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雙生花

雙生花

一直到晚間兒,白鶴前後跑了四趟。

到了第四回,木荷再穩的脾氣面色都挂不住,直接接了那瓷瓶子,連句話都欠奉。臨了還賞了白鶴一個眼刀,瞪得白鶴只得陪笑。

白鶴回去的時候才松了口氣,他是不明白自家公子可這麽上趕着是作何。就算是公主,也不帶這麽埋汰人的。

至于意外這事兒,有廷尉在,并沒花許久,月上中天時便有了結果。

缃缃聽着梧桐和楓葉的回禀,嗤笑出聲:“這宗正之女倒是好本事,将自己擇了個幹淨,竟推了自己表妹出來頂罪,那蕭遠晴也是蠢鈍,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可不是,奴婢瞧着那孫家姑娘被打了三十大板,都是血,可吓人了。怕是日後不良于行。”

“當時何家姑娘又哭又氣,還上前踹了那蕭遠晴一腳,奴婢瞧着世子臉都快綠了。”

“那是活該,恩怨牽扯到了殿下,沒要她一條命都算好的。”

這楚安王和夏家何家的梁子算是就此結下。

“行了。”缃缃擱下手中羹湯:“梧桐你和楓葉這張嘴警醒些。”

兩人自是應是。

缃缃聽了個信兒,打算換了藥就睡。結果外頭何皎皎,林枝,方映秋與江心月又來求見。缃缃歪躺着,沖着木荷道:“本宮倦了,你去打發了。”

等第二日,缃缃沒再看了賽事,與曹麗華,蕭綏阿如一道回了宮中,養傷直至五月初十才出。

連着端午賽龍舟的盛事都沒露面。

一回公主府,雪花似的帖子就遞了過來。木荷挑揀時,直接将慕容一族的請帖挑了出來,扔了。

缃缃則在屋內翻着自己贏來的賠禮,其中要數楚安王與趙宗正家送得尤為貴重。前者投她所好,送了一把名家鍛造的弓箭,鍛造的人已離世,尋這把弓怕是費了不少功夫。後者則送了一顆紅珊瑚。

略掃了眼,就統統入了庫。

至于慕容沇送得錦盒,缃缃連看都沒看。她比較急的是另外一件事兒,也不知道她托蕭淩找的高手進程如何了。她二哥辦事她一向不放心,便手書一封派人前去催促。

又隔了三日,到了五月十三這天,蕭淩頂着嘴角兩個燎泡,親自把人給送到了公主府。

缃缃着了身淡藍素沙堆疊的交領廣袖袍,頭發只用一縧帶束了,她姿态慵懶,給蕭淩遞了一杯茶:“二哥嘗嘗,去火。”

蕭淩嗯了一聲接過,見她傷盡好了,只腳腕處還在養着,心裏也放了心:“孤可是花了大功夫,費了不少銀錢才幫你找到了合要求的人。”

缃缃見蕭淩一臉迫不及待,故作不急道:“二哥游志作得如何?”

一說這個蕭淩就收了神色:“這可得再等等。”

“二哥這可就算是言而無信了。”

缃缃給木荷了個眼色,院裏便就剩下銀杏木荷與她兄妹二人。

“你作甚?孤便是還沒寫好游志,你也不用屏退衆人特地數落孤吧。”

“不是,是安寧有個事兒,想同二哥說道說道。”

“你說。”

“五日後安寧打算離京,已和父王母後說了,說的是去避暑山莊。”

蕭淩點點頭:“你不耐熱,都知道。去就去了,這算何事還用得着特地說。”

“由頭是去避暑山莊,但安寧打算避了衆人私下斂了行蹤去一趟北厲國。”

“你瘋了吧!”蕭淩手一晃:“我南朝與北厲打了多少年的仗,才不過各自相安無事十年,你堂堂南朝公主,往那地方豈不是羊入虎口任人撕扯?”

缃缃不好和蕭淩細細解釋,只好道:“北厲近十年與南朝毫無外交,二哥就不覺蹊跷嗎?何況聽聞北厲與異族似有互市,如若萬一異族與北厲聯手,南朝作何抵抗?”

“那也不是你個公主該操心的事。況且十月秋獵你必然要去,就算你趕着,三月來回能夠你看什麽的?”

“三月已是夠了,安寧計劃先去北厲都城,後去北厲邊疆,再從邊疆返回南朝。安寧細算過,不耽誤。”

“那也不行,能查出來什麽。”

“去了才知道,不管多少,總比一無所知好。”

“心意已決?”蕭淩不确定道:“你不會要拉着孤與你一同吧。”

缃缃淡笑不語。

“孤不去。”蕭淩很是直接:“孤怕死。”

這話惹得銀杏都沒忍住捂了嘴偷笑。

“二哥就不想一睹邊疆風光?何況聽聞北厲山河不同南朝秀麗光景,端得是別樣風采,二哥喜好游歷,當真不好奇?”缃缃又道:“可妹妹一人私下偷行總是不大方便更不安全,也怕父王母後知曉怪罪,只得仰仗二哥護着了。”

“有哥哥在,總會護着我的是不是?”

若缃缃逼迫,蕭淩是作何也不答應的,偏偏是軟了話語哄着,他就有些吃不消。畢竟缃缃常年冷言冷語,此等姿色忽這麽軟了一下,蕭淩根本招架不住。他小時候很是喜歡這個長得如畫裏人的妹妹,時常抱着不撒手,等缃缃性子顯現,才漸漸疏離了。

缃缃又添了最後一根稻草:“妹妹托二哥找的高手,這不是就派上了用場?”

蕭淩自己動手倒了一杯茶,有些得意:“孤和你說,還好孤找到的是兩人。”

“那二哥可與妹妹一道去嗎?身份籍戶通關文書妹妹自會安排妥當。”

“那行!”

缃缃則笑了。她一人去也不是不可,可有些場合還有些想辦的事兒,只能男子出面;以及走漏了行蹤,有宣王名號頂鍋,別人便也不知她此行真實目的。思來想去,自然是蕭淩最合适。且她看這個二哥再不是上輩子瞧不起的心态,便想着拉一把。能與國同死的哥哥,只當個閑散王爺未免可惜,他不願,她也不逼,但可引誘。

話說到這,缃缃才讓人把蕭淩找到的高手帶了上來。

人一進來,除卻蕭淩,都有些驚訝。

一來,沒想到是對雙胞胎;二來,沒想到兩人面容皆是利痕橫穿面目,頗為可怖;三來,沒想到兩人雙舌被剪,只能發出呃啊之聲。說來也可憐,那還完好的雙眼,瞧着很是美麗,兩人身形也高挑。身為女子卻沒了容貌,又身有殘疾,若不是還有一身本領,怕是無法在世存活。

可這般活着,與死了又有何差別。

缃缃觀二人眼中盡是麻木,側頭問了蕭淩:“二哥,這對雙胞胎是個什麽來歷?”

“孤也不甚清楚。”

缃缃抿唇,不清楚來歷就敢往公主府帶,她對蕭淩也是無奈:“那何處找的?”

“門客找的,孤也沒問啊。就是這兩人送來,孤讓露了一手,結果你猜怎麽着?雙劍一掃直接蕩平了孤府中一片竹林,這不就直接給你帶來了。不過這兩人不願簽死契,能不能說服,還得看你。”

“算了。”缃缃沒再問蕭淩,看着這雙胞胎道:“你二人可識字?”

雙胞胎點點頭。

“木荷,伺候筆墨,讓她們寫了姓名來歷。”

等拿到兩人手書,缃缃看了紙上內容,蹙了眉頭。

這二人年方十八,無父無母,無名無姓,只有編號為十五十六。記事起就身處一處島上習武,習文,還有醫術。島上還有許多孤兒都一同,直至最後試煉之日,她二人脫穎而出,後又用毒才趁機逃出了島。等從海上落到了城鎮,受了傷剛好被蕭淩的門客救了,因着幾口吃食就被帶到了宣王府。

蕭淩看缃缃神色不對,也湊首去看,等看完,他讪讪道:“想不到世間竟還有這種地方,慘無人道。”

“你二人對這島的方位可能記得?或将島上風光盡數寫了。”缃缃放下手書:“此島行徑,該是培養暗衛死士或殺手之地。”

缃缃将殺手二字咬得極重:“我南朝蕭氏皇族,奉儒家之道,雖有死士,但卻不會用此殘忍之法。這島,不是江湖人為財,便是北厲國所為。你二人身世凄慘,既今日有緣,只要願入公主府,将島上事無巨細都交代了,不單為你二人,也為南朝,待這趟出行回來,本宮允諾,定設法派南朝将士蕩平此島。”

雙胞胎聽了這話,才擡眸看了面前人,觀公主姿容絕世矜貴雅态,忽就信服。充滿死氣的雙眼有了些神采,她二人跪地,呃啊說不清楚,卻是雙眼通紅,已垂了淚。

“本宮只護府中人,你二人可願簽了死契為本宮效力?倘若上天垂憐,有了機緣,你二人能尋到生身父母,本宮也願放你二人走。”

雙胞胎跪地行了大禮,連磕三個響頭,能清晰看到二人額頭通紅。

這便是應下了。

缃缃抿了口茶,五指纖纖,光影穿過林葉在其身晃動,與藍衣映襯,開口之聲泠泠:“賜名,長女默夭、次女默傷。”

蕭淩聽了這名字,看向了自己這個妹妹。

“木荷銀杏,帶人下去安置,再尋府上工匠加緊打出兩幅面具,做好看些。”

等人走了,碧玉園內就只剩下了蕭淩與缃缃。

一時無話,安靜片刻之後,蕭淩道:“孤沒想到你心思這竟般溫柔。”

“如何說?”

“默夭默傷,意同莫死莫傷,這不就是盼着這對姐妹能好好活着。”

缃缃沒否認,反問道:“難道之前安寧在二哥眼中就是不近人情,心如冷石的人了?”

蕭淩摸摸耳朵,又給自己倒了杯茶:“這話可是你說的,不是孤說的。”

“默夭默傷的事兒,二哥不要說了出去,省的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懂的懂的。”

“這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懂懂懂。”

“五日後就要出發,二哥既要一同,還在此坐着作甚。”

蕭淩立馬就站了起來,轉身準備走,又竄了回來問:“那孤就是和父王說,孤想同你一道去了山莊避暑是吧。”

“自然,二哥平時也不理事務,父王不會攔你。”

“曉得了曉得了,那孤現在就進宮。”

缃缃捏着茶杯,看着蕭淩背影,笑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