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為什麽呢?
為什麽要殺掉對方呢?
是不是他們兩人早上跑出宿舍之後收到了什麽刺激?但能有什麽刺激?黑貓嗎?不可能啊,黑貓一直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活動,根本不可能會被他們遇見。
還是,因為畏懼死亡?
窦隐趕到的時候,湊熱鬧的人群已經将現場圍得水洩不通了。
學校正大門修在一條繁華的馬路上,城區中心地帶,哪怕在工作日,人流量也不會太少,正常走路不到二十分鐘,還能看見一個小型商圈。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輿論發酵膨脹的速度肯定會以一個難以想象的速度飙升。
輔導員遠遠地看見窦隐,立馬過去抓住他,像是生怕他逃了似的:“你快進來,待會警方還有話要問,這事兒你和你室友都脫不了幹系!”
此時此刻,窦隐內心還在反複思考關于“黑貓游戲”的事情,關注點沒有放一丁點在輔導員的話上,整個人精神厭厭的,很容易就被連拖帶拽地拉了過去。
可還沒等二人完全靠近,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緊接着,鮮紅的顏色便刺入了眼睛內。
輔導員氣得聲音發抖:“你……,你就在這兒站着,不許亂走,不許亂說話,更不能亂能碰!我不知道你們幾個之間發生了什麽糾紛,但你應該清楚,現在事情鬧大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了,待會肯定有人會來問話,每一個字都想好了再回答,你要知道,你的室友死了!!!”
窦隐這才被身邊的響動拉回現實。
窦隐擡頭,看見這位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女輔導員離去的背影,她正踩着細高跟,站姿格外別扭,估計是剛剛跑動的時候扭傷了腳踝,面色憔悴地和警方交流着什麽東西。而地上,幾小時前還能暴跳如雷出手打人的四號床安安則靜靜地躺在地上,随便一看,就能瞧出他身體上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砍傷。
窦隐終于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實——殺他的不是游戲,而是室友“五號床”。
有人死了,卻不是因為那些詭異的事件。
因為人!
那位原本在幫忙勸架,溫聲細語替他們緩和關系,安慰自己慢慢來,凡是不能着急的五號床,此時此刻,卻被人擰着雙手胳膊控制着站在一邊,他的衣服上沾滿了從別人體內噴灑出來的鮮血,頭幾乎埋進了胸口裏。
“窦……隐?嗯,人就是你了吧。”一位警員迎上來,起初的說話磕碰之後便立馬流利起來,他視線放在手裏的資料上,嘴巴卻不饒人,語速簡直可以叫做從蝸牛爬行一下子上升到航空母艦,還帶着微微的卷舌音,“知道為什麽叫你嗎?那邊那個就是你室友吧?你們之間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矛盾?這種暴力殺人傾向,是不是第一次出現?”
問題就像是連連環炮一樣毫不留情地砸過來,窦隐腦袋裏面想着的是近日詭異事件,而警方完全在當一場沖突性意外處理,兩者神經壓根沒在一條國道上奔跑,短時間空白尴尬就立馬出現了。
“……”
警員:“喂!發什麽愣,問你話呢!”
“啊?”窦隐一滞,随後,他側頭問了輔導員一句,“老師,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嗎?就一個。”
輔導員看了看警員,征得同意之後點頭:“嗯。”
窦隐:“你能告訴我,我們401寝室現在有多少人嗎?如果不記得或者不确定的話可以查一查,但一定得告訴我一個确切數字。”
輔導員被他這一句話問得有些懵,準備脫口而出的回答被自己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一句“等一下”之後,她掏出手機,登錄進入內網,用特殊權限察看了信息,确認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致後,肯定地回答道:“三個。”
說完,還特地補充了一句:“你,還有他們倆。”
果然!
昨天夜裏的三號床也“消失”了,任何其他人或機器都不會還記得他。
但四號床死後,卻沒有被“徹底抹除”。
換一個說法就是,四號床雖然死了,但因為是死在了五號床的刀下,所以,他至少保存了自己生而為人的存在痕跡。
想到這裏,窦隐的腦袋裏面突然冒出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沒錯,确實是五號床殺了四號床,這是衆目睽睽之下無可争議的事實。可如果真的是出于畏懼死亡,而做出的腦抽行為,他再怎麽也該選擇一個背街小巷進行行兇吧,五號床畢竟還沒瘋掉,也不是經常作案的殺人狂魔,他沒這個膽量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就算有,能把人砍成這樣,兇器又是從哪兒來的?
除非,這是他們安排好的。
一場接着一場的死亡已經擺在眼前,他們很努力了,卻無法改變殘酷的現實,而在這之後的徹底抹除更加令他們感受到窒息,如果死亡是無可避免的,那麽他們至少得為自己保留些什麽東西,例如,別人腦袋裏面的記憶。
窦隐和五號床的視線突然對視上,在那一刻,他才明白了五號床并沒有感受到害怕,在他的眼睛裏面,是一種解脫。
他仿佛在對窦隐說:“現在,該輪到你殺我了。”
“喂!!!”
警員小哥瞧他半天沒反應,扯着嗓子一聲大吼:“同學,你問完了沒?別發呆了,尊重一下我的工作行不?回答一下我的問題行不?啊!?你知不知道你這兩個室友在互砍的時候,嘴裏叫的是你的名字,你知道這代表着什麽嗎?”
随着這一句話的落下,在場的所有視線不約而同調轉,落在窦隐身上。
疑惑,不安,斥責,複雜多樣的情緒在一瞬間交織在一起了。
窦隐皺眉,在心中快速地組織了能脫口的話。
“這能代表我殺了他嗎?”他的語氣很平靜,“或者,這能代表是我指示他殺人的嗎?我能給你提供的信息只有他們二人之間并無矛盾,并且在最後一次與我見面的時候,他們兩人才是站在一邊的。”
沒錯,盡管五號床的态度十分模糊,但五號床終究還是追了出去。
警員一嚏:“什麽狗屁玩意兒?吵架了?”
窦隐:“不,是逃避,一種勇敢的逃避。”
這時候的太陽已經完全爬到了衆人的頭頂,先前的烏雲驅散,透出晶瑩剔透的陽光,整條道路被暫時封鎖,放眼望去,只能看見警車的紅藍交替光線綿延地伸向遠方。
警員被他這不在狀态的胡亂回答惹怒了,理智強行按下了即将打出手的拳頭,咬牙再次重複道:“是,你肯定不是兇手,但麻煩你尊重我們的工作,正常回答……”
“他就要死了。”
“什麽?!”
這句話所含信息量打斷了警員的毛躁,說者的語氣平淡無奇,但在場所有的聽者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在質疑可信度的同時,另外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也驟然發生——
五號床不知從哪兒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趁警員們不經意間掙脫了束縛,雖然雙手被铐着,但一點也不妨礙他抓住對方的領口,使出一個完美的過肩摔,再騎到對方的背上,掏出別在腰側的□□,指着身下人的後腦勺,冷冷道:“讓我走。”
窦隐在混亂之中解釋了一邊剛才的話:“不用查了,他馬上就要死了,下一個就是我,等到一切結束,你們會把一切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