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男人身上淡淡的龍涎香, 徑直侵入雪禾的口鼻。

她屏息,手指緊緊捏着手裏的木匣,對于他的靠近, 她身體忍不住緊張,更何況還是在床上。

她安慰自己, 至少和上一世的粗暴直接相比, 這一世平和的多, 甚至他還會用一些順手為之的幫助來粉飾自己的行為。

比如, 幫她拿回銀票。

這件事于她是費盡心力也不一定有結果的,于他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重生之後, 她相較于以前最大的改變,大概就是趨利避害。

既然他只有把“賬”全部讨回來才能徹底平複心中的意難平, 她會配合,同時也能讨點自己需要的東西。

她緊了緊胸前的衣襟, 沖她仰起臉, 緊閉了唇和眼。

男人嗓子裏溢出一聲清淺的笑意,而後伸出兩指把她小小的鼻頭捏紅, 聲音帶點微訝,“原來你這麽配合?”

雪禾輕輕的皺了皺被捏紅的鼻頭,忍不住腹诽:他總是這樣, 生來傲嬌,要求明明是他主動提的,還一副屈尊降貴的樣子。

而後睜眼, 看到男人那張臉還在她的眼前, 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清亮的瞳仁裏,她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猝不及防同他對視後, 她低了頭,又将寝被抱在懷中。

他慢慢的直回了身子,室內氣氛有點升騰。

又默了片刻,蕭景衍清嗓,而後道,“銀票的事,如果有什麽需要,你再同朕說,那——”平靜如水的聲音帶點似有似無的眷戀,“朕先走了。”

他剛轉了腳,聽她在身後低低的叫了一聲,“陛下,等等。”他眼皮一跳,幾乎在那聲嬌軟的聲音還沒落地前就轉過了身。

雪禾見他很快的轉回來,濃密的長睫輕扇了一下才輕聲道,“我剛才想了一下,這麽一大筆錢全是銀票也不妥當,也可以換成玉石、古董,分散保存,我明日想去坊街看看買點什麽合适,陛下可以給我一個出宮令牌麽?”

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蕭景衍才意識到,她作為外姓住在宮裏想出去一趟有多難,想起那日從崔府出來,她一個人孤單的走在大街上,若不是遇見他,她要怎麽回宮?

心仿佛被一根無形的手揪了一下,他從腰上解下一個玉佩遞到她手中,“這個玉佩送給你,以後你可以随意出入皇宮。”

雪禾原本只想要個明日暫時出宮的腰牌,倒是沒想到蕭景衍直接送了她一個随時出宮的玉佩。

待蕭景衍走後,她仔細看了一個那個玉佩,淨白清透,沒有一絲雜質,形狀則是一條盤龍,看來是皇帝專屬的龍形玉佩。

她把玉佩和銀票收好,終于安心睡去。

*

翌日,送桦兒去崇文館後,雪禾帶着常福出宮。

一上午,他們走遍京城所有的珍寶閣,發現那麽大一筆錢,換成什麽都不太合适。

價值高的如古幣、字畫、夜明珠等,溢價太高,且不易脫手。

金元寶最好,到哪裏都通用,但太沉,多了不方便攜帶。

玉石、珍珠倒是可以換一些,但也不易過多,雪禾最後決定先去玉行看看。

她一走進玉行,自身帶着的富麗光彩,立刻吸引了一衆人的目光,掌櫃親自将她請上了二樓。

這本是玉器店對待有實力客戶的常規操作,可是一樓的角落裏,卻有兩個人氣的幾乎絞碎了手中的帕子。

她們黎家二房的白姨娘和于氏婆媳二人。

黎家錢莊被撤後,她們把賬上所剩不多的銀子拾掇拾掇,象征性的歸還了一部分人的錢,而後大門一關,任誰來要錢,都推給官府。

正當她們心安理得的侵吞了賬上最後的幾十萬兩銀子,洋洋得意時,官府老爺突然親自登門,指着賬本上雪禾那一百五十萬兩銀子,限他們立即繳清。

天老爺啊,一百五十萬兩,把他們二房賣了也沒有啊。

最後窮其所有,又用國舅爺的名頭借了一大筆債,這才湊夠。

沒想到,她們昨天剛把銀票交上去,今天雪禾就拿着來玉行揮霍了。

婆媳倆人眼睛通紅,氣的簡直要嘔血。

“你們這玉戒指還當不當了?不當就拿回去。”店小二見兩人半晌不說話,不耐煩道。

他就沒見過有人當這麽細的玉戒指,窮瘋了吧。

婆媳兩人立刻回神,于氏讪讪笑着讨好道,“當,當,麻煩小哥給估個價。”

*

雪禾從玉器店出來的時候,常福身上大包小包的背滿了,也才花了十萬兩銀子。

掌櫃哪見過這麽大手筆的人,笑的見牙不見眼,一路腰就沒擡的把雪禾送到了馬車上。

眼看着日上中天,雪禾和常福找了一家酒樓先吃飯,午後再決定再換點什麽。

在二樓包廂小窗邊坐下,雪禾邊等上菜邊悠然看着窗外的市井煙火。

真好。

等她出宮,應該天天都能過上這麽閑适的生活吧。她不禁有些憧憬。

目光流連間,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一群蹲在街邊等人挑選的苦力,頭纏着棉巾,身穿短打,大冷的天,衣袖挽到肩膀,露出黝黑精壯的手臂。

她指着最壯實的那個問常福,“那是不是薛義?”

常福看了一眼,立刻驚呼,“是薛義!”

雪禾讓常福把薛義叫上來,薛義走進包廂看到雪禾,喊了聲,“郡主!”

雪禾溫溫一笑,“你先坐下吃飯。”她剛才看他盯着一個路人手裏的白饅頭,眼睛都直了。

常福重新拿了一副碗筷,讓薛義在自己的小食桌前坐下,薛義确實餓了,三兩下就能吃幹淨一碗飯。

等他徹底吃飽,雪禾才問,“你怎麽來城裏了?”

薛義嘿嘿一笑,“家裏閑的沒事,來城裏掙點錢娶媳婦。”

雪禾微微吃驚,“你家不是有地?”龍泉莊緊挨着溫泉山,氣溫熱,比別的地方可以多收一季莊稼,一年四季沒太多農閑時間。

薛義:“家裏活都不夠我娘和我弟幹的,我有的是力氣,還不如出來多掙點錢,以後讓媳婦和孩子都過上不愁銀子花的好日子。”

雪禾聽了心裏感動,多踏實的一個人,同時也有點惋惜,薛義是個種田好手,精力充沛,又有頭腦,還有組織能力,在城裏做苦力真是大材小用。

輕輕的抿了口茶,她腦中突然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薛義,你介不介意背井離鄉掙錢?”

薛義不假思索,“好男兒志在四方,只要能掙銀子,去哪都行。”

雪禾燦然一笑,招他坐到自己桌前,“我手裏有筆錢,想去劍南買地,你願不願意幫我打頭陣?”

薛義毫不猶豫的應下。

雪禾在劍南生活了六年,姑母也曾在那裏買過地,她知道哪裏地好,都細細的給薛義說了。

并讓他去了之後先找一個叫杜月輝的人。這人算是當地的萬事通,只要給銀子,搭線辦事,沒有他擺不平的。

而後敲定,薛義三日後就出發。

雪禾先拿出三十萬兩銀票,換成半布袋金元寶給薛義,讓他去買田。

剩下的銀票她都留着,等薛義下次回來,再換金元寶買莊子。

如此分批帶去,金元寶最合适,就不考慮變現麻煩的字畫玉玩等物了。

回宮的路上,常福擔憂道,“那麽一大筆錢,姑娘就不怕薛義跑了?”

雪禾神色自若,“他不會的,除非他不管親人的死活。”

薛義一家都是雪禾的邑戶,嚴格來說,雪禾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薛義跑了,他的父母親人可跑不了。

不過最主要的是,她相信薛義的人品。

*

日子在波瀾不驚中一天天過去。

眼看着就要到新年了。

這天早上,小廚房的早膳涼了熱,熱了涼,桦兒還沒起床,雪禾走到他的房間,溫柔的搓搓他的腦袋,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麽?”

桦兒嗡嗡,“姐姐,我可不可以不上學?”

雪禾一聽,心裏立刻警惕,蹲下身子,看着他的小臉問,“發生什麽事了?”

小少年在被子t裏縮了會,拉開被子,看着姐姐眼裏擔憂的表情,慢慢搖了搖頭,“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雪禾懸着的心一落。

為了以防萬一,雪禾親自把桦兒送到了崇文館,一路上他表現還算平靜。

雪禾從崇文館出來,遠遠的看見了崔玉安,自那日天牢分開,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故而一肚子抱歉的話和感激的話都沒有說出口。

這下正好,雪禾轉了個向,朝他走去。

哪知,崔玉安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後,掉頭去了別的方向,像是故意要避着她似的,而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侍衛。

想到崔國公親自去天牢接人,再看看崔玉安如今的狀态,他在家裏受到多大的壓力,不言而喻。

雪禾對他的負疚感更多了。

但是她好像也不能做什麽。最好的反倒是,和他保持距離。

這日下了學堂,桦兒小心翼翼的問她,“崔師傅說明日要帶幾個學生去南郊踏雪賞梅,桦兒也可以去,姐姐會帶我去麽?”

雪禾自然是支持桦兒和崔氏門下的學子多交流,她點頭答應。

如今她有了蕭景衍給的龍形腰牌,出入宮方便多了。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最近都沒來“讨債”,不知是不是他覺得已經夠了。

希望如此。

第二日,雪禾帶着桦兒去南郊梅園,經過南郊兵營,桦兒興奮的手足舞蹈,“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南郊軍寨,真威武。”

雪禾看桦兒小臉都吹紅了,還趴在窗前,眼睛一直不離開軍營,心裏一絲愧疚,她帶桦兒見的東西太少了。

不過以後倒是可以多帶他出來走走。

到了南郊梅園,雪禾讓常福帶桦兒進去,自己則坐在馬車上,等桦兒出來。

她倒也不無聊,拿了本《劍南地理志》看,以劍南現在的地價,薛義拿過去的那三十萬兩銀子可以買下一個莊子了,等薛義收集好信息會派人給她送信,她得先了解劍南的地理情況,屆時才能選出和心意的莊子。

為了視線好,她披着絨毯,将車窗打開,雖然手凍的有點紅,卻也看的專心致志。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貼地的轟隆聲,這是城郊,常有商隊馬隊的,她也沒在意,仍翻着手裏的書。

感到看書的光線被什麽遮住,車窗前已經出現了一道陰影,她擡頭,見蕭景衍一身戎裝坐在高頭大馬上,視線正落在她看着的書上。

那銀色的亮甲穿在他寬碩的前胸,整個人顯得威風凜凜,英氣逼人。

雪禾看清是他,驚訝之餘,還知道先藏書,而後才正色道,“陛下怎麽在這?”

蕭景衍瞥了一下她藏在背後的手,眸中的疑惑一閃而過,“朕跟幾個将軍去城防外視察敵情,才打道回府。”

聽到敵情兩個字,雪禾心下一動,“要打仗了麽?”

這是軍機,不能透露,蕭景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拐了話題,“你怎麽在這?”

雪禾眼神躲了躲,“我帶桦兒來這裏踏雪尋梅。”

她看了眼他身後那一眼望不到尾的鐵騎,真害怕他知道崔玉安也在,會派人把梅園踏平。

蕭景衍看她臉色就知道有蹊跷,神情一肅,“那你為何不進去?”

雪禾頭低着頭,聲音很小,“崔玉安在裏面。”

與想象的不同,她并沒有感受到壓迫感,一擡頭,見對方非但沒生氣,嘴角好像還挑起了一絲弧度。

蕭景衍往她面前靠了靠,很驕矜的問了一句,“你這樣做不會是…為了朕吧?”

雪禾在心裏默嘆一聲,自然是為了他的,但并不是出于“潔身自愛”之類的原因,而是為了讓他少找點事,如此一來大家都能安生。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他表情倒也沒有什麽異樣,只淡淡對她道,“軍寨今日宰羊,你回的時候帶八皇子過來玩。”

想到桦兒方才對軍寨的向往,雪禾點頭應下。

蕭景衍又看了她一眼,勒馬離開,後面的軍士跟在他的身後緩緩離開。

雪禾這才又把書拿出來,剛看了兩眼,就聽到陸續從馬車前走過的軍士們傳來歡呼聲:

“陛下讓今晚宰羊,又可以大口吃羊肉喽。”

“這麽突然,陛下是遇到什麽高興的事了麽?”

*

約莫着又過了半個時辰,桦兒終于從梅園出來,等他進車廂後,她撥了撥炭盆,把去軍寨的消息說了出來。

小少年興奮的滿臉通紅,催促,“姐姐,我們快走吧。”

馬車掉了個頭,剛走出不遠,就聽有人在外面急促的叫了聲,“雪禾。”

雪禾趕緊讓馬車停下,撩開車簾,就看到了崔玉安,看樣子他應該是從梅園的栅欄上攀出來的,衣袍的一角還卡在上面。

見馬車停下,他才回頭去扯下袍角,而後疾走到車窗前,精亮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雪禾,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同你說。”

那神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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