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要臉
不要臉
缃缃倒沒什麽反應,試探不出來立刻作罷。後頭再吃東西,直到用了消膩的米粥都沒再言語什麽。
一張飯桌上,氛圍極差,蕭淩吃得難受。索性拿出了一壇酒,直接給慕容沇灌多了。看人喝到後面,蕭淩就覺着慕容沇有點可憐。
“安寧。”
“嗯?”
“慕容校尉不會對你因愛生恨了吧。”
缃缃也飲了一小杯酒,淺嘗一口覺着太烈就放下了酒杯:“不知道。”
“我知道你對他無意,不過你也別總照着人臉上抽啊。”
沒回應。
“一個大男人,當衆被打了耳光有點氣也正常。”
缃缃接了楓葉茶杯,漱口。
“他這快半個月我估摸都在惱着。”
缃缃起身。
“你也給人家點兒好臉色。”
缃缃轉身,袖子随着動作晃動。
慕容沇卻醉着牽住了那袖子,力道不大:“缃缃...”
這兩字猶如一記重錘,悶悶地敲在了缃缃的心門之上。她手上一動将衣袖從他手裏扯出來,并未回頭,直接進了屋子。
蕭淩見狀搖搖頭,也不知想到什麽,自己喝了起來。
二十六,缃缃開始整理回程的東西。
從黑城回南朝,快則半月,慢則二十日,她還得趕回去和父王母後過中秋,是以打算二十七就動身。
回去的日子算來夠用,缃缃也不再擔心顧丞玉追殺,就将馬車裝了個滿滿當當。
而消失将近半月的許塵也終于出現。
缃缃看着許塵寫下的東西,心裏有了底氣。
怕隔牆有耳,缃缃沒言語,只在紙上寫道:“我等走後,你留在北厲繼續查探,人證物證皆需。”
許塵點點頭,缃缃便将那紙張燒了。
慕容沇在北厲所作所為,是為了南朝無錯,可缃缃卻不會因此手下留情。等許塵消失,她打開窗戶散着燒灼的氣息,那灰燼被風吹散,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樹上有兩只麻雀唧唧喳喳,其中一只身形還有點胖。
缃缃坐在窗前,看着二丫在園中拿着個掃帚盯着那麻雀愣神。她聽到窗戶動靜,才側了頭,看見缃缃正瞧着她,身子噌一下站了起來。
那兩只手抓着衣裙處,缃缃不知道她在緊張什麽。
梧桐也瞧見了:“殿下,這回走要把她帶回去嗎?”
“不必。”
梧桐心裏放了心,繼續伺候着缃缃筆墨。
這兩句話沒特意避着誰,院子裏的人自然聽見了。
到晚間兒缃缃看着踱步在門口許多次的身影,讓梧桐把人請進來。
二丫跪在缃缃面前,一擡頭,見那雙眼如常冷淡,她忽就什麽都說不出口了。兩只手抓着衣服,将頭深深低了下去。
缃缃道:“你們先下去。”
梧桐楓葉不願意,還是退出了屋子。
房間裏陷入了沉默,只有燭火晃動的影子宣示着時間正在一點點過去。
“公主,可以帶我一起走嗎?”
缃缃略有疑惑地歪了一點點腦袋,她看着二丫臉上露出的無措與彷徨,她道:“你為何想跟着我?你本是慕容校尉買回來的人。”
“可我是因着要伺候公主才被買回。”
“那又如何?”
缃缃的聲音過于冷淡,二丫瞬間覺着喉嚨被堵住,眼前都有些模糊。吧嗒吧嗒,一滴又一滴的淚落在地磚上。
“可以告訴我緣由嗎?公主。”
缃缃将擱置在桌子上幾張文書丢給跪着的人:“你已脫了奴籍,往後不用再想着伺候誰。這處院子也買了下來,記在了你的名下,待走時,也會給你留下一筆銀兩,夠你...”
話被打斷。
“公主,我不是來要這些的。”二丫淚眼婆娑,擺着手,慌張如犯了錯的小狗。
“我不明白你。”缃缃雙手攏在袖中,姿态矜持。
二丫卻已經是哭得不能自已再說不出什麽來。她只是想留在公主身邊,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麽想,但就是想,沒有緣由。哪怕公主疏離緘默,脾氣也不算好,可她總覺着公主寂寥又可憐。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她自己也不明白。
隐忍的淚和□□沒有掩飾的情緒顯露在缃缃面前,她聽着啜泣聲皺了眉頭。
二丫跪着,身子行了大禮,仍在請求。
“我不能帶你走的緣由有三。”
“第一,你是北厲人。”
“第二,你是慕容校尉買回的人。”
“第三,公主府不需要你這樣的人。”缃缃聲音不重,安靜下聽着還有些缥缈:“上京處處,與你截然不同。貴族過得日子也未必就如你眼中所見。你不屬于那樣的地方,草原遼闊,有煙火氣又平安的日子,才适合你。”
二丫雙眼通紅,她給缃缃連磕了三個響頭,臨退出去之前鄭重道:“我會日日給公主祈福。”
缃缃面容仍似無動于衷。
二十七一早,一行人出發。
二丫把人送到了城樓處,倚在牆邊直到見不到人才走。
蕭淩是個情緒重些的人,他馭馬到馬車窗棂處:“左不過就是小丫鬟,公主府下人那麽多,把二丫帶回去又沒什麽。”
馬車裏沒傳來缃缃的聲音,倒是梧桐掀了簾子:“宣王,公主府那麽多人,也不需要這麽個鄉下丫頭啊。”
慕容沇在一旁聽着笑得自嘲。
這趟回程,慕容沇沒再往缃缃面前湊,冷淡得讓人以為他已經放棄了難以攻心的公主。連着楓葉梧桐都這麽認為,對着慕容沇的防備都少了許多。
眼見着還有一日路程就會出了北厲國鏡,缃缃打算一進南朝就和慕容沇分路而行,趕緊把人打發走省得礙眼。
天氣不錯,溪水清澈,缃缃的傷也好了許多。她出了馬車,準備去溪邊釣魚,見着慕容沇一身白衣,縧帶束發,身姿行止雅而疏離,面上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一股書生氣。
缃缃了解他,喜怒無常也是慕容沇常有的事,她繞開慕容沇,朝着溪邊走。
魚鈎落入水中,缃缃摒棄了心中雜思,看着那一縷魚線,沉靜至極。
慕容沇也拿了根魚竿坐到了缃缃身側,故意為之,将缃缃的裙角壓住。
缃缃注意到,目不斜視,伸手将裙擺扯回來,身子還往左挪了一寸。
她往左一寸,慕容沇就往左一尺。
來回幾次,缃缃側頭盯着他:“你煩不煩。”
這回換着慕容沇目不斜視了,他并不回缃缃的話。
缃缃索性把魚竿往他身上一丢,起身就要走,結果衣擺被慕容沇坐着,讓她步子一趔趄。
慕容沇手臂長,伸了胳膊将人扶了一把。接觸的一瞬,能感受到彼此體膚的溫度。
缃缃避開,面帶愠怒回了馬車,到吃晚飯才從馬車上下來。結果用着吃食的時候,慕容沇又故技重施,好生惱人。
蕭淩樂得看戲。
“公主今日像是脾氣有些急。”
“比不上校尉‘閑’。”
“那不正好。”
缃缃瞥了他一眼,她是不知道這個人犯什麽神經:“放開。”
慕容沇身子動了動壓得衣擺更多:“不放。”
梧桐小臉都糾起來了,好歹也是大司馬的公子,威風少将,怎麽這麽不要臉。
缃缃手裏拿着的是剛從鍋子裏盛出來的魚湯,她手腕一動,就抛了出去。慕容沇身形一閃,一身白衣才沒被玷污。
“公主着實浪費,糧食得來不易,有多少人還吃不上飯,此舉未免太過不食肉糜。”
一張嘴皮子上下一翻就成了她的錯。缃缃瞪着他,嘴裏的話卻是:“默夭默傷,立刻趕路。”
“诶,安寧,現在趕路啊。”
蕭淩還想去追,缃缃轉身,聲音用力咬字清晰:“就此分道揚镳。”她和這兩人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車輪碾壓過溪邊的鵝卵石,默夭默傷坐在車輿處,就這麽駕着馬走了。
行到這蕭淩已經不擔心缃缃安危,他身子懶,不想動,看着慕容沇一口将魚湯悶了,才道:“你也是,非招她幹嘛。”
慕容沇沒理他,踩着岩石,飛身上馬就去追。
三喜忍不住嘟囔了句:“這也太賤了...”
蕭淩笑出聲:“他那不是樂在其中嘛。”
“那校尉怎麽好長一陣子連個眼神都不給公主。”
“估摸着,是給自己勸服了,就又眼巴巴着貼過去。”
四寶接話:“那校尉挺傻。”
慕容沇不知道自己傻不傻,不過缃缃還是頭一回瞪他。馬鞭揮在馬身上,沒用多久,他就看到了缃缃的馬車。
馭馬行到馬車窗戶處,慕容沇手上一動,一掌直接将馬車頂給掀了,驚得車輿處的楓葉梧桐嘴巴都張大了。
還能這樣?
竟然能這樣?
“無需理會,繼續趕路。”
缃缃閉眼,調節心緒,她性子夠穩,沒被驚到,不過面對坐在身旁的人,她的臉色也着實有些崩。
結果來人并不說話,就這麽坐在她身邊,壓着她裙子。
這個無賴一次一次又一次逗弄,簡直就是将她公主的身份絲毫不放在眼裏,簡直就是置男女大防不存在。
“校尉示好得太過驚悚,難不成你追逐女子都是如此?”
“沒追逐過別的女子,都是女子追逐我。”
不要臉。
太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