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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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後,肖若瑜便即刻變了神色,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看來,鳳羅山很快便不是一方清淨之地了。
……
晨光熹微,送親隊從諾城主将府內而出,一片赤紅将整個諾城都渲染成一片喜色,街頭巷尾聚集着不少看熱鬧的百姓們,喧嚣非常。
走在最前面的車馬裏面坐着的是柳奕,後面緊随着的便是護送楚瑤的車馬,後頭綿延幾裏,皆是返程的軍隊。
陳風月則驅馬與柳奕并齊護送,見到如此大的送親排場不免嘆道:“諾城很久都沒有這麽熱鬧過了,将軍,這趟回宮,也不知何時還能回來。”
宮中可不比這兒自由,那可是條條框框,盡是約束人的。
柳奕望着諾城的天空冷笑,餘光掃了一眼後頭的喜轎便迅速的收回視線,斂下眸光,将掀車簾的手收回,珍珠流蘇緞面的簾子瞬間降下,他正襟危坐在轎內,肅然的閉上了雙眼。
算算日子,林城皇帳之中的那個老不死的,也該是咽氣的時候了。
随着車馬長驅出城,沒了喧嚣熱鬧的氣氛,耳根子也清淨不少,楚瑤掀開鳳凰頭巾,隔着窗簾縫隙,隐約可以看見外面匆匆而過的樹影,內心揪緊。
自她記事起,便一直被養在深宮,別說去到異國了,就連自己長居的內宮,都未曾出過幾次。
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
這巨大的陌生感一下子将她包圍,仿佛跌入了一片不屬于自己的領地,既恐懼又不知所措,一時間,歸宿感越來越遠,她這才感覺到自己像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失落感填滿了整個心房。
她再也看不見母親種的那棵杏樹了,一切都變了。
原來,人在嘗過甜頭之後的每一天,都将被苦難包裹。
為何世道對她如此不公。
“公主,妝花了。”
坐在身邊的陪嫁丫鬟見她眼角落下了淚,并不關心她的心情與否,而是關注她臉上的新娘妝是否完整。
說完,丫鬟便熟練的掏出胭脂水粉來為她補妝,極其細致。
楚瑤靜坐着配合她,兩人之間再無任何交流。
妝容修好,主仆二人則規規矩矩的并排坐着。
中途,趁車隊停下來休整的時刻,陳風月便得以進入楚瑤的馬車之中為她把脈。
丫鬟下車候着,陳風月踏椅上車,掀開做工精致的紅紗車簾,一個轉身便進了馬車:
“公主,讓微臣來為你把脈。”
他伸出手來示意楚瑤。
楚瑤看了他一眼便很自然的伸出手去,趁他為自己把脈的同時,她湊近了身子,低頭輕言詢問:
“陳大人,你是攝政王的人,那你一定知道我皇兄楚易在皇城何處,我該如何尋他?”
原本正把着脈的陳風月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可當她湊過來突然說出這番話,他的臉色突的一下變黑,似乎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不知道。”
“不,你撒謊,”意識到他逐漸收回的手,楚瑤慌忙拽住他的手腕,渴望般瞪着她複問:“求你告訴我,他們說皇兄被林國公主相看上,已經背叛楚國,做了林國的驸馬,我不信。”
“就算是林國的驸馬,也不可能不回去看看我和母妃,甚至就連一封信也不曾寄回來過,陳大人,在這裏,我只能同你說的上話,再相見也不知是在何等場面,你便告訴我又何妨。”
她的語氣逐顯慌促,眼裏蓄滿了淚,緊緊拽着他不肯松手。
轎內空間小,稍有動靜便會驚動外頭的士兵,陳風月不敢強行推開她,只得懇求道:
“公主奶奶,你就放過我吧,我真的不知道。”
“當真不知?”楚瑤目光炯然,與他眼神确認,陳風月心虛般點了點頭,将目光別開,雖然帶了面具,但若仔細端詳,那雙眼睛實在說不上真誠。
她定睛,仿佛已經将他看穿,索性将他松開,笑道:“好吧,開個玩笑,陳大人不必緊張。”
陳風月尴尬的笑了笑,仿佛逃過一劫般連連點頭:“公主……脈象平穩,可以停藥了,微臣告辭。”
他緩了口氣,剛要起身準備下車,豈料竟被楚瑤一個伏擊,他猝不及防的整個人被扣在車內角落,後背緊緊貼着車身,眼珠子瞪得渾圓,身前楚瑤就差一個俯身便可與他緊貼,他的心髒頓時就快要跳出來,他連忙護住自己:
“公主這是……”
楚瑤露出一個賊賊的笑容,威脅道:“你撒謊,你若不說,本公主便叫非禮,看看攝政王是信你還是信我。”
“到時候,我可救不了你。”
“喂……你,卑鄙。”陳風月邊護着自己邊顫抖的閉上了雙眼,一咬牙一松口:“我說,但是你得先坐好,這個姿勢,時間長了不好 ,微臣本就風流,定力,定力不好。”
“好,”楚瑤得意的眨了眨眼睛,好生坐着,怵着他:“說吧,我洗耳恭聽。”
陳風月無奈的嘆了口氣,技不如人,只好乖乖開口:
“也不知道公主是從哪裏聽來的謠言,我們林國,是沒有公主的,多數皇室子嗣夭折的夭折,被謀害的謀害,如今尚在世上的只有四大皇子,至于貴國皇子入我國為驸馬一事,更是無稽之談。”
“那……真相何在?”
楚瑤驚然,太子為何要捏造這樣一個謊言,既然林國無公主,那這樣一個謊言難道就無人戳破。
陳風月猶豫片刻,便悻悻然道來:
“當年,那場戰役,林國本可成為大贏家,差一點就将楚國覆滅,可就在關鍵時刻,中了楚國的計謀,被楚易的調虎離山之計給蒙蔽,撤兵繞山,與楚易周旋,錯過了破城的大好時機,楚軍雖敗,林軍也慘傷嚴重。”
“收拾戰場的時候,我軍挖出了身負重傷的楚易,攝政王便将其帶回養傷,囚禁在地牢之中。”
“原本,攝政王是想以皇子性命威脅楚軍,使其投降,令人沒想到的是,楚國太子竟是一個不顧手足生死之人,任由我軍如何折磨楚易,他亦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還大放豪言,楚易死了,對他楚國反倒有益,且将其硬扣上謀反的帽子,當衆斬殺了楚易的衷心部下。”
“那一戰,楚易身心皆受到重創,被押解回地牢後頻頻尋死。”
“可在攝政王的眼裏,他畢竟是楚國皇子,就算楚國太子不認,保不齊有一天能派上用場,如此,便一直關押在林城秘獄之中,那兒是攝政王私設的監獄,關押的也都是秘密罪犯,一般人根本沒機會進去。”
“我勸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是……如此這般?”楚瑤癱坐着,晶亮的眸中湧出了幾行淚,瞬時紅了眼眶,低聲:“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你不會?”陳風月疑惑的看着她,後知後覺般悟道:
“公主如此乖順的配合着和親,也不将去尋死了,難不成就是為了能見到楚易皇子?”
見她沒有回答,只是冷冷的低着頭落淚,陳風月便已确認自己所說,再次囑咐:
“公主可千萬不能做傻事,活着就有希望,攝政王可是一條毒蛇,想要見到你想見的人,還需從長計議。”
說罷,他轉身掀開車簾,下車之時特意轉身回望着她,十分擔憂的做出殺頭的姿勢,面目猙獰的提醒道:
“對了,可千萬不要同任何人說,我對你說過這些,否則。”
待他下車之後,楚瑤連忙将喜帕蓋住,遮住臉頰上的淚痕,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原來,皇兄在外受了那麽多的苦,如今卻被污蔑,名聲盡毀,無法想象,這些日子,他在那暗無天日的監牢之中,過着的是怎樣的日子。
原本只想見到皇兄訴衷情的楚瑤,身上的任務變得更加艱巨,她想救皇兄,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
她輕輕掀開車窗簾子,幽幽的将目光投向柳奕所坐的轎子。
那裏面坐着林國的蛇蠍,是他囚禁了皇兄,若想救皇兄,必得從他的身上下功夫才是。
可她該怎麽做?
楚瑤出神,徑自茫然了起來……
休整半個時辰,車隊便有序的啓程,踏上了奔波之路。
送親隊是深夜入的林城,一路通順的駛入了皇宮之中,随軍的士兵們則回了軍營,護親隊則跟着楚瑤進了宮,柳奕剛到宮門口就折身同陳風月一道去了攝政王府內。
楚瑤這便被擡入了宮,安置在清秋殿內,被告知今晚就要侍寝,裏頭的宮女們早已為她準備好洗浴之物。
所以,她入宮沒多久,一刻都未曾歇息,便就要被擡上龍床,這一切都來的太快了,根本不給她時間緩和,更別提想要在這兒尋找皇兄的蹤跡了。
一路上被宮女太監們護送進了浴室,脫衣洗浴都有人近身伺候,無論她說什麽問什麽,都無人回應,下人們都像是生怕說錯一句話般。
她就像是一件送給皇上的珍品,經過一番洗浴梳洗之後,便匆匆忙忙的蓋上了頭紗,被簇擁着送往皇上的寝宮,靜悄悄的輸送着,像極了不能見天日的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