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禁兵房很大,光把手的侍衛就兩三百人,座落在冷宮邊上不遠處,整體呈現一圓弧形狀,中間乃是放置宮中名貴兵器的庫房,層層把手。
外圍皆是一些工匠打造出的新式兵器樣式,以及宮中備用兵器庫房。
肖若瑜值守的殿室在前院,彎彎繞繞的好幾道拱門口,躍然出現一小二層樓房。
裏頭寝房,書房,公務房,以及用的物什,皆一一俱全。
他每月都得抽五天過來清點兵器,查一查宮賬,偶爾還會去後殿之中訓禦前侍衛。
若不是正值先皇喪期,恐林國早已派使節前來談判,那奏請和親的文書尚還擱在皇上宮中,以先皇喪期為借口一拖再拖。
如今喪期剛過,怕是再有些時日,林國也該有所動靜了。
肖若瑜無心看賬本,昏黃的燈燭之下皆是令人煩悶無聊的字眼,這段時間他不知對了多少次賬,人都有些麻木了。
整理賬本之際,他發現了桌前的藍色荷包。
見到上面的刺繡,終于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放下手裏的賬本,拿起荷包來摸了摸,裏頭的果子顆顆分明,光滑得很。
趁着還新鮮,他取出杏果,細嚼慢咽了起來。
頓時心裏頭的煩悶仿佛全都散開,鼻尖萦繞着一股芳甜香味。
腦海中則浮現出黃杏樹下,那一張美人胚子,笑的時候,與這杏果一般,甜入人心。
只可惜了她那遭遇。
想到此處,肖若瑜默默的放下了杏果,将荷包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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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起身舒展舒展筋骨,用手指擰了擰困倦的眉心,處理了一整日的賬本與公文,身子早已僵硬疲憊。
吹熄了桌上的小燭,慢慢往裏間寝房走去,匆匆腿了衣裳,一沾床便睡着了。
雖已夜深,可太後所在的福壽宮中此時卻并不平靜。
太後與皇上并肩坐在側殿內,兩人皆是一臉肅穆,旁側坐着的還有嫡公主楚玉。
楚玉妝容已花,貌似哭過。
“如今哀家說的話你也不聽了嗎,就非得讓玉兒去和親不可,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太後揣着佛珠,神情緊張,哪怕身邊的皇兒能聽進去半句,她也就知足了,那可是她最疼愛的女兒啊,他的親妹妹,他怎麽忍心。
剛剛坐穩皇位,就要做出此等骨肉分離之事。
楚雲面不改色,語氣中聽不出絲毫親人情份,
“母後息怒,兒臣也是為了楚國江山社稷着想,若是不如此,我們楚國只得任人宰割,到時候你我,都得淪為階下囚。”
“唯有和親,才可保住楚國,待我楚軍強壯起來,再将玉兒接回來,也是一樣。”
太後曾伴先皇身邊多年,多多少少也聽說過林國的威風,先皇對此也很是棘手,曾一度想同林國和親交好。
奈何當初的楚玉還小,便不了了之了,最後導致楚國疆土破碎,許多城池都陸續被林國占領,楚國由此變成了一個舉步維艱的小國。
她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厲害關系的,除了沉默,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倒是苦了她的女兒,花樣年華。
楚玉見母後低頭不語,也不再為她說話,便慌了神,不禁又哭哭啼啼了起來,
“兒臣不要和親,兒臣不想和親,若是非逼着我去,我寧願自殺也不願背井離鄉,離開母後啊……”
“你若有那本事,也行,倒時說不定林國會體諒我國,和親作罷,恰好,也少了一樁煩心事。”
楚雲早就不想在這裏待了,那哭哭啼啼的聲音惹得他心煩,要不是自己的親妹妹,他都想一劍殺了清淨,冷然:
“若你真有本事去死,朕絕不會阻攔。”
楚雲的這句話把楚玉的哭聲徹底的阻了回去,見楚雲随時都要爆怒的表情,她更是什麽也不敢說了,只得低頭抽泣。
她自知,當真是讓她去死,她也是不會有勇氣去死的,楚雲更是拿捏住了她的這點,這才唬得住她。
楚雲冷哼了一聲後便拂袖離去。
見人已走遠,楚玉無可奈何,只得爬到母後的腳下,花容月貌也已失了顏色,面上的淚痕惹人心疼,哀求道:
“母後,能不能再同皇上說說,兒臣……兒臣不想和親……”
太後薛夢心疼的看着女兒,握住她白嫩的雙手,無奈的嘆了口氣:
“母後一定會再為你争取的,別怕,你皇兄也是一時心急了,林國那邊還沒有動靜呢,也許還有緩和的機會。”
薛夢自知她口中的緩和,也只是推遲婚期罷了,為了不讓女兒過于傷心,也只能這般說,暫時安撫安撫。
到時,若是別無他法,她那脾性不好的兒子,就算是捆,也得把她的女兒捆去吧。
薛夢不由得更加心疼起女兒來,順勢便将女兒摟入懷中。
有了薛夢這句話,對楚玉來講到底是有了些安慰,原本要死要活的她,終于是安靜了下來。
喪期已過有月餘,楚雲早已籌備好的新皇慶功登基宴也如期舉行。
六月中旬,吩咐人算了個良辰吉日,早早已下發了邀請帖。
“皇上,明日便是舉辦慶功宴之日,還需準備些什麽,老奴這就去加緊準備着。”
楚雲合上奏折,心想日子過得可真快,又緩緩打開奏折,突然頓住了手裏的動作,蹙眉:
“給瑤皇妹送一身晚宴裳裙去,準允她以公主身份入席。”
楚易之事雖已平息,但難免會有些人在背後嚼舌根,說他容不下自己的手足至親。
既然如此,他便從這個皇妹的身上,彌補彌補吧,欲速則不達。
老太監點了點頭,會意般退了下去。
今日陽光正盛,潇湘苑裏頭便忙起了曬杏果,楚瑤見天色難得如此好,便将前幾日泡好的杏果拿出來曬,待曬幹之後再加工一番,好吃的杏幹便可以裝盤了。
“我來吧,主子別忙。”
夏爾去禦藥房取藥回來的功夫,便看見楚瑤正蹲在地上曬杏幹,身旁竟一個伺候的宮女也不見。
怕是又躲在哪裏偷懶去了。
她趕忙放下藥包,搶着做事。
楚瑤邊擺放杏果邊說:
“我若再不忙,那便癱了,好容易有點感興趣的活,你便別和我搶了。”
“春蘭和秋月呢?”
夏爾左顧右盼:“待她們回來,可得好好說一番,成日裏不見人影,哪是伺候主子的人。”
楚瑤對此并不在意,而是專心鼓搗着手裏的活,樂在其中。
夏爾見幫不上忙,便去煎藥去了。
少時:
門前突然來了兩個身穿內侍服的,一人在前頭走,一人手裏捧着什麽跟在身後,往院子裏走了幾步。
楚瑤驚訝的看着來人,用紗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漬,走了過去。
“瑤公主安好。”
兩位內侍先是對她行了個禮,後頭說:
“明日未時,皇上在太和殿外,露天廣場舉辦慶功宴,宴請百官,這是公主服,到時瑤公主亦出席會場。”
“我身子不适,恐怕不能……”
楚瑤摸了摸額頭,裝作虛弱無力的模樣。
沒成想,這話只說了一半,便被那太監給打斷了,
“皇上下的旨意,老奴不敢違抗,話已帶到,公主如何無關老奴的事,若是聖上責怪,恐也不太好。”
“畢竟是個好日子,身子不舒服更當出去走一走。”
身後的內侍見前頭太監使來的眼色,便将手裏捧着的衣裳端端正正的放在屋內桌上,又規規矩矩的走了出來。
說完,兩個太監便轉身離去。
楚瑤杵在原地,轉身盯着屋內桌上那疊得整整齊齊的藍裳,和那配套的流蘇珠釵,心中百味混然。
從前,像這種大宴,她都是最沒有資格參加的,一向都是父皇母後帶着玉公主出席。
為何自從新皇登基,便處處都少不了她。
既然連她都去的了,那皇兄楚易定然也會參宴吧。
想到這點,原本極不情願去的她,鬼使神差般的走進了屋內,撫摸着新送來的衣裳。
色彩新豔,繡工精湛,上頭的流蘇一看便知用料甚好。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穿過新衣裳了,都已經忘了自己穿上新衣裳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若是明日見着了皇兄,她又該對皇兄說什麽呢!
她陷入了久久的苦思之中。
……
次日,楚瑤趕在未時之前着公主服,從潇湘苑往太和廣場去,這回來接行的軟轎明顯比上回的要華貴。
來的嬷嬷也和氣得很,臉上挂着足金的笑意。
這一切坐在轎中的楚瑤感到不真實,反而緊張了起來。
夏爾随行,也是滿臉擔憂,她家主子可從未受過如此優待,這接行的軟轎,還有随行的太監宮女們。
皆為最标準的公主出行待遇,同玉公主無異。
夏爾跟在身旁為楚瑤生捏了一把汗。
楚瑤扶正了流蘇步搖發冠,纖細的手腕上戴着昨夜裏皇上賞賜的玉镯,順着白皙的肌膚輕搖慢挪。
看着自己這一身華貴的藍裳,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随着轎鸾輕輕落下,她戴上了提前備好的白綢面紗。
夏爾候在轎前,機靈的眸子察覺到從轎簾後頭伸出的白璧玉手,随即便攙了上去,一手掀開轎簾。
只見楚瑤一纖纖身姿,着一身藍裙,氣若幽蘭般的走了出來,雖覆面紗,卻也掩蓋不住她那雙靈動的水眸。
只安靜的站在那裏,便能引人無限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