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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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頭土臉的他,望着一地的殘骸,似乎傻了一般,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
實在無法相信,戰神一般的父親,居然隕落了。
肖緣蹲在他的身旁,撫慰道:“若瑜,你的父親,是英雄,這是任何人都不可以抹殺的。”
“那太子為何要殺英雄一般的父親?為何?”
肖若瑜不知,他的信念在這一刻瞬間崩塌,他想求知,想知道為何,想為父親讨回一個公道。
肖緣緩緩的擦拭着他臉上的淚痕,在他耳畔輕言細語:
“日後,你會明白的,這個世間有諸多的不公平,都起源于人心,無論何時都不可以将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
“你一定要牢牢記住我說過的話,你父親是不小心導致走火,為火所焚,并不是太子所殺,即便你看見了,也要裝作什麽都沒看見,養精蓄銳,待來日有能力了,再來為你的父親洗清冤屈,也為時不晚。”
“現下最重要的,就是保命,你是肖将軍唯一的後代,也是他全部的希望。”
“叔叔是父親生前最信任的人,若瑜自當聽謹聽教誨,放心,我不會魯莽,自此,我便只有叔叔這一個親人了。”
肖若瑜淚眼婆裟,被肖緣輕輕攬入懷中。
他畢竟是肖令瑤的後人,即便是皇上容不下他,也不可将他們父子二人一并殺了。
要知道,戰神肖令瑤一死,皇家所要面對的,可不只是悠悠衆口,誰都不願意相信,戰神竟然不是死在沙場之上,反而是死于軍中。
蹊跷漏洞,誰人看不出。
若是再将肖若瑜也殺了,這豈不是坐實了皇家不容人之心,到時,外賊未平,又得掀起內亂,皇家徹底失去了民心,才是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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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皇上聽從國師的建議,厚葬肖令瑤,并舉國哀悼,則宮中素齋半年。
與此同時,厚待肖府後人,賞良田宅院,金銀兵器,保留肖府原有兵權,讓肖若瑜享受太子般尊貴的待遇。
這便才将肖令瑤之死給壓了下去,無人再追究其死因。
好在之後多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回顧往事,肖若瑜依然心絞。
自那之後,他便跟着叔叔,從此小心翼翼的活着,成人之後便順襲了父親的爵位,随叔叔征戰沙場,屢戰屢勝。
後才有了常勝将軍的名號。
這期間的許多年,他一刻也不敢停歇。
訓練細作,培養殺手,散布眼線,暗中籠絡人心,這一切,都已然布成了一張龐大的網,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如今,太子繼位,朝廷內外人心惶惶,他的複仇計劃,也該就此掀開帷幕。
然而楚瑤的出現,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就待他完成夙願,再去贖罪吧!
硯星默默回首望着緊閉的房門,似乎亦明白了什麽。
……
諾城王府別苑之中靜詳如常。
楚瑤是被窗棂上挂着的鈴铛聲給擾醒的,她悠悠牽着眼皮,緩緩睜開雙眼,周圍陌生的一切,令她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這是哪裏?”
她扶額起身,疑惑的打量着房中的一切。
紅木桌椅,紋銀櫥櫃,和一方大氣典雅的梳妝臺,床榻幹淨整潔,紗白色的窗簾與做工精湛的紅木床相得益彰,朝外院敞開着的窗門上,挂着一串銀色的鈴铛,偶有微風拂過,便惹起一陣清脆的聲響。
桌臺之上尚有燃盡的安神香。
她想起來了,自己這身子不是墜崖了麽,如何又會出現在此處?
難道,這是黃泉,又或許是夢境。
“衣服?”
她僅穿了一件白色裏衣,正四顧着尋衣。
沒想到,一下床便雙腿無力的跌倒在地,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腿竟然動不了,就連爬回床的氣力也沒有了。
“這不是夢。”她疑惑的看向雙腿,與此同時,身上的舊傷也一并給帶了出來,身子骨隐隐作痛,她的表情也越發的痛苦了起來。
屋內的動靜引來了外頭的人,只聽得房門被人急匆匆的推開。
接着便有人将她扶回床上,随即,她的右手手腕被人定在床邊。
待楚瑤緩過神來,床邊便已經坐着一位身穿藍衣的男子,他的臉上帶着銀白色的面具,看不清容貌,只見他正握住她的手腕,定睛垂神。
似乎是在為她把脈。
未等楚瑤開口詢問,男子便先一步開口:“無礙。”
男子聲音清亮,溫聲細語的囑咐:
“這才五日,你墜崖後雙腿盡斷,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傷,再加上被人下了針毒,餘毒未散,骨傷處也才剛接上,可萬萬不能走動,只得靜養,以免再添新傷。”
楚瑤道出疑惑:“是你救了我?你是誰,此處是何處,你說五日,我已經躺了五日之久?”
男子淺笑,端正坐姿:
“我竟忘了,你剛醒。”
“自我介紹一番吧,我叫陳風月,乃是一名私人雇醫,從不診治外來傷客,與林國攝政王已有長達三年的友好雇傭關系,這三年無戰事,攝政王身子也還爽朗,我便雲游四方去了。”
“啧啧啧,最近戰事又起,我又被召回,一回來,就有活幹了,還是你這麽個遍體鱗傷的患者。”
“苦惱,十分苦惱。”
陳風月邊說邊搖頭,凝眉苦笑。
他可不是自願回來上工的,是被攝政王的人從風月場所的包廂裏,花魁的床榻之上,給綁來的。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
“你說什麽,”楚瑤陡然坐直,驚顫:“你是林國的人,那這裏,莫不是林國界內。”
陳風月點點頭,定睛道:“哦,忘了告訴你,是攝政王從懸崖之下将你救了上來,你該感謝的是攝政王。”
“不過,你這般身子,就算是活着到了林國儲君那兒,最終的下場也不是很好。”
“所以我勸你,該吃吃,該喝喝,不要想那麽多。”
楚瑤低眉,失落苦笑,沒想到她費盡心思不想來的地方,卻是命中注定一般,逃不掉。
她這副身子,恐怕進不了後宮,就得死。
試問哪個皇上會容忍自己的妃子,早已不是清白之身。
“為何要救我?”
想到極處,楚瑤眼眶通紅,突然撲向陳風月,用她那顫抖的雙手,緊緊鎖住他的喉嚨,聲音微啞:
“世道不公,既然我活不了,你們也別想活。”
陳風月被她突然的瘋癫行為給吓到了,被卡住喉頭的滋味着實不好受,幸得他力氣大,糾纏間,他将她一把推開,半個身子按在床頭,不讓她再趁機謀害自己。
“咳咳咳……”
“農夫與蛇說的莫不是你吧,公主,你可別再出人意料了,殺了我,你也活不成。”
楚瑤冷笑:“我本就活不成,你是大夫,難道還看不出來,我這身上除了跌傷毒傷之外,還有能令我日後丢了性命的隐傷嗎,你既然知道,又為何不告訴攝政王。”
“這般,你也就不用費盡心思救我。”
陳風月愣了一瞬,看着她眼裏的堅定與決絕,被覆上了一層血絲。
然而陳風月只是淡淡的說:“我知,你知便可。”
“林國之君,早已年邁體弱,卧病在床多年,即便是有女色在旁,他也無福消受,你這身子就算是完整的,又如何。”
“你是楚國的公主,此來身負重任,兩國戰與不戰,全然在你,若你死了,不僅楚國遭殃,就連身處林國的楚易皇子,也得一并遭殃。”
“這是你想看到的嗎?”
楚瑤似乎被擊中了弱處,卸下武裝,虛弱的躺着,不解:
“這不是我想看見的,因為我是楚人,可你不是,你為何要幫我隐瞞,我們素未蒙面。”
“你慢慢想着,好好休息吧,”陳風月起身正欲離開,突又頓住了腳步,回望道:“因為我是大夫,我不想看到殺戮,這個理由,足夠了吧。”
随着陳風月離去,房門緊閉,屋內頓時一片寂靜。
楚瑤呆呆的看着窗外,緊緊攥住雙手。
見到皇兄,是她活着唯一的意義,她還不能死,她要活着見到皇兄。
自此後,楚瑤便真如陳風月所說,該吃吃,該喝喝,好好療養身子,這倒是令陳風月感到意外,卻也是很欣慰她的變化,一如既往的按照她的病情為她開方子診治。
這日子倒是過得安然的很。
半月後:
尚天殿內,伴随着茶杯擊碎在地的聲響,楚雲的怒火呼之欲出:
“給朕去查,就算是鬼魅,也得給朕揪出來。”
地上跪着的報信侍衛則一直不敢擡頭,吓得聲音也顫了起來:
“是——”
回罷,侍衛便迅速的退了出去。
坐在龍椅上的楚雲瞬間沒了繪畫的興致,眸中充斥着殺氣。
原想将支持楚易的官員以及舊部一并殺了,派出去的殺手也都進行的很順利,沒想到今日竟然傳來一個令他感到十分屈辱的事情。
殺手殺死的,竟都是官員們提前準備好的替身,真身早已逃離不知去向。
甚至,那些征戰沙場多年的副将們,也都将手上的兵權轉移,隐匿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這……這明顯是想造反。
可是,那麽多的官員和軍隊,他們是如何知曉大難來臨,又是如何不約而同的,都尋得了替身,且能全身而退。
要知道,楚雲的殺手可是在暗處。
除非,有人在暗中幫助。
越想越是懊惱,就連桌上的筆墨紙硯也覺得礙眼的很,用力一抛衣袖,将桌上的物什盡數掀落在地。
“逆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