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圖書樓的天臺。

風很大。

窦隐站在外圍走廊上,除了扶手以外,這裏沒有任何遮攔物,裹着寒氣的氣流就這麽直挺挺地撲面而來,讓人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肌膚上的水分正在快速流失。

“呼……”

五號床吐出一口重氣,看了看距離自己不太遠的窦隐,又望見樓下的那群密密麻麻的人——那裏面有學生,老師,警察,路邊商家,甚至是一些過路的陌生人。

他們在下面準備好了充氣墊。

窦隐壓抑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你這次是打算自殺嗎?”

五號床暫時沒有回答,身體依舊在不足膝高的欄杆上懸懸地挂着,他從褲包裏面掏出一只彎折了的煙和一把打火機,火苗在蒼白的臉側微微閃過後,灰色的固體顆粒霧就立馬包裹了他的上半身。

401寝室其實都不太愛抽煙的,除非一種可能,遇見了幾乎無法解決的難題。

五號床擡頭看了看天空,分明的下颚和纖長的脖頸,突出的喉結格外紮眼,平時瞧上去十分溫和的線條在此刻變得相當凜冽:“是啊,我也想走了,剩下的你自己解決吧。”

半小時以前——

五號床的突然發難,幫助他自己掙脫了束縛,短時間內的局勢扭轉雖然不能逃跑成功,但這正好也不是他的目的,讓四面八方擁簇的人群散開,自己跑向一個建築物裏面隐蔽起來,這還是能辦到的。

可這建築物偏偏就是圖書樓,那個曾經在夜裏十點半,剝奪了三位男同學生命和一切對外認知的詭異地方。

全部都繞回了起點。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五號床站在了天臺的邊緣,半個單薄的身子都懸在外面,風一吹,便顯得搖搖欲墜,腳下的落差高達幾十米,在那盡頭是黑壓壓的人群,他們擡頭望着自己,不解,憤怒,可憐……這些人的目光之中總是會含着各式各樣的色彩。

對,就該這樣。

五號床喃喃道,他覺得在自己死前,就應該被如此之多的眼睛注視着,牢牢地刻進他們的大腦中,然後,永遠都不能忘記。

他只讓窦隐接近自己。

“我該怎麽自己解決?是像你們這樣選擇去死嗎?”窦隐覺得這個五號床的回答十分好笑,“因為看見在別人無聲無息的死了,說一句害怕,然後就給自己聯想出一系列的同樣遭遇,将還沒發生的事情強行扭曲成事實,尖叫,躲避,絕望,認清現狀,開始踐踏自己的生命,讓自己的夥伴用刀砍自己,從高樓一躍而下,是嗎?”

窦隐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語氣十分平靜,有點像是在觀看了一篇新聞報道之後客觀地發表自己的觀點。

窦隐:“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懼怕什麽,這其實沒什麽好怕的。”

“沒什麽好怕的?這是我迄今為止,聽過最白癡的話。”五號床夢呓般喃喃道,“窦隐,你和我們一樣,可又不一樣。”

“你很聰明,很大膽,即使身在這場可怕的淘汰之中,你也能發現在這之中的規律,提出解決方法,平靜面對一切,努力讓自己活下去。可是……可是能做到這樣的人又有多少呢?人和人之間畢竟還是會分三六九等,有人天生就是富家公子,有人一出聲就殘肢斷臂,我們遇上這種鬼事兒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我既然逃脫不了,就想要面對,難道我連這一點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嗎!?”

剎那間,窦隐明白過來一件事,自己再也無法勸他回頭了。

讓他站在天臺邊的不是恐怖和畏懼,而是源于內心深處的自卑,相同,那位看似脾氣毛躁,性格粗狂的四號床,估計也是這樣。

黑貓,淘汰,其實這些東西在這件事情之中并不是扮演者關鍵的角色,它們只是一個助推器,以此為跳板,将人們沉溺了接近二十年的自我懷疑無限放大了。

說不定一號床的死亡只是意外,二號床巧妙重合,後面的那些詭異的死亡根本就是他們的自己為之……

死在這樣的心理驅使下,然後徹底消失在世界上,從某種程度上确實能說通了。

窦隐微微搖頭,苦笑浮現在了臉上。現在他終于知道真相,但又有什麽用呢?他說出來有用嗎?應該從何說起?五號床還會相信嗎?半響之後,才慢慢開口提了一句完全無關的話:“摔死,可是很疼的。”

五號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一下。

窦隐繼續說道:“這并不是一了百了的方法,從墜落到死亡,會有幾秒甚至幾分鐘的時間來感受身體的失效,在這期間,你的大腦會比較清晰,你不是渴望目光,渴望被記住嗎?等到那時候,你會發現,你最害怕的就是目光這種東西,你會恨不得立馬找一條地縫轉進去,但是不行,那裏沒有地縫,你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五號床突然發出了一聲嗚咽。

随着本來就不堅固的情緒圍牆纏着裂痕,洩露,壓在裏面的東西突然不斷向外噴湧,崩潰,面部呈現出悲喜交加的混亂,話語中溢出深深地惡意:“原來這就是死亡嗎?”

窦隐眉頭一緊。

救援人員恐怕來不及了。

所有的轉折都發生在那一瞬間,五號床的身體憑空晃了一下,随後,他伸出雙手,明明展開得格外筆直,卻好似虛虛地懷抱着什麽東西,十分不真實,整個人仿佛處于雲端之上,然後,一點一點的,在人們的視線範圍內向後傾倒,到達某處特定位置後,像是一根崩斷的弦,驟然斷開!

窦隐在五號床做出第一個動作的時候,就飛身而去,在半空中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砰——!

二人同時下落了。

……

……

窦隐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醫院天花板。

輔導員溫柔的面孔出現在視線範圍內,只聽她輕聲道:“醒啦?”

“啊?”窦隐沒晃過神來,“那個,你,我。”

輔導員:“你在宿舍暈倒,直到現在,都睡了一天了,幸好被宿管及時發現,醫生說要是稍微再晚一點,保不齊折騰出什麽毛病呢。哎,我覺得你一個人住一間寝室确實不太好,待會兒我就去向學校申報一下,還是得有室友才好。”

窦隐被他這一串話砸得腦袋疼,恍恍惚惚間,問道:“我是一個人住的寝室嗎?”

輔導員被他逗笑了:“當然啊!诶,你怎麽了?開學時候系統出現的調配問題,當時就想要給你改,結果你不願意,這才罷休的,我告訴你,不許再和我鬧了,至少都得兩人一間,互相也有個照應。”

輔導員的唠叨聲再耳邊漸行漸遠,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畫上了句號。

三天後,出院回家。

新室友是一個很活潑的少年,窦隐才進門,就聽他對自己說道:“诶,這只黑貓在陽臺外蹲了好幾天了,同學,你喜歡貓嗎?要不,我們一起偷着養吧。”

(完)

作者有話要說: 補完了上古久遠抽搐産物,沒什麽邏輯,就是想試着描寫一些場景,感謝閱讀,感謝支持。

專欄有完結文和預收文=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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