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北厲行(四)
北厲行(四)
院外刺客見狀,統統加入戰局。
一個兩進兩出的小院子逐漸成了厮殺戰場。
鄰舍聽聞動靜,有不怕死的打了傘出來瞧瞧,一看一院頭的黑衣人吓得又縮了回去,門戶緊閉。
再無人敢出來張望。
人數比想象的多,蕭淩體力也逐漸跟不上。
好在默夭默傷二人體術戰力強悍,一時有些掣肘,倒還不算太危險。
院中,次間,已是橫七豎八躺了不少屍體。
缃缃聞着濃重的血腥味,哪怕胳膊已經吃不上力,還是一箭一箭不知疲乏地射出。
她的衣衫已被雨淋濕了大半,還沾了不少血跡,發絲都淩亂,頗為狼狽。其實她是有料到會有人來救或殺了顧清梨,卻沒想到顧清梨嘴裏說得四哥這般急切,像是非得在今夜來個不死不休。
“安寧,我快撐不住了。”
“二哥再堅持堅持,說不定等會兒許塵他們就會到。”
缃缃不是沒想過逃,可惜縱觀局勢,以及這幫刺客勢在必行之态,幾乎不可能。眼下也還不知道能拖多久,也沒把握許塵等人一定會來。
缃缃咬緊牙關,腦海飛速,試圖發現不可能中的可能。
“安寧!真不行了!我都使不上力氣了。”
“話多。”缃缃身子向後,與蕭淩背靠背,朝着楓葉梧桐喊道:“給顧清梨松綁!”
兩個丫鬟自是哆哆嗦嗦解開繩索。
顧清梨冷笑:“你放了我就不怕我跑了嗎?”
缃缃抿唇,不接這話。
這只不過是權宜之計,多個能動手的,總比坐以待斃好。
身上繩索一松,顧清梨片刻功夫不耽誤,腳上用力踹向桌角。桌子飛向黑衣人的瞬間,她從頭上拔出一簪子,一個躍身直接插入了刺客脖頸命門處。
幹淨着刺進去,帶着血拔出來。
閃電照亮刺客瀕死之前的雙眼,瞳孔逐漸沒了光亮。
轟隆一聲,雷鳴為死亡作配。
接下來局勢變得簡單許多,楓葉梧桐三喜四寶,縮到一處,只為保命。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乖乖躲着,沒人想要他們的性命。
默夭默傷,前者只為護住缃缃,後者保護顧清梨的同時,還得提防着不能讓她逃走。
蕭淩強弩之末,硬撐着幫忙。
缃缃竄身至次間外處,取下還帶着火星的箭羽,直接扔到了次間床鋪上。
火星子碰到易燃之物,順着床幔撩起了一片。
梧桐機敏,立馬懂了主子意思,使喚着三喜四寶把床上被褥撕了,都扔向了火裏。随後四人從窗戶邊爬了出去,瞧着方向是準備爬到馬廄處。
天公作美,雨勢逐漸變小,沾着火油的箭羽插在各處似不甘心就此熄滅,燃點處越來越多,火勢也越來越大。
缃缃粗算刺客還有十二人,紮堆在次間的有五個。如果蕭淩先行,自己與顧清梨跟上,默夭默上斷後,應該是能逃掉。
不行,缃缃立馬否定了自己的這個念頭,這樣就等于是給了顧清梨逃跑的機會,交給蕭淩嗎?
缃缃側頭瞥了滿身是汗的蕭淩一眼,眼風又掃了下裏間動手正猛的顧清梨。
她手上弓箭方向一轉,絲毫沒有猶豫地射穿了顧清梨小腿。
這一箭猝不及防,致使顧清梨直接半跪到了地上。
“安寧你卑鄙!”
默傷聰慧,緊接着一腳踹向顧清梨心窩,将人給踹到了門邊。
“二哥,你帶着顧清梨先逃。我們樓牌處彙合。”
“那你怎麽辦?”
“我自有法子。”
蕭淩對這這個妹妹是絕對信任,十分服從,直接将顧清梨扛到肩上。
默夭一鞭甩過去,斷了刺客的路。
三喜四寶楓葉梧桐則拿了手邊所有能拿的往刺客處砸。
衆人掩護之下蕭淩動作加快,翻身上馬,一聲馬叫長鳴,竄出了院子。
蕭淩和顧清梨一逃,黑衣人就要追。
可此時次間大火已成燎原之勢。
院中默夭長鞭步步緊逼。
默傷一個閃身從次間躍出,手中長刀散發冷冽之光,一刀劈向大火處。
強勁內力讓屋舍傾倒,刀氣讓大火更盛。
馬上就要塌,哪怕黑衣人動作快,身上也被傷到了不少。
“你二人斷後,攔住刺客,若能殺得一個別留。”缃缃說罷在默夭掩護下竄進了馬廄,帶着楓葉梧桐也逃了。
這處院子便就只剩下三喜四寶與默夭默傷四人。
缃缃伏身在馬背上,整個人像是掉進了水裏。
踢踏之聲中,痛覺襲來,缃缃才注意到自己大腿處不知何時傷了個口子。她撕開衣袖,緊緊将傷口綁住,控制住了失血速度,之後就當這傷口不存在,揮舞着馬鞭去找蕭淩。
直到在樓牌角落,看到了安然無恙的二人。
緊繃的一根弦,突然松了。
缃缃勒馬,停在蕭淩馬前,來不及說什麽就暈了過去。
五日後六月初四,北厲都城,燕城。
燕城不比上京十朝古都,比起上京的肅穆莊重,燕城多了婉約之态。城內多種楊柳,林湖也多,一進城內,衣香鬓影,顯了此處百姓與衣一同的生活之态來。
商鋪鱗次栉比,排列又泾渭分明。
順着這商鋪一眼向前,末尾有一家店,題曰不二齋。
齋內為三層,四壁镂空,裝滿書冊孤本,其他則多為文玩書畫。
一樓多為覽閱之用,二樓則為茶室,三樓為貴人雅間。
雅間又分梅蘭竹菊,這梅字間內坐着四人。
靠左側是一名男子,半束發髻,用銀冠,着天洗藍長袍廣袖素衣,面容清俊爽朗。
而坐在男子對面的乃是一頭戴幕籬的女子,着了姜色袍子,胳膊處一抹墨綠披帛給整個衣裙去了沉重添了輕盈。她指間粘着梅花茶杯,停頓半刻,似不滿這含有梅香的茶。
梅字間裏處門口,則是兩名帶着面紗的丫鬟,冷硬模樣與此處格格不入。
“你這法子靠譜嗎?我怎麽心裏慌慌的呢。”
缃缃嗯了一聲:“想拿的東西已經拿到了,只要避開追蹤便可,二哥大可放心。”
原來那夜逃走之後,迎面碰上許塵等人。
缃缃醒後不想再與顧清梨廢話,将人直接吊了起來讓江湖人嚴刑逼供。她好面子不願用了卑鄙手段,但不代表她不能讓別人用。
可憐堂堂六公主在最後見到缃缃之時,二話沒說就寫了能寫的。
缃缃不信任她,又一字一句審問了将近四個時辰,才最終理出了最接近北厲實際情況的文稿。
當然,也沒放顧清梨走,那話原就是诓她的。
只等一行人安全出了北厲,才打算放人。
在這之後,缃缃不願再遭鎮上之事,分了三路。
她與蕭淩,默夭默傷先朝都城行來。
顧清梨交給許塵手下,沿路徘徊幹擾敵方。
四個貼身伺候的跟着許塵,去了邊疆黑城打探互市消息,約定七月初七彙合。
這一手安排,讓這幾日安生了許多。
而且據許塵的意思,鎮上雨夜那宿和他們對上的人路數又是不一樣。缃缃猜測大概是慕容沇的人,他的人既然來了,那自己和蕭淩的安危算是多了一層保障。
不過缃缃心裏還是擔憂,自打她理清楚最後那波刺客是四皇子顧丞玉的人,心裏就沒底。此人行事着實激進直接又狠辣,被他盯上,如芒在背。
主要顧丞玉的名號,上輩子聞所未聞。缃缃沒記錯的話,下一任的北厲皇帝名諱該是喚做顧清蕭。
這名字含了一統的霸道與對南朝的敵意,可從顧清梨交代的手書裏并無這號人。
也是奇怪。
“不然去買兩個伺候的吧,我這兩日實在不習慣。”
“二哥未免太嬌氣。”
蕭淩就差把這話你也說得出口寫臉上了:“這兩日你用的熱水可都是我燒的。”說着還瞥了默夭默傷兩眼,“這兩人你不用,竟使喚我。”
“今夜就好了。”
“為何?”
“去萬花樓住一陣子自然有人伺候。”
“這名字聽起來不大正經。”
“嗯,你想得沒錯。”
“去幹嘛?”
“尋花魁。”
“你不得了啊你是真不得了啊。”蕭淩說是這麽說,面兒上一點沒責備的意思:“你連青樓都敢逛了現在。”
“此等聲樂之所,魚龍混雜,背後勢力繁多。也是達官貴人常去之處,打聽消息最适合不過。”
蕭淩沒說話,開始打量起缃缃。
“看什麽。”
“我是看你這樣進去是不是太顯眼了?你這身量男扮女裝根本說不過去,難不成打扮成…?”
缃缃冷哼:“二哥貴人多忘事,竟是忘了馬賽之事,還敢拿我打趣。”
“那你怎麽進去啊。”
“不知道。”
要說缃缃處事多變通,可也有很軸的地方。比如她自尊心強,但凡和侮辱有一些些牽扯的東西,她都厭惡。是以哪怕知曉喬裝改扮成青樓女子會方便許多,可她就是不願。
別說青樓女子,哪怕随行侍從,她都不願。
缃缃心裏瞧不起青樓中人,一想到自己行在樓中,不管是何身份都會被旁人誤會。
心裏膈應得手中茶都喝不進去了。
要不是顧清梨手書裏有個重要人物是萬花樓的常客,缃缃未必就不願舍近求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