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城游(三)

黑城游(三)

院中亮起了數盞燈火。

缃缃沐浴之後推門從屋子裏出來,就見着槐樹下的石桌上放了一個粗糙的瓷瓶子,那裏頭插着兩朵花。在石桌正上方,還挂着個燈籠。

有一兩只蛾子繞着光源飛舞,随後朝着火光撲了進去。

缃缃站在門側絞着濕發,聞着廚房處傳來的飯菜香氣,她手裏動作忽就停了。這麽一瞬,她倒真像是這個院子的主人,生活在市井之中。

缃缃攏了頭發到胸前沒再擦,坐到了石桌旁,散着沐浴上藥之後的燥熱。她沒什麽言語,等二丫端了吃食,就着米飯,一點一點用了。

二丫伺候在一旁,眼睛盯着缃缃一刻錯不開。她無法明白,怎麽一個人吃個飯的樣子都能這麽賞心悅目,秀色可餐四字原來是這樣子。她看着缃缃發尾處水滴,落下,浸潤到衣裏,蕩漾開一片深色,有點出神,心口莫名砰砰跳了起來,有些口幹舌燥。忍不住吞咽了口水,視線一刻也未曾錯開。

缃缃擱下筷子才道:“你的拿手菜就是這豆角肉末?”

二丫點點頭。

“嗯,家常味道。”

這聽在二丫耳朵裏,就是誇贊了。她一點掩飾不住高興,上前喜滋滋收拾,連着那背影都歡脫。

缃缃就坐在院子裏,靜靜坐着。

直到蕭淩和慕容沇帶着渾身酒氣回來,缃缃才起身準備往屋子裏去。

蕭淩見着缃缃,樂呵喊:“妹子,今天高興,繼續喝!”見缃缃沒反應,夯貨直接上手就想掰她肩膀,想把人給摁下來。

那手剛伸出來,就被慕容沇攔住:“不許碰她。”

“我妹子我為啥碰不得。”

慕容沇也不知道是喝糊塗了,還是故意:“她是我的。”

“嘿嘿,你想當驸馬。”

“怎?當不得?”

然後就是兩人湊到一起的傻愣笑聲。

缃缃木着臉撐着桌子:“默夭默傷,把這兩人給我丢出去。”

慕容沇身手好,身子天旋地轉之時,翻了個身,撐着地就給站了起來。蕭淩就慘了,是真被扔到了地上,沒慕容沇一腳頂着,那後腦勺碰到地上就不得了。

兩人看着緊閉着的院門,剛想說話,一張口,齊齊撐着院牆開始吐起來。

邊城處酒烈,烈到後勁兒上來仍無察覺。等察覺到不能再喝之時,就多了。

至于這兩人怎麽回的院子,爬回去的。

行程繼續,七月初七乞巧節那日一早,一行人入了黑城,順利與梧桐楓葉等人彙合。

缃缃一進黑城落腳地,就開始沐浴淨身。

梧桐則一看到二丫,眼睛都瞪圓了,難不成近來日子都是這個小土丫頭伺候殿下?那殿下得受多少委屈?

楓葉直接把門一關将二丫隔絕在外,想看兩眼裏頭都瞧不着。院子裏頭又是梧桐把持着,二丫沒活,只得去了廚房縮着去了。

屋裏是早就準備好的當地衣着發飾。

楓葉手巧,伺候着換洗了缃缃傷口處,又三下五除二給梳了個漂亮的流雲髻。這是楓葉自創,散落的頭發摻以細辮,頭頂盤起,用了絨毛與銀飾點綴,額前用邊疆特産的透明水晶。又替着缃缃換了深紫短衣,多褶裙,腳上是繡着圖騰的繡花鞋。

楓葉早就準備着要給缃缃打扮,知曉當地穿衣裳會露腳踝與細腰,她既想看缃缃穿,又怕缃缃不願意。就自己串了腰鏈和腳鏈,成了一套。

缃缃換好,對着鏡子,有些不習慣,但也新奇,就沒換下。

倒是楓葉,開始抹眼淚。

缃缃無奈:“哭什麽。”

“奴婢們不在跟前伺候,殿下定是受了不少苦。奴婢都不敢想殿下這傷自己是怎麽擦洗的。”慕容校尉還在,殿下少不得被煩死,楓葉後半句沒敢說,只越哭越動情。

等梧桐推門送小食進來,就是兩個一起哭。

梧桐更誇張些,看着缃缃傷處,眼淚跟豆子差不多一樣往下掉:“殿下,這些日子們奴婢覺都睡不好,生怕殿下有個好歹,怎麽還買了個什麽都不懂的粗人,那丫頭笨手笨腳傷了殿下可怎麽好。”

缃缃也是從小到大沒離過這四個丫頭,這些日子确實折磨。她坐到軟塌處,喝着梧桐泡得熱茶才覺得自己像個人了。是以對兩個丫頭的吵鬧也就沒攔阻,只道:“二丫并不近身伺候。”

梧桐一聽,心裏就發酸,就跟有只手把心給捏了一把似得。照殿下意思,那近來都是自己動手,傷還在身上,這得受了多少苦。

楓葉也如此想,又聯想到木荷叮囑的慕容校尉經常糾纏殿下,兩個丫鬟一合計,準備一定要護好殿下不能讓登徒子來煩擾。

慕容沇正在院子裏坐着,見缃缃房門處有了動靜,偏了頭去看。沒看到想看的人,倒是收獲了兩記白眼和冷哼。

蕭淩一旁樂了:“安寧這倆宮女就這樣,校尉別生氣。”

慕容沇不置可否。

等兩個丫鬟又進了屋子,随着一串銀飾相碰的汀淩之聲,房門開。

慕容沇捏着茶杯的指節不自覺收緊。邊疆的服飾大膽,缃缃這身深紫,雖什麽都沒露,但腰鏈有縫隙,纏連幾縷,反而更引視線。那楚腰細膩,腳踝細如藕節,繁複的裝飾将整個人裝點,透了一股子邪媚之态。缃缃容色本如玉,沖撞之下驚豔更盛。

哪怕蕭淩常見缃缃,這會兒都有些愣神。

缃缃被梧桐扶着,正越過廊下,要下臺階。楓葉看慕容沇那反應,心下不滿,跑回屋子裏又拿了同色的面紗,出來給缃缃挂到了兩耳側。

這般欲蓋彌彰,讓人更想窺探面紗之下的顏色如何。

蕭淩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石凳:“過來坐,吃早飯還帶什麽面紗。”

“殿下已在屋裏用過了。”梧桐先回了句。

“那你們打扮成這樣是要幹嘛,出門啊?”

缃缃嗯了一聲:“七夕熱鬧,去走走。”說罷也不管幾人,帶着默夭默傷出了門。

廚房裏頭的二丫聽着動靜,水也不燒了,擦了下手就小跑出來跟着一齊出去了。

留下蕭淩一臉無語,他沖着慕容沇道:“這幫子怎麽就巴巴跟着安寧,咋就那麽歡喜她。”

“我也歡喜。”

蕭淩嘴巴裏正往嘴巴裏送包子,聞言沒反應過來,嘴巴叼着的包子就掉了下來,滾落到地上沾了髒污。

“那不行。”

“為何不行?”慕容沇放下茶杯:“我打算秋獵之後就向皇上禀明心意,請求賜婚。”

“你和安寧處不來。”蕭淩開始勸他:“我要是沒記錯,京中可有不少貴女對你芳心暗許吧。”

“旁人心緒,與我何幹?”

“那麽多貴女,你偏偏歡喜安寧。她只是聰明,但情事上吧...”蕭淩指了指腦子:“缺根筋。”

慕容沇沒認同沒反駁,指腹撚了撚袖口:“那對這樣的性子,要如何?”

“你真非安寧不娶的話,我就教你。”

“你說。”

蕭淩打量慕容沇半天,看他嚴肅,才道:“安寧聰明,恰恰因為聰明,所以你不能對她動腦子。你對他顯得越蠢越好,你就跟二丫學,二丫怎麽對她你就怎麽對她。”

慕容沇身子退後,不大相信。

“你別不信,你看安寧這幾天是不是對二丫好多了。還有啊,安寧脾氣不好,但是你要是順她一次,她就覺着你慫,她就看不起你。難就難在吧,你要次次不順着她,她就覺得你讨厭,這個度你得把握好。”蕭淩有點得意,對付缃缃他自認有一套。

三喜四寶在旁聽得一身冷汗,心裏盼着校尉千萬別聽,千萬別被自家主子帶溝裏去。

慕容沇若有所思,起了身準備出門。

蕭淩喊他:“诶,你去哪啊。”

慕容沇沒回頭,高馬尾在其背後晃動,他擡起胳膊揮了揮,天洗碧廣袖拂動:“去找心上人。”

蕭淩被酸得眼角都抽抽。

“走,我們也出去。”

“啊?主子,去哪?”

蕭淩猛地将一茶壺水都給喝了,重重往石桌上一擱,袖子擦了嘴:“去看看能不能碰到心上人。”

黑城是漢胡混居,有些小孩子,長得不汗不胡,想必是通婚之後生下的混血。這種模樣孩童沿路見到不少,主要是長得實在漂亮。

再看黑城境況,生意人許多,商鋪多有特色,還有賣樂器的鋪子。店主敲打着個小鼓,唱着歌,缃缃不懂其意,心裏想着等回南朝之後,要找個會胡人言語的人學一學。

這樣後面南朝有何動作,她能看懂聽懂,就不會抓瞎。

眼下還不知道互市北厲具體是如何操作,但看這樣子,是消弭漢胡仇恨的一條好路。

“許塵在黑城可查到什麽?”

梧桐回:“該是有的,許大俠剛來的時候帶着奴婢們逛了好幾日。”

楓葉也接話:“奴婢還瞧着他寫寫畫了許多。”

“嗯,等晚些回去,看到許塵,讓他來見我”

“今一早碰頭姑娘和許大俠說了什麽,還想喊着他一道去過節呢。”

梧桐見缃缃不接話,還在想事兒,笑道:“姑娘先別想這許多,時日總是夠了。今日乞巧,夜裏更熱鬧,聽說到時候城門開,可去了草原上看胡人摔跤呢。”

缃缃聽了,便打算夜裏也跟着當地百姓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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