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雪禾安撫好桦兒的情緒, 帶他到房中午睡,“桦兒好好睡一覺,所有的煩惱就都離開你了。”

桦兒兩手抓住被角, 怯生生的問,“姐姐, 我明天可以不去學堂麽?”

雪禾溫柔的點頭, “可以。”

桦兒閉上眼, 嘴角挂着一絲甜笑。

從桦兒房間出來, 雪禾臉色一沉,輕聲對聞露道, “我想去看看姑母。”

聞露帶她來到後院的抱廈,昏暗的屋子裏, 放着恭懿貴妃的牌位。

恭懿貴妃乃嫔妃之首,死後即便不能入太廟, 也應該在庶妃廟立神牌, 接受子孫後代的祭祀,

但恭懿貴妃被稱為“妖妃”, 死後不僅沒有牌位,就連葬身之地都是埋葬宮女太監的荒郊野嶺。

不忍姑母在地下受苦,雪禾在六安苑偷偷給她設了牌位。

雪禾坐在蒲團上, 就着牌位前長明燈的火焰,一片一片給姑母燒紙錢。

她想起來三歲那年,她每日固執的坐在院門口等母親回家, 可是等了兩個月, 沒等回母親, 卻等來了小姑母。

姑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從京城來到劍南, 只因從哥哥的信中得知,那素未謀面的小侄女天天在等母親。

後來姑母代替母親的角色陪她在劍南住了下來,直到被召進宮。

姑母對她的照顧,像母親,一無所求,只在臨終前,拜托她照顧好幼弟。

她上一世沒照顧好桦兒,以為這一世都安排妥當了,卻不知他小小的心靈還在受傷害。

是她大意了。

自春虛道長不明不白的病死天牢後,關于桦兒的傳言也一并消失,她放松警惕,以為只要桦兒拜在崔氏門楣之下入學,就可以平平穩穩成長為一位王爺。

哪知,那些對姑母的偏見并不會因為一個春虛道長的離去而t消失,只要姑母妖妃的頭銜摘不到,桦兒就要一輩子被嘲是妖妃的兒子。

桦兒生性敏感,他身邊若沒有一個可信賴的親人,這種苦悶将如何排解?

他會不會像三歲的自己那樣,每日期待她這個姐姐歸來?

她心裏一揪,淚花在眼裏打轉。

從抱廈出來,雪禾眼睛紅紅的,她擡眸看了看天,啞聲問聞露,“我離開皇宮,是對還是錯?”

自雪禾決定離開皇宮開始,這還是聞露第一次見她動搖,聞露也心疼小殿下,可還是道,“奴婢別的不知道,只知道姑娘也該為自己活了。”

從及笄到雙十,五年的時間,把一個襁褓中的孩子拉扯大,姑娘這些年的付出,聞露都看在眼裏。

若不是因着恩情,誰想被困在這皇宮?聞露別的不知,只知道姑娘每次說到回劍南時,眼睛比天上的星子都亮。

她希望看到那樣的姑娘。

雪禾聽了聞露的話,嘆口氣,心裏五味雜陳。

回到前院,才知道禦前太監錢忠已等待多時,見到雪禾忙笑盈盈道,“雪禾姑娘,陛下有請。”

雪禾眸光閃了一下,問,“是不是曹太妃鬧到禦前了?”

錢忠颔首,“姑娘聰穎。”

聞露緊張的一把拉住雪禾的胳膊,想起曹太妃臉上那個巴掌印,她隐隐擔心。

雪禾輕拍她的手,“沒關系的,你照顧好桦兒。”

說完跟着錢忠走了。

進了禦書房,見蕭景衍正在批奏折,聽說這五日每次沖鋒都是他打頭陣,将入境的幾股西戎軍掃的幹幹淨淨。

連日的奔襲在他那種冷峻的臉上沒留下什麽印跡,倒是那雙狹長的鳳目沒有平時看起來犀銳。

等雪禾進來站定後,他眼睑輕輕一掀,露出些許倦意。

雪禾目光同他輕輕一碰,屈膝福身,“參見陛下。”

蕭景衍就那麽定定的看了她幾息,丢下奏折,離開桌子走到她的面前。

被戰場的風雪磨砺過的男人,還散發着凜不可侵的威勢,擋在她的面前,仿佛大山壓過來。

剛才進來的時候,雪禾還聽到旁邊廂房曹太妃凄厲的控訴聲,曹大人在一旁安慰。

知道蕭景衍叫她來禦書房的目的,雪禾主動承認錯誤,“對不起,給陛下添麻煩...”

一本正經的忏悔間,她藏在袖中的雙手被牽起,蕭景衍看了看她兩只手掌,而後指着血紅的哪一個,問,“這只手打的?”

雪禾當時看到桦兒臉上的巴掌印,怒火中燒,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還了回去,因着常年在後院菜田勞作,她胳膊看着細軟,可很有勁,扇的曹太妃當下就站不住了。

不過,反過來她的手掌也震的不輕。

蕭景衍粗粝的指腹慢慢撫摸她發腫的掌心,聲音帶着一絲責怪,“這種事何須親自動手。”

“陛下不治我的罪?”雪禾原本沒注意,此刻手掌在他摩挲下火辣辣的疼,說完,她試着手往回縮,卻又被他猛拽着拉回去。

蕭景衍沒回她的話,而是帶着她繞過禦桌,坐到自己的龍椅上,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一股藥膏的味道撲鼻而來。

“手伸着別動!”見雪禾別別扭扭的還想縮回手,蕭景衍肅然道,“這是軍醫特制的跌打損傷藥膏,對皮膚腫爛有奇效。”

雪禾聞言,老老實實将手攤在他的掌中。

蕭景衍擰開藥瓶,用指腹挖一塊出來,突然蹲下身子,一手按住她的手腕,一手将藥膏一點一點抹在她的手掌。

他手法認真,表情虔誠,就仿佛在伺候高高在上的君王。

雪禾渾身不自在,腳跟忍不住輕輕踮起,腳尖頂在地上。

對面廂房裏,曹太妃聽說雪禾已經來了,不顧哥哥的阻攔,不待皇帝召見,徑直往禦書房闖。

她要讓皇帝給她評評理。

哪知她氣勢洶洶的還沒跨過門檻,整個人就頓住。

雖然隔着一道水晶珠簾,可曹太妃還是看得一清二楚,屋內禦桌的後面,雪禾坐在龍椅上,她的旁邊,大庸的天子正半蹲着身子,拉着她的手,溫柔的吹着。

曹太妃眼前一黑,那只手,剛剛就甩在她的臉上。

曹毅從後面趕過來,看到裏面的情景,什麽都明白了,咬牙催促妹妹,“若不想自取其辱,就趕快走!”

曹太妃還是不敢相信般,死死盯着對面的兩人,仿佛恨不能把眼睛珠子扣出來确認一下。

曹毅無法,伸手招兩個宮女将妹妹拉走了。

蕭景衍瞥了一眼消失在門口的兩人,冰冷的眸色稍霁,站起身來,對雪禾道,“手就這樣攤着,等藥膏吸收了再動。”

雪禾默默點了點頭,心裏還想着剛才的事,“陛下就不問問發生了什麽?”

“不就是兩個小孩打架,大人護短麽?”蕭景衍淡淡的道,而後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讓她坐過去,自己則還沒等坐下就抓起了一本奏折。

想必他離開這五日,積累了很多的奏折要批。

可是雪禾聽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微微鼓了鼓腮,沒有吭聲。

蕭景衍餘光見她小腦袋垂下去,輕哼了一聲,“怎麽,朕說錯了?”

雪禾聲音嗡嗡,“和陛下胸中丘壑比起來,這點事确實不值一提。”

蕭景衍淡笑了聲,“那在你的小肚雞腸裏呢?這件事很大麽?”

雪禾暗暗咬了咬牙,心中剛湧起對他的一點感激頓時蕩然無存,帶點氣的道,“陛下若沒什麽事,我先告辭了。”

蕭景衍這才意識這姑娘好像心裏有事,目光從奏折調她身上,又發現她眼皮好像有點腫。

難道哭過?

他心裏一皺,放下奏折走過來,伸胳膊攔住她的去路,認真看着她的眼睛問,“怎麽了?”

畢竟是一國之君,聲音沉穩下來,給人很安定的力量。

雪禾眸光閃了閃,垂下了烏密的長睫。

曹太妃這件事,他雖然給予她很大的寬容,但他們兩人的關系還遠沒到互訴衷腸的地步。

況且桦兒這件事涉及到姑母,而蕭景衍因着先皇後的事,對姑母一直有心結,對桦兒也沒什麽好感。

她能跟他說什麽呢?提起那些往昔的回憶,不過是徒增他對桦兒的不滿。

與他對桦兒出身的不滿相比起來,九皇子們的嘲笑根本就是最容易解決的。

于是她掩去內心的情緒,伸出手掌,溫溫一笑道,“沒什麽,謝陛下賜的藥膏。”說完施施然福身告退。

蕭景衍看着她搖曳的裙擺消失在門外,回到龍椅上坐下,拿過一個奏折,卻怎麽都看不進去,眼前總是浮現出她最後那張強顏歡笑的臉。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心裏的沉郁和無助,可是當他想向她伸出援手時,她總是很刻意的躲開。

就好像她在他們之間劃了一條清晰的界限,無論他怎麽做,她都不會讓他走過來。

他扔下奏折,頭靠在椅背上,好像有一根細細的線無孔不入的敷住了他的心房,狠狠地拉扯着他敏感的神經。

他這一生面對過無數場惡仗,卻都沒有這一刻迷茫。

他閉眼眯了會,而後叫來錢忠,“去查一下,八皇子和九皇子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因着母後,這些年,他從來不去評判龔懿貴妃娘娘的是非,對于那個弟弟也盡量視而不見。

可是如今為了她,他好像逃不開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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