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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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做勢就要上馬,目光之中泠然可見一道銀色的寒光劃過,他眨了眨眼。

是楚瑤從腰間抽出的短刀之上寒光乍現,趁他眨眼之際用力将他握住缰繩的手腕劃破,頓時鮮血淋漓,疼痛使他立馬就松開了馬缰。

他捂住受傷的手腕,回過神來之時,卻見到楚瑤緊緊攥住馬缰,沖破人群,驅着馬兒跑遠了。

此時城門已開,肖若瑜駕馬出城之際,卻見到此情此景。

他沖着吳翼嘶吼道:“吳副将,你到底對公主做了什麽?”

她寧願逃,也不願回岚城。

吳翼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到手的鴿子,就這麽在衆目睽睽之下。

飛了——

萬無一失的計劃,居然就毀在頃刻之間。

面對肖若瑜的質問,他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不做回應,手腕尚在滴血,他卻不急于求醫,而是焦急的望着楚瑤離去的方向,向身邊衛兵怒令道:

“還愣着幹嘛,給我追,是死是活都給本将軍帶回來……”

“呃——”話音未落,肖若瑜便朝着他揮來一記長鞭,重重的甩在他的背脊之上,四目相對瞬間,兩雙眸子之中都灌着烈火般的怒氣。

“來人——”肖若瑜狠狠瞪着吳翼,眼裏湧出殺氣滾滾:“看着吳副将。”

“是——”身後衛兵們則迅速走到吳翼的身後。

吳翼茫然,而後冷冷嗤笑:“肖将軍,當真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裏,居然連皇上的命令都敢忤逆,你這是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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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副将,我最後一次警告你,這裏不是皇宮,由不得你做主,至于公主,你一根手指頭都別想動,否則,我會殺了你。”

“皇上即便是再怪罪我,我與你的身份說到底還是不同,你說,皇上會不會為了你,而殺了我?”

吳翼怔松,身子站立不穩了起來,肖若瑜的這番話,确實令他惶恐不已,無法反駁,卻只能咽着一口氣,吐不出來。

眼睜睜的看着肖若瑜揮鞭揚長而去,正馬不停蹄的追趕着楚瑤的身影。

吳翼怒火攻心,猛的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在林國那方看來,這場莫名其妙的反轉,實在是令他們無法參透,柳奕深深的皺起眉頭,手中把玩的核桃頓時不香了,抛在一旁,深邃的眸底之中充滿着疑惑。

“攝政王,現在該怎麽辦?”

柳奕滿腹狐疑的盯着肖若瑜離去的方向,好奇心使他不由得走下了戰車,黑袍之上是一張令人看了,都畏懼三分的臉龐,那上頭長年累月挂着駭人的冷冽,他翻身踏上了一匹黝黑色的駿馬,冷眸對身下人命道:

“一隊人随我前來,其餘人留在原地待命。”

他倒是要看看,這楚國到底是在搞什麽花樣。

一記長鞭用力的揮向黑馬,柳奕先一步揚塵而去,身後則跟着一隊護衛兵。

“将軍,你的傷勢需要盡快處理。”

吳翼身邊的士兵上前提醒着,只見他手腕處綿延不斷的流淌出鮮血,僅用一塊白布巾是堵不住傷口的。

他咬緊牙關,心下不痛快,一腳将身邊的士兵給踢開,悶吼:“滾——”

“老子還死不了。”

說完,他便氣沖沖的走進岚城。

雲開日升,溫和的日光傾瀉而下,灑在塵土飛揚的沙場之上,駿馬飛馳而過,揚起的沙塵在風中起舞,滾滾濃煙,遮住了一大半的視線。

楚瑤坐在馬背之上,漫無目的随着風沙奔走着,聞聽身後似乎有馬匹在追趕她,她一刻也不敢停歇。

她未曾騎過馬,幾乎整個身子都匍匐在馬背之上,雙腳緊緊勾住馬肚子,雙手則抱緊馬脖兩邊,額頭上流着汗,盡管她很是畏懼,但她一刻也不敢松懈。

就算死,她也絕對不會任人宰割,去做皇兄為了權力而送出去的犧牲品。

從前她只道是自己命不好,和親或許是她唯一的出路。

如今,歷經了這麽多,她終于看清,不是她命不好,是她從未忤逆過命運,始終都活得像一個木偶。

和親只是順勢而為,由一個泥沼跳入另一個泥沼之中罷了,何談出路。

她已經受夠了這樣卑微的人生。

既然如此,那便同命運抗衡一次吧,一次就好。

如果僥幸逃開這該死的束縛,她一定不要再這樣活着,如果逃不開,那她也不想活着回去了。

回去?

那裏還有什麽可值得她留戀的呢?

無人會在意她的生死。

深灰色的駿馬奔馳在寸草不生的沙地之上,似乎跑了許久,馬兒終于是精疲力盡的放緩了速度。

突然,眼前出現了萬丈懸崖,駿馬臨崖邊時迅速止住步子,在崖邊徘徊,居高臨下望去,崖下則流淌着一瀉千裏的瀑布,深邃的淵潭仿佛就要将人吞噬,滾滾長瀑發出令人膽寒的聲音。

她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走。

恐高的楚瑤頓時便感到一股眩暈,此時胸前突然傳來一股強烈的刺痛感,那正是吳副将的毒針插入之地。

她的手緊緊捂住胸口,痛苦的表情爬上臉龐,随即,整個身子癱軟在馬背之上,順着馬兒滑了下去。

随着一聲悶響,她的身子重重跌倒在地上,仿佛五髒六腑正被灼燒一般,喉頭湧出一股腥甜,随即,吐出一口鮮血來。

肖若瑜及時趕到,不遠處的他拉緊了缰繩,迫使馬兒停下,慌忙下馬,行色匆匆的朝他跑去,恰巧撞見她嘔血的一幕,片片血跡染在她身前,石上赫然可見大片血跡:

“公主——”

“不要過來——”楚瑤聲嘶力竭的朝他怒吼着,喉嚨仿佛就要被撕裂,擡眸間,她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否則,我就跳下去。”

肖若瑜的腳步在她的怒吼聲下戛然而止,他怔怔的望着她羸弱的身軀正扶趴在地,顫顫發抖。

可她擡頭看他的眸子,卻充滿着恨意,他從未見過如此令他感到膽寒的神情,仿佛将他看做一頭猛獸,擔心他随時都會上前将她撕咬,才警覺般的拒絕他的接近。

原來,她已經這麽怕他了。

望着她這副模樣,他心碎難耐,愧疚萬分,是他毀了她,讓他淪落至此,曾經的她一雙水眸純淨美好,仿佛流淌着一汪清泉。

如今……确是黯淡無光,布滿恨意。

想到此處,他踉跄着步子,有些站立不穩,充滿絕望的跪在她的面前,眼眶越來越紅,紅到連眸中的血絲都清晰可見,聲音顫巍,帶着濕潤的淚意:

“微臣,求公主,随我回去……”

她的身後可是萬丈懸崖啊!

他別無他法,若是他強行上前将她帶回去,恐怕她會劍走極端,跳下萬丈懸崖,那便連悔恨的機會也沒有了。

他卑微的看向她,仿佛在祈求她哪怕一絲絲的動容:

“公主,微臣罪該萬死,未能護公主周全,公主身負重傷,不可耽擱,還請公主速速随我走,回岚城。”

此時,柳奕的馬匹則停在肖若瑜身後不遠處,他端詳着此情此景,雖然聽不見她們的對話聲,但是兩人詭異的舉動,皆令他頗有不解。

卻依舊是停在原地,靜靜的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這敬遠公主同肖若瑜,似乎有着什麽牽扯。

但又不像。

公主到這懸崖邊上來,莫不是想逃婚。

柳奕暗笑,真是一出有趣的戲。

他暗夜般的眸子朝楚瑤看去,她無力的趴在地上,嘴邊挂着血漬,血色黝黑,面色慘白,像是中了毒。

不過,如此狼狽的她,那張臉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柳奕在沙場和官場之間周旋了這麽多年,卻從未見過這般女子,他一向以冷血著稱,及少将目光放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目光始終投向她,定定的望向她的臉龐,仿佛那上面,有他要的東西一般。

楚瑤滿眼絕望,緩緩扶坐起身子,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肖若瑜,不由得覺得可笑了起來,泠泠一笑,嘴角邊的血跡瞬勢流出:

“我已經回不去了,從落胎的那一瞬,我便不再是我,”楚瑤擡眸,眼眶紅潤,字字句句皆如刀子一般打在眼前之人的身上:“肖若瑜我告訴你,從今日起,我與你劃清界限,永無瓜葛——”

肖若瑜的心防仿佛被徹底擊潰,跪在她面前的身子搖搖欲墜,耳邊回蕩着她決絕的話語聲,腦中轟隆隆一片,使他頭痛眩暈不已。

他不知該如何做,也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即便是有許多話想對她說,最後還是化為一句顫顫的:

“瑤兒……随我回去,先把傷養好,養好傷,才有力氣殺我。”

他的言語之中帶着對她無限的哀求,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會如此卑微到骨子裏,恨不能以命換命。

對他而言,如今她身上的傷,才是最要緊的,比起她恨他,他更不想看到她死在面前。

楚瑤放聲冷笑,看着他這副模樣,她的心裏頭既是酸澀,又是痛快,更多的則是心寒入骨,她搖了搖頭,對他,已經絲毫沒有留戀:

“肖若瑜,我要讓你記住我的死,永遠活在悔恨之中,下輩子,若是讓我再遇見你,必然毫不留情的殺了你,為我和我的孩子報仇。”

肖若瑜的身子惶恐一振。

在她的心中,他才是殺害孩子的兇手嗎?

他的眼裏透出無限的悔恨,淚水決堤般落下,悠悠擡起的右手頓在半空之中。

只見她清冷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掃視了一眼之後,便決絕的轉身跳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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