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多思慮
多思慮
是夜,缃缃于公主府內書樓三寶樓中待了許久。
她屏退衆人,提着燈籠在樓中尋了許多關于北厲國的書冊,才開始翻看。
其實打算去一趟北厲是賽馬之後才起的心思。
上輩子北厲國多年無動靜,直至南朝覆滅之際,才趁機舉兵來犯。雖說當時被慕容沇擊退這事看似并沒什麽特別,但從後來圈禁時光裏慕容沇的只言片語拼湊,南朝、北厲、異族、慕容氏并沒有面上那麽簡單,私下裏應該有許多不為人知之事。
南朝疆土遼闊,富庶之地良多;北厲占地與南朝不相上下,卻多是貧瘠天險之地。早年間先祖與北厲一争天下就不分伯仲,後兩朝開國,仍是常年有戰。因着先祖知人善用,北厲并讨不了好;可因北厲地況特殊,南朝也難一統。
後幾代,也是每隔幾年就要打上那麽一次。
到了缃缃的父王,也就是蕭全這代,雖說帝勢微,但文有丞相陸氏一族,武有大将軍慕容一族鎮守,北厲真想幹點什麽除了勞民傷財怕也是意義不大。
于是近十年間,無異動不說,關于北厲的消息也甚少,像是故意封鎖了。
上輩子慕容沇稱帝之後與北厲博弈多年。直至她死前的第三年,才集結四十萬兵将一舉吞并了北厲,實現了一統的大業。如若不是當時慕容沇太高興,才在她面前說漏了一句話,怕是她兩輩子也不知道一個孑然一身的孤子之所以能在南朝勢力叢生盤根錯節最後奪了兵權又集結亂軍,是因為背後有北厲的推波助瀾。
還記得當時慕容沇對月暢飲,說了一句“也不知北厲皇帝自缢前是否悔,悔當年對朕...”,只此模淩兩可的一句話就被缃缃記在了心裏。
到了這輩子,缃缃确定慕容沇是重生之後,便更着急誅殺慕容一族。她看了關于南朝與異族九州一戰的細節,如果慕容沇重生時日比她早,該是私下裏早就建立了自己的勢力與情報網,九州一戰才會贏得如此漂亮。
其中是否和北厲國有些牽扯,不清楚。
大司馬是否牽扯其中,也不清楚。
缃缃原本此行前往北厲,目的有二。
一是為深入都城與邊疆,了解北厲國況民生以及與異族互市的規則。如若查探到,便打算回來之後設法勸父王與異族外交,搶了北厲的生意,順道離間異族與北厲的關系。最起碼,異族不能與北厲站到一處一同針對南朝。
二是以身涉險試探。試探北厲在南朝勢力深淺,如果她一個公主,用計掩人耳目入了北厲疆土,還是會招來殺身之禍,說明北厲的探子不少,恐已深入皇族。那上輩子蕭綏之死,大抵也就不是那麽簡單的意外墜馬。再則,便是賽馬盛事之後,多少體會到了慕容沇對她的必得之心,試探慕容沇是否會現身。
只要慕容沇現身,和北厲到底有沒有牽扯,自然能窺探一二。甚至只要知曉其接觸了何人,哪怕尋不到證據,捏造文書栽贓嫁禍也足夠誅了他九族。
缃缃也怕慕容沇警覺,會猜到她重生之事,所以拉來蕭淩的主要原因也在此,更是作了兩手保障。
先手為在起了念頭之後,早早散了宣王不學無術只愛游山玩水想踏遍各地山河的名聲。加上宮宴與賽馬時她與蕭淩親昵了許多,便是被蕭淩拉去了一道也不算讓人意外。
次手為目的一既然說與蕭淩,就已是放在明面上不怕人知曉的。一個公主,還是一個聰慧的公主,為國有所作為也合乎情理。
有了這兩層,慕容沇便是有所懷疑,只要她不露出異常,他該也是無法确定。
她心中所思所想所欲行之事,未曾與人透露只言片語,便是散消息,也是捏準了梧桐與楓葉的性子。缃缃自覺公主府人員在冊皆由宮中安排來歷清楚,貼身伺候的人更不用說。但人一多,就仍無法确定暗處是否有慕容沇的人。
缃缃多疑更謹慎,寧願自己煩憂,也不願冒險。
再說到托蕭淩尋高手之事,原本只是未雨綢缪護己周全,卻不曾想默夭默傷二人的來歷如此不湊巧。那等此行結束,查了那島,想必很多事情都會浮上水面。如若是江湖組織為財,恐是接過北厲的生意;如若是北厲,那最好不過,盡數端了,人活捉,北厲再想做什麽也該掂量掂量。
也因此事,缃缃覺着此行又多了一個目的,不,應該說是機會。
如若慕容沇現身,視境況而定,直接誅殺也不無不可。這樣從北厲帶回慕容沇的人頭,順便利用島上之事徹底釘了他判國罪名,死無對證,大司馬難以辯駁,誅了慕容氏九族也就永除後患。
缃缃想到此,剛好也讀到書冊中提及北厲多迷瘴,用兵詭谲多變的一篇。
她身子靠後,閉了眼,覺得難為。
對于現今的南朝來說,還需要慕容一族。不說別的,朝中并無能比得上大司馬或是慕容沇的将才,當真誅殺,怕是反而給了北厲與異族可趁之機。父王無謀略,蕭綏年幼,朝中若無名将,如此延綿南朝怕也困難。
從上輩子的經歷,缃缃明白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道理對于王朝并不适用。
千裏之堤毀于蟻穴,一個王朝的覆滅,也就在一瞬間罷了。
可留着慕容沇性命一天,南朝的江山就多一分隐患。他是個比北厲與異族更為危險的存在。
要是能有将才...
缃缃神思錯落,喚了木荷。
“将最近送到公主府的請帖都拿來。”
木荷恭敬道:“殿下,過了日子的可還要看?”
“嗯,一同。”
缃缃又看了半晌帖子,才回了碧玉園。
沐浴之後又召了默夭默傷進了卧寝。
“從今日起,你二人便貼身伺候。無需做了旁的,只需守着本宮,履了侍衛之職即可。本宮不知曉你二人本事深淺,但若周遭有何異動,可先動手,但要留活口。”缃缃還在用着香膏潤手:“可有趁手的兵器?”
二人搖頭。
缃缃面上有些笑意:“明日去庫裏挑挑,若無滿意的再說。去外間守着吧。”
銀杏帶人退到外間,木荷才跪下取了香膏給缃缃潤腳:“殿下,這回北厲之行,奴婢想一道去。”
“不行,你是本宮身邊得用的大宮女,你若不在避暑山莊,太明顯。”
“奴婢實在不放心梧桐楓葉,換了銀杏奴婢都覺得好些。”
“銀杏與本宮身形相像,自然也得留在避暑山莊。”缃缃看着木荷的低垂的臉:“此行太過兇險,你和銀杏留下也安全些。”
“那殿下何苦,明知此行危險,為何仍是要去。”
缃缃沒惱木荷僭越之言,輕聲道:“話多。”
木荷無法明白缃缃的身不由己:“在奴婢眼裏,殿下明明是該和宣王一般自在過了日子的公主。”
缃缃沉默,木荷說了些別的見實在勸不動才放棄。
心中思慮太多,缃缃夜裏睡得并不安穩。第二日也早早就醒了,梳洗之後道:“夏竹傷勢如何?本宮看帖子裏并無夏家的。”
“回殿下,夏家的人送了兩次禮來,說托殿下的福,夏姑娘身子無礙,等公主回府就來拜見。那禮都收在了庫房。”木荷接着道:“可要奴婢回了夏家?”
“無需,直接去一趟老将軍府。”
“是,奴婢這就派人先行知會一聲。”
安寧公主竟要親自來看夏竹,夏家主母得了信兒早早拉着府上一衆女眷候着。甚至還派了下人去找了老将軍回來。
對于夏家來說,老将軍年事已高,軍中也還沒到缺了人才需要個老将的地步。早年間老将軍在軍中還算有些餘威,夏家在京中也還算吃得開。
直到慕容一族深入軍中,大司馬威望越來越高,夏家也就大不如前。老将軍現如今是在軍中和陛下面前都沒什麽話語權,幾個兒子沒甚機會,又不是文官料子,想入軍營歷練還得求了慕容氏。
這倒無可厚非,可老将軍要面子,只讓幾個兒子自己去考了武狀元。可哪有那麽好考,三年一次,考個兩次年紀就大了。
說得難聽些,夏家算是落魄了。
眼下若夏竹能入了安寧公主的眼,京中的人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會給夏家三分薄面。
想辦什麽事兒,恐怕無需開口都會方便許多。
此些不論,賽馬之時公主的救命之恩,以及雷霆手段替夏家主了公道,于情于理,都得好好謝了安寧公主。
夏竹腿還沒好,這會兒還綁着,她拄着拐杖落座:“娘親,陣仗是不是太大了些。公主估摸只是想來瞧瞧我傷勢,全家都候着會不會讓公主覺着咱們太巴結了?反而讓公主生了厭惡。”
“楚安王與趙宗正家原就是得勢,無公主在前護着,你這條腿就算就此殘廢了,也找不回公道。若不是公主一直在宮裏無法得見,咱們全家都去了公主府拜謝也不為過。”
夏竹想想也是,她原本也就打算腿好些就要拉着何皎皎去公主府的。
安寧公主親自去了老将軍府的消息,在公主府的馬車停在了夏家門前就不胫而走。
自然也傳到了慕容沇的耳朵裏。
慕容沇聽了禀報沒說什麽就讓玄羽退下了。他印象裏老将軍的這個小女兒性子簡單,處事磊落,這麽個性子入了她眼并不稀奇。
這消息也就沒放在心上。
他是在想缃缃身邊那兩個突然出現斂了面容的女子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