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賽馬險(三)
賽馬險(三)
三馬并行,遠處瞧着能看到慕容沇高揚的袖擺似乎已經能牽連至最外圍的安寧公主。
靶子就在前方,三人齊齊拉弓。
缃缃被慕容沇的袖子遮擋了視線,并瞧不真切靶子中心,她了然這厮是故意,當下就打算給慕容沇點顏色瞧瞧。她身形一松,靠着輕盈身子靈巧的柔韌度,雙腳勾住缰繩,整個人再次站立。
蕭淩與慕容沇預料缃缃又要故技重施,先她一步搶了視線。
前二人手中箭正要射出的當口,忽地下一息,缃缃整個人瞬間下墜,似要墜馬。衆人屏息生怕公主有個好歹之時,就見公主倒挂金鈎,缃缃雙箭向上齊發,角度十分刁鑽。
一箭将前二人的箭羽頂落,另一箭正中靶心。
高臺驚呼連綿,屬實是被公主風姿驚豔。
缃缃身子太過用力回轉馬上之時發髻已經有些松散,顧不上這點,此刻她眼裏只有遠方的旗幟。她彎下身,整個人似與馬兒融為一體,她所騎之馬,名曰銀墜,只因通體雪白,偏馬尾處成灰黑之色才取此名。
她與銀墜多年馳騁,早有默契,缃缃從未試探過銀墜的極限。今日,她有心一試,更生了與風同飛遨游天際的心思,銀墜有靈,似感應到主人心中所想,雙蹄憑空一躍。
躍起一瞬間,缃缃身形随之調整,起了身,往後仰去,霎那間發簪掉落,一頭青絲如銀河傾斜。
慕容沇此刻就在缃缃身後,擡頭将這一幕盡刻眼中,他雙眸頓時亮了許多,唇角勾起,憑生一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之意。眼看旗幟就在前方,他雙腳踩了馬背淩空躍出,越過前頭二人就要去搶。
蕭淩沒想到慕容沇身手這麽好,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攔,只來得及抓住衣擺。
就因這一刻阻塞,銀墜再次一躍,缃缃動作極巧,側頭一瞬間見慕容沇有借銀墜之力的意思,便翻身一腳直接踹到了慕容沇心口,鵝黃的衣料上立馬就有了個腳印毀了清雅。
缃缃借這力道,身子好似半飛在空中,她左手緊拉缰繩,雙腳一勾,去搶旗幟。
銀墜穩穩落地,那旗幟也落入缃缃手中。
一出精妙入神的馬賽。
蕭綏身處鼎沸之中,耳畔是衆人高呼,眼中看的是公主手拿旗幟的驕傲風采,心裏卻起了個念頭。若阿姐是男兒,帝王之位他可有力一争?還是說,哪怕阿姐是女子,他也會受其影響掣肘。不過念頭一閃而過,馬上就被阿如的高興聲蓋了過去。
等取下箭靶,安寧公主箭羽皆中紅心正中,可以說此等箭術,當世無人能出其右。
衆人心服口服。
蕭淩跑了個第二,而慕容沇的馬跑歪了,就算他身法極快落回馬上,最後倒跑到了第四去。不過因他二人第十個靶子的箭羽被缃缃頂落,這名次具體沒法算了。
不過最後一名是大司農的二公子,傅修淵。
着實讓衆人調笑了一番。
等缃缃重新将發髻整理好,騎着馬去找蕭淩的時候,慕容沇也換了身衣裳。一樣的穿法,一樣的布料,一樣的海棠花,不過是顏色換成了月白。
缃缃惡心他,面上兒倒是挑不出錯:“校尉得罪,剛一時情急,才弄髒校尉衣裳。”
慕容沇看着她,道了句無妨,眼含笑意又說了句:“也不知公主歡喜什麽,希望到時候送上的禮,公主能入眼才是。”
說罷就馭馬走了,沒再叨擾她和蕭淩。
蕭淩頭一回和缃缃比,是沒想到自己妹妹如今的騎術箭術已到此等境地:“孤就說,男子也未必能贏你。剛才要不是慕容沇一下子跳起來打算耍滑,說不定孤還能和你争上一争。”
“安寧是沒想到二哥技藝這般高超。”
上輩子壓根兒就沒這次的賽馬盛事,缃缃是真沒想到蕭淩騎術這般好,箭術差了些,不過也比她想象中的厲害多了。于是道:“二哥可曾想過入軍營歷練。”
蕭淩擺手:“孤無心文武,只想游樂人間。”
人各有志,缃缃沒再勸:“聽聞二哥之前去郴州訪遍山川,這回既安寧贏了,那份禮就請二哥書畫一份游志贈予好了。”
蕭淩立馬就想拒絕,他是去郴州溜達了一圈,可作游志,豈不就是作了份功課,那不得煩死他。
“安寧這回幫了二哥,但願沒下次,不過看在禮的份上,還是謝過。”
蕭淩只得閉嘴。
後半下午的時候,蕭綏與阿如倒是沒再需缃缃帶着,自己跟着教習師父好好練去了。
缃缃則換了身常服,坐于高臺處品茶賞春。
銀杏木荷貼身伺候着,一時作為間隔之用的竹簾之後傳來一陣動靜,缃缃側頭去看,能瞧見幾個女子身影。該是些官眷家的女兒。
公主身份尊貴,阿谀奉承巴結讨好的人缃缃見的太多。上輩子這種境況也不是沒有,她一向眼高于頂,小女兒家的雅集詩會也礙着面子去過,卻厭煩衆人嘴臉就甚少露面了。後成親,如非特例或朝中雜事幫着父王才會帶着目的去見些人做些事。
茶入口,餘香萦繞,缃缃當沒聽到竹簾後的動靜。
結果那竹簾擋不住幾個姑娘的推搡,其中一個圓臉穿淺紫緞面繡荷曲裾的姑娘就被推得摔了出來。何皎皎年才十三,還沒長開,半趴在地上,臉立馬就紅了。她看着安寧公主跪坐在蒲團上,一張臉賽雪欺霜,自覺失禮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後面幾個小姑娘也急了,趕緊把人拉起來,卻還躲在簾後不敢說話。
缃缃對這圓臉姑娘無印象,腦子裏也無此人面孔。
木荷出聲解惑道:“紫衣姑娘是禦史大夫何大人的女兒何皎皎。”
銀杏捂着嘴笑。
缃缃卻覺得幾個小姑娘若想拜見,該是大大方方前來行禮,鬼鬼祟祟算個什麽做派。雖自己年才十五,但身份封號在這裏,若無家中長輩帶着前來,也是冒失。她哪裏知道幾個小姑娘是避開長輩特地跑來的。
“殿下,可要請進來?”銀杏道。
随着銀杏話音落,那簾子又被推了開,何皎皎走在最前頭,身後的則是和四個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其中有個青衣姑娘缃缃倒是記得。
夏竹,大将軍的小女兒,因着是老來子,一向疼寵。上輩子缃缃和她也就是見過幾次,并不相熟。
五個小姑娘滿臉通紅,真闖了進來,還是都遵了規矩,乖乖行了禮。
缃缃沒拂幾人面子:“何事?”
何皎皎像是膽子比較大的那個,有些支吾,話還是說全了:“回公主,明日皎皎幾人要與另外一隊賽馬。聽聞公主這回也參賽,想請公主加入皎皎這隊。”
缃缃蹙眉,馬賽的制度她看過,只有男女之分,哪來的隊伍之分。不都是十二人比,魁首為一嗎?而且她此次應下了二哥的帖子,意味她也參賽,那自然是她魁首。
何皎皎見公主疑惑,忙搖手解釋,我啊你啊的就回了話:“本來是不分隊伍的,但是我們幾個和另外六個人一向不和,就打了個賭看前三裏哪一邊的人多。對面本來就比我們多了一個人,所以我們才想着來請公主的。”
缃缃嘴角翹了起來,不置可否道:“本宮與你們一隊,豈不是等同幫你們作弊。”
夏竹臉皮薄,一下子臉臊得通紅,她就說不來不來。剛那馬賽看了,明日安寧公主肯定也是拿魁首的,定着的前三變成前四不就好了,那幾個人想必也說不出什麽。怎麽就腦子糊塗非聽了何皎皎的話說為何不拉了公主一起,加大勝算。
也是那賭注太大,說是輸的一隊,得在女學結業考的時候給另一隊伴舞,這不是侮辱人嘛。
南朝一向有女學,京中貴人所上的女學名曰南山女院,結業之時會考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舞。
缃缃因着身份,對南山女院知之甚少,這會兒聽了何皎皎說了許多,才發覺這女學像是辦得不錯。
來龍去脈、小心思底兒都交了,五個小姑娘一臉忐忑的等着公主給個話。
“本宮幫你們也不是不可以。”
何皎皎立馬順杆子往上爬:“公主可有什麽要求,我們能辦的定然盡力。”
缃缃一時還想不到幾個黃毛丫頭能應承她什麽。
“那就當我們五個每人都欠公主一件事,等日後公主有所需,只管使喚。”何皎皎說得豪邁。
其他四人,夏竹、江心月、方映秋、林枝各自性子大不相同但也都與何皎皎一個想法。可見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的教誨是多麽深刻。
因着缃缃應承了這事兒,怕說出去另外幾人不信,何皎皎厚臉皮接着道:“晚間兒烤肉,都會去的,公主到時可來嗎?”
知曉她顧慮,缃缃自然也就應了。
只是沒想到等缃缃晚間去應烤肉之約時,卻是男女同席;年歲長些的世族官眷一處長廊,年歲小的一處長廊。
這賽事由宣王操辦,還真是随他性子好一個不設防。
缃缃看向為首笑得如二傻子的蕭淩,一瞬有了後悔。與蠢人為伍,果真會被帶進坑裏。
慕容沇飲了些酒,看着從長廊盡頭而來高貴冷然的缃缃,腦海裏卻是她青絲盡散的模樣。
他已許久沒撫過她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