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翌日, 雪禾見桦兒心情恢複了些,試着問他,“在學堂, 是所有人都嘲笑你,還是只有九皇子?”
桦兒想了想, 癟嘴道, “九弟, 十弟和十二弟他們嘲笑最多。”
太上皇生性風流, 退位後更是生了一堆皇子,其中九皇子和桦兒同齡, 十皇子和十二皇子也只比桦兒小一歲。
令雪禾奇怪的是,怎麽好像嘲笑桦兒的都是皇子?
她又問, “那些世家子弟有沒有嘲笑你的?”
桦兒不懂,“什麽是世家子弟?”
雪禾:“就是不姓蕭的。”
桦兒搖搖小腦袋, “他們都聽不懂九皇子在說什麽。”
雪禾沉思, 這才是五六歲小孩子正确的反應,他們知道什麽“妖妃”, “妖精”,難道說那幾個皇子是有人蓄意引導的?
說起來,當年姑母寵冠後宮, 和曹太妃她們可能有過節,可桦兒只是一個毫無存在感的皇子,她們讓自己的兒子去攻擊他, 只是為了發洩當年憤怒?
雪禾無奈的搖搖頭, 若真是這樣, 這些人心裏可太扭曲了。
不過人生在世,在哪裏都會t碰到心裏扭曲的人, 與其想改變他們對自己的看法,不如無視他們。
她試着引導桦兒,“學堂裏有沒有你喜歡的人呀?”
桦兒眼睛頓時一亮,“有啊,崔景行,趙書桓,朱玉齊都是我喜歡的。”
雪禾聽着前一個是崔家人,後兩個是同他一起在崔府校考的平民學子,心裏感到一陣安慰。
她微笑着道,“姐姐親手做一些點心肉脯,明日散學的時候,你分給他們怎麽樣?”
桦兒眼睛珠子轉了轉,“明日散學的時候,姐姐可不可以帶上一個簸箕,再帶上一把粟米,我想和他們一起在雪地裏抓鳥。”
雪禾欣然點頭,“當然可以。”
就這樣,桦兒只辍學一天,就回到學堂,雪禾松一口氣。
這日散學後,桦兒回來的比平常晚了些,整個人紅光滿面,顯得心情很好,看來沒受九皇子他們的影響。
常福笑盈盈的給雪禾解釋,“小殿下今天和崔公子他們在雪地裏抓鳥,玩的可開心了,很多其他學子也想玩,都圍在小殿下身邊,九皇子他們想靠近小殿下都難。”
雪禾緊繃的心終于稍稍放下點。
時值年末,宮裏也忙碌起來,準備着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祖慶典。
劍南那邊,薛義也帶來了好消息,他根據雪禾信上指示的地方買田,因為當地田價實在太低,那五十萬銀子竟然把劍南東部的一個小城所有的田地都買下來了。
也就是說,如果在城外修一圈圍牆,雪禾過去後都能當個小城主了。
雪禾在腦中想想那個畫面,還挺期待的。
不過年底了,她讓薛義先回來,年後再商量具體的細節。
因為年後要出征西戎,年前這幾天蕭景衍幾乎都宿在南郊兵營,祭祖的事都交給太皇太後打理。
小年這天,太皇太後把皇帝、太後、幾個有皇子的太妃以及雪禾都叫到壽康宮,商量祭祖的儀程。
皇帝沒有來,大家陪太皇太後在暖閣裏說話,幾個小皇子在外面的大殿中玩。
雪禾原本以為桦兒和其他幾個皇子玩不到一起去,本打算帶他進暖閣坐着,結果幾個小皇子拉着桦兒的手就跑了,嘴裏叽裏呱啦的問,“八哥,你上次是怎麽抓到翠鳥的?快教教我。”
就連剛和他打過架的九皇子也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後面。
雪禾淡淡一笑,孩子還是純真,複雜的是大人的心。
故而她一轉頭,就看到曹太妃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九皇子,當她目光對上雪禾時,下意識身子一抖,手慢慢捂住了那半邊臉。
對雪禾那一巴掌,曹太妃還心有餘悸呢。
原本依她的性子,這件事鬧翻天她也要出口氣的,但那日從禦書房出來,哥哥黑着臉給她下了死命令,讓她務必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她這幾天都快嘔死了。
偏九皇子這個沒出息的,為了捉什麽鳥,竟然成了八皇子的小跟班,這幾日都在他屁股後面跑。
她越看越生氣,連喊了幾聲九皇子都無動于衷後,她憤然走出暖閣,來到大殿,擰着九皇子的耳朵往回拖,責怪的聲音嘹亮,确保每個人都能聽到,“人家捉鳥你也跟着捉,人家不參加終獻,難道你也不參加?”
皇家祭祖,分為初獻,亞獻和終獻,初獻是皇帝,亞獻以往是太後,今年是太皇太後,而終獻一般是皇子。今天太皇太後讓幾個太妃把皇子叫來,也是打算确定今年哪幾位皇子參加終獻。
桦兒和幾個皇子聽見曹太妃斥責九皇子紛紛走過來看。
九皇子不服氣,大聲問道,“八哥哥為什麽不能和我一起參加終獻?”
曹太妃倒沒急着回答,等到确認雪禾也走出來後,才慢悠悠的道,“一個生母牌位都進不了皇家祠廟的皇子,哪裏有資格參加終獻?”
桦兒愕然,他早慧,自然明白曹太妃口中那個“生母牌位進不了皇家祠廟的皇子”就是他,他紅着眼走到雪禾身邊,低聲問,“姐姐,那母妃的牌位在哪裏?”
雪禾眼圈一熱,蹲下身子,臉上挂笑看着桦兒,低聲對他道,“你母妃的牌位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桦兒釋然的點點腦袋。
今天是太皇太後請大家來議事,雪禾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冷冷看了一眼曹太妃,牽着桦兒的手進了暖閣。
曹太妃臉上仿佛刮過一陣寒風,她不自覺又伸手摸了一下臉頰。
雪禾帶着桦兒回到暖閣後,太皇太後立刻朝桦兒招手,“老八,到太祖母這裏來。”
桦兒看了一眼雪禾,雪禾沖他點點頭,他才過去。
那日崔家晚宴後,太皇太後對雪禾和桦兒的态度就微妙起來,不是排斥但也算不上親近,直到崔玉安去了河南府就任,太皇太後再看她的目光,才變得敞亮。
想是太皇太後也怕她真的和崔玉安走到一起,讓崔家得罪皇帝。
但直接命令她離開崔玉安這種話,以太皇太後的修養也說不出來。
這才對她有了那種複雜的情緒。
如今崔玉安高升離京,太皇太後總算沒什麽顧忌了,重新和桦兒親昵起來。
大家又陪太皇太後坐了很大一會,門外才響起“陛下駕到”的聲音。
衆人随太後去大殿迎駕。
蕭景衍身上穿的是戎服,過膝皮靴,亮甲護臂,整個人看起來威武剛毅,氣場凜凜。
他歉聲對太皇太後道,“讓皇祖母久等了。”
太皇太後含笑,“哀家等再久一點也沒有關系,皇帝連日整隊閱軍的,辛苦了。”
蕭景衍扶着太皇太後往殿內走,聲音帶着點沙啞,“謝皇祖母理解。”
太皇太後拍拍他的手,“看你這穿着,是剛從軍寨趕回來吧?”
蕭景衍:“是的,皇祖母。”
祖孫兩人邊說邊走到最上首坐下來,蕭景衍這才調過視線,朝雪禾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
雪禾默默垂睫。
彎彎長睫像兩把小扇子在他心上掠過,直到太皇太後說話,他才收回視線。
這一幕落在曹太妃眼裏,她一口銀牙咬碎。
太皇太後和蕭景衍彙報祭祖的流程,在說到終獻時,太皇太後很明顯的看了一眼八皇子,問,“終獻幾個年歲小的皇子都參與麽?”
蕭景衍點頭,“都參與。”
他這句話雖然說的平淡,在衆人心中卻驚起了波瀾,幾個太妃不約而同的望向八皇子,他今年也有資格終獻?
桦兒似乎懂了點什麽,轉臉看向雪禾,眼裏充滿了驚喜,忐忑,還有一點點不敢相信。
雪禾知道,桦兒未必知道他參加終獻的意義,但是能和其皇子一起參與祭祖,至少證明他不是皇子中的異類。
她嘴角上勾,眼睛彎彎一笑,拍拍他的頭,“還不快去謝恩。”
不管蕭景衍是有心還是無意,既然他當衆這樣說,桦兒去謝個恩,這事就算板上釘釘了。
桦兒乖乖的跪在大殿中間,洪聲,“謝太皇太後,謝陛下允桦兒祭祖。”
蕭景衍掀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這個弟弟,外表幹淨齊整,做事穩重乖覺,那雙水水潤透亮的大眼睛,一看就是個聰穎樣。
不得不承認,她教養的很好。
心中一軟,他眼裏多了幾分柔和,溫聲道,“平身吧。”
小孩子對一個人是否喜歡自己最是敏感,起身後他竟不像平時那麽畏懼皇兄,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了揚,聲音清脆,“謝皇兄。”
是皇兄,而不是陛下,小少年就這麽自然而然的改了口。
“母妃剛才不是說貴妃娘娘沒有牌位,八哥沒有資格終獻麽?”
在桦兒返回雪禾身邊的時候,九皇子這句話突兀的在大殿中響起,他本意是問曹太妃,只是小孩子不知道什麽叫壓低嗓音。
曹太妃先是駭了一跳,瞥見皇帝瞬間沉下來的臉色,心中惶恐,啪一把打在九皇子頭上,“讓你胡說。”
太皇太後和皇帝定下來的事,哪裏容旁人置喙?
桦兒人頓在半道,臉色肉眼可見的失落。
蕭景衍氣息一沉,一國之君的威壓籠罩在大殿上空,聲音也帶着冷意,“五六歲的孩子能懂什麽?他們胡說還不是學大人。”
曹太妃臉色煞白,慌忙起身行了個蹲禮,“陛下息怒,這件事是哀家沒有教好九皇子。”
蕭景衍淡淡,“只有這件?”
曹太妃愕然擡頭,驚惶失措的眼中帶着點茫然。
這時,太皇太後嘆了口氣,面朝幾個太妃道,“原本打算年後再和說的,既然今天提起,就索性先給你們幾t個提個醒,之前你們教唆小皇子們在崇文館做兄弟阋牆的事,影響極其惡劣,小皇子們也都長大了,有崇文館的師傅們看管就行了,至于你們,還是去太長宮陪太上皇吧。”
幾個太妃聞言俱都變了臉色,一個接一個離座跪地,“太皇太後恕罪。”
太長宮說白了就是流放太上皇的地方,過去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她們想為自己求情,可當着皇帝的面又不敢開口,只能跪地不起,掩面啜泣。
下首還留在在座位上的只剩下雪禾一個人,她面上雖然八風不動,心裏卻也怔忪,原來有人注意到桦兒在學堂遭受排擠的事。
是蕭景衍麽?
她很輕的擡了眼皮,視線還在游離就被男人目光捉住,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雪禾睫毛輕顫,真的是他在為桦兒伸冤。
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如此“善解人意”,她心裏亂成了一團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