚,“你難道就不想聽朕解釋?”

他的手像一塊烙鐵,燙着腕部,她勉力掙了掙,沒有掙開,只能耐着性子道,“陛下什麽都不必說了,佛門清淨,莫要辱沒了清白。”

她聲音不大,卻沒有一絲溫度,那雙清透的桃花水眸此刻像結了一層冰,而他還記得那夜,她對着另一個男人笑的眉眼彎彎,一股酸酸漲漲的澀感湧上喉頭。

雪禾感覺那握住腕上的手微微一松,她趁勢往外抽,哪知卻被男人捉住了手掌,十指緊扣。

“黎雪禾。”他牽唇一笑,緩慢的聲調中帶着點長久啞忍後的惑誘:

“你和我早已不算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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