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一直到淩晨五點,門外的聲音沒了,屋內的電視就關了。

寧一汀疲憊地站起身,走到床邊躺下,窩進被子裏,這被子的質量很好,和鐘徐家裏的被子一樣軟,他真是蠢,當時竟然沒發現,他怎麽會以為自己能運氣好到用那麽少的錢買到這麽多東西呢。

所有都不過是鐘徐的補償罷了。鐘徐總是在用自以為很負責任的辦法彌補過失,卻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給別人帶來傷害。

寧一汀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有些釋然地笑了。

寶寶,沒辦法了,爸爸也想撿回自己的自尊,可是爸爸沒有錢,也不想讓你跟着我一起吃苦,就先忍忍吧,希望你以後不要嫌棄爸爸,爸爸會努力賺錢的。

——

睡了很長很長一覺,寧一汀醒來覺得很餓,他以前也經常不吃早飯,但都沒像現在這樣餓過,大概是肚子裏有了寶寶,他需要替寶寶多吃一點了。

前幾天買的菜已經不剩多少了,寧一汀拿上鑰匙,準備出去買菜,一推開門,卻發現鐘徐還在門外站着。

他愣了愣,看向鐘徐憔悴狼狽的臉,眼睛腫得很厲害,像是哭了一整夜,那種表情和他在勺子裏看到自己的表情一模一樣。

一塊石頭等待一條不屬于自己的魚的表情。

可鐘徐怎麽會是石頭呢?

寧一汀的內心忍不住發笑,笑自己蠢到無可救藥,為什麽到這種時候還要替鐘徐開脫,營造一種愛他的假象。

他有這麽缺愛嗎?

寧一汀撇開臉,擡腳準備離開,鐘徐從後面跟上來,拉了拉他的衣擺,他皺着眉不耐地回頭,看見鐘徐十分滑稽地從西裝外套裏拿出一直捂着的早餐。

那畫面說不上來的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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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所有人的印象裏,鐘徐都是那棟高樓裏站在最頂層無法觸碰的天之驕子,永遠一絲不茍,矜貴冷漠。

沒人能想象出鐘徐從那件昂貴的西裝外套裏小心翼翼地捧出包子和豆漿的畫面。

寧一汀怔在原地,鐘徐怯怯地把早餐遞過去,小聲說:“早餐,還沒冷。”

他默了很久才說道:“已經過了吃早餐的時間了。”

鐘徐手頓了頓,寧一汀看見他眼睛又紅了。

鐘徐什麽時候這麽愛哭了。

“我知道。”

我知道,我總是晚一步,所以你已經不需要了。

不需要這份早餐,也不需要我的愛。

鐘徐忍着哽咽,固執地又往他面前伸了伸:“墊墊肚子,你要出門,先墊墊肚子。”

寧一汀看着他手裏的早餐,不說話也不伸手接,他很小聲很小聲地說:“求你……”

求你別不要。別不要我的愛。

寧一汀擡眼看着鐘徐濕透的睫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只是拒絕一份早餐也能讓鐘徐看起來這樣落魄,他抿了抿嘴,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鐘徐眼睛裏還滿滿盈着許多眼淚,就那麽笑了起來。

寧一汀看了一眼覺得很難過,他實在搞不清現在是怎麽了,但他不願意深究,轉過身繼續穿過走廊,下樓去超市。

鐘徐跟着他一起下了樓,還要跟他一起去超市,他沒回頭,語氣略冷地說了句:“別跟着我。”

“……你去哪裏?”

“我去做手術。”

鐘徐驚了驚:“做什麽手術?”

“人流。”

他手腕被一把抓住,鐘徐驚惶的表情看起來下一秒就會彎下膝蓋,肩膀發着抖又開始求他不要打掉這個孩子。

“我有權利選擇留下他還是不留下他。”

寧一汀看着鐘徐,近乎殘忍地說:“鐘徐,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沒有權利阻止我打掉它,它甚至還沒有成形,算不上一個胎兒。”

鐘徐像是突遭槍擊,目眦欲裂,掌心的汗是冰冷的,融在他手腕上,帶着鑽心的寒意,這種寒意是從鐘徐身體裏散發出來的,寧一汀甚至開始懷疑鐘徐的眼淚會不會也冷掉了,冷得碰一下就會把人凍住。

他想甩開鐘徐的手卻怎麽甩不開,鐘徐抓得很用力,就在他忍不住要喊疼的時候,鐘徐突然松開了手,哀哀地垂下頭,啞聲說:“那讓鄭洲開車送你去,手術費我會出的,還有你做完手術要好好調理身體,我會請專門的營養師,也會帶你定期檢查。”

寧一汀微擡起眉頭,驚訝于他竟然真的會松口,不再繼續阻攔自己,聽到後面的話表情又冷下來,淡聲回絕:“不用了。”

鐘徐搖搖頭又點頭,似是喃喃自語:“要的,要的,一定要的。”

“不能讓你有事,段醫生說你恢複得不好,容易頭疼。”

他那樣子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不是在跟寧一汀說話而是在囑咐自己,寧一汀手指蜷緊了,心髒有些抽疼。

“還有,不能哭,不能哭。”

鐘徐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睜大眼。

“寧一汀,不能哭,哭久了會頭疼的,你很怕疼,在醫院的時候總是哭。”

寧一汀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頭疼得厲害,眼淚都要湧出來,鐘徐到底在說什麽,為什麽一句比一句讓他難過。

“是我的錯,我錯了……”鐘徐眨眨眼,又要哭了,“我錯了,我不該讓你一直哭,不該撞傷你,不該那樣對你,不該無視你的痛苦。”

寧一汀有些呼吸不過來了,他閉了閉眼開口攔住鐘徐繼續說下去:“鐘徐,一切都晚了,你說愛我我根本不信,我沒辦法相信。就算你是真的愛我,我們也已經離婚了,不會有結果了,你懂嗎?”

鐘徐搖着頭:“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不要離婚,求求你了寧一汀,不要再說了,我們沒有離婚,我們沒有離婚……”

一股強烈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寧一汀輕聲嘆氣,說:“別鬧了,鐘徐。”

鐘徐安靜了,不再出聲了,鄭洲的車停在附近,他就這樣和寧一汀站了一會,然後擡手朝鄭洲的方向指了指,說:“鄭洲送你去吧。”

他點點頭,鐘徐又看了看他手裏的早餐,補了一句:“要趁熱吃。”

寧一汀沒有回應,轉身走到路邊,拉開車門彎腰上了車,鐘徐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點點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

他知道寧一汀沒有回過頭,一次也沒有,就像以前他不曾回頭看過寧一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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