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至親之人
第66章 至親之人
莊嘉峰十三歲那年……裘錦程回憶,莊綸二十二歲,讀大四,他問:“是你暑假回家發生的事嗎?”
“五一我回去了一趟。”莊綸說。
裘錦程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時候心情不好。”他比莊綸大一屆,莊綸大四時,裘錦程研一。兩人本計劃好五一假期去青島看海,莊綸提前做好路書,裘錦程也趕完了作業,然而莊綸臨時有事,行程暫時擱置。
五一假期後返校,莊綸情緒低落、悶悶不樂,裘錦程問他怎麽了,他搖頭不說話。
“能出什麽大事?”二十三歲的裘錦程活潑外向、朝氣蓬勃,他穿着鵝黃色的兜帽衛衣,擡手摟住莊綸的肩膀,“天塌下來,哥撐着呢。”
“你撐不住。”莊綸鹌鹑似的窩在裘錦程懷裏,“我弟的事,唉。”
“理他幹嘛。”裘錦程一聽是莊嘉峰作妖,頓時失去興趣,他晃一晃莊綸的肩膀,指向校門口,“走,我帶你去大悅城搖盲盒。上次你說喜歡哆啦A夢的哭臉表情包,我逛街碰到了,今晚不搖到不回家。”
“現在不喜歡了。”莊綸說,“我想打游戲。”
“那就打游戲。”裘錦程說,“你想玩什麽?”
“我想上王者。”莊綸提要求,“你帶我。”
“……”裘錦程卡殼,吞吞吐吐地說,“我登你的號,幫你打上去,怎麽樣?”
“你帶我不行嗎?”莊綸說,“我想自己打上去。”
“莊綸。”裘錦程嚴肅地喊莊綸的名字,“人貴有自知之明。”
“滾啊!”莊綸氣惱地作勢要打裘錦程。
裘錦程撒腿逃跑,兩人打打鬧鬧了一路,最終以裘錦程掉下王者段位結束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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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不知愁滋味,待千帆過盡,驀然回首,歲月中留下的空白都有了解答,純粹的喜悅化為繁複的酸澀,裘錦程說:“我那時候想得太少,忘記問你。”
“那時候的我,你問也不會說。”莊綸說,他挽住裘錦程的手,語氣輕快地問,“我記得當時你掉下王者,心疼嗎?”
“心疼。”裘錦程眼中泛着淺淡的笑意。
“小心眼。”莊綸錘一下裘錦程的肩膀。
“跟你學的。”裘錦程說。
平淡無波地過了兩天,傍晚的飯桌上,裘錦程接到了蘇立志的電話:“裘老師,曹奶奶住院了!”
“哪個醫院?”裘錦程問,“我現在過去。”
“津南中塘醫院。”蘇立志說,“我、我就是想來看看她,沒想到……”
“只有你自己嗎?”裘錦程問。
“還有徐大偉和林雪兒。”蘇立志說,“警察來過,我以為她沒事了。”他反反複複地念叨,借此減輕愧疚帶來的壓力,“我以為她沒事了,曹奶奶她開門的時候,人是正常的!”
“好了好了。”裘錦程截住話頭,示意莊綸打車,“我們馬上到。”
趕到中塘醫院,林雪兒迎上來,簡單敘述一番情況:“蘇立志問他爸要了五萬塊錢,想給曹奶奶做補償金。我們到的時候,曹奶奶正在做飯,邀請我們一起吃。奶奶看着蘇立志,說金金也愛吃番茄炒蛋,就暈倒了。”
“好的知道了。”裘錦程說,“辛苦你們。”
“不辛苦。裘老師,殺害曹金金的兇手找到了嗎?”林雪兒問。
“正在找。”裘錦程說,“我們只能等警察消息。”
“我想到一件事。”林雪兒把裘錦程拉到一邊,“我不敢當着蘇立志的面告訴您,怕他更傷心。”
“什麽事?”裘錦程問。
“放假那天,蘇立志請他的好兄弟、我、周升星一起吃飯,曹金金也在。飯局上,蘇立志和他爸隔着電話吵了一架,好像是因為蘇立志沒等他爸開完家長會就跑了。”林雪兒說,“蘇立志抱怨他爸管得嚴,他爸罵蘇立志考得差,徐大偉吳小帥他們勸蘇立志別生氣,蘇立志發牢騷,說他小時候走丢過一次,之後他爸管他像管犯人。”
“曹金金什麽反應?”裘錦程問。
“他沒說話。”林雪兒說,“他心裏應當不好受。”
一個是沒等父親就遭一頓訓的掌上明珠,另一個是誕生于罪惡父親不聞不問的留守兒童,對比鮮明,令人唏噓。
裘錦程感慨林雪兒心細如發,他說:“我會把這件事傳達給警察,謝謝你。”
“這邊走。”林雪兒領路,推開急診室的門,向牆邊的板床走去。
“老太太的家屬是哪位?”護士擡高聲音喊。
“我。”裘錦程舉手。
護士将一張單子塞進裘錦程手裏:“你是老太太的兒子嗎?這是繳費單,趕緊去窗口交費。來這麽晚,萬一出事怎麽辦。”
“我不是她兒子,能繳費嗎?”裘錦程問。
“不是?”護士詫異,“可以先墊付。老太太急性心梗,已經脫離危險期,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我去把住院費交上。”裘錦程說。
“裘老師,我付錢,你別動。”蘇立志匆匆忙忙跑過來,從懷裏掏出一張卡,“我付,我付。”
裘錦程拗不過蘇立志,把付款的機會讓給他。
莊綸說:“我去看看曹奶奶。”
“嗯。”裘錦程應一聲,跟上蘇立志的腳步走向交費處,“你和曹奶奶說什麽了?”
“我什麽都沒說,錢都沒來得及掏出來,奶奶就倒下了。”蘇立志心有餘悸,“這錢不是我問我爸要的,是我爸主動給我,讓我給曹奶奶。”他懊惱地敲腦袋,“要是我聰明一點,沒答應曹金金幫他掩飾就好了。”
“時間不能倒流,人死不能複生。”裘錦程安撫道,“以後做事長個心眼,別總像個孩子。”
蘇立志恍若一夜之間邁過成年的門檻,他伸手遞出卡片,輸入密碼,接過繳費單。裘錦程注意到這咋咋呼呼的毛孩子瘦了一大圈,眼下青黑,面露疲憊,曹金金的死亡對認識他的人來說,堪稱致命打擊。
莊綸撈了把凳子,坐在病床邊,看着形容枯槁的老人。他眼神冷靜得可怕,世人皆苦,裘錦程報以憐憫,莊綸則沒有多餘的情感贈予他人。他替沉睡的曹奶奶掖了掖被角,掏出手機,繼續未竟的事業。
【廖家貴:最近和裘錦程吵架了嗎?】
莊綸冷笑,廖家貴主動找他聊天,肯定是缺錢吃不起飯,他佯裝不知,打字【莊綸:昨天剛吵,很生氣。】
【廖家貴:聊二百塊錢的。】
【莊綸:你不覺得無聊嗎?】
【廖家貴:怎麽會無聊,沒人和我談戀愛,聽聽你的故事,學習經驗。】
【莊綸:[紅包200元]】
【莊綸:這次聊完下個月再聊,沒錢了,等發工資。】
【廖家貴:?你家那麽多錢,你還要出去打工?】
【莊綸:我出櫃了,我爸媽沒收了我的繼承權。】
【莊綸:我在錦程哥家的學校上班,他給我發工資。】
【廖家貴:你傻嗎,為什麽出櫃?】
【廖家貴:萬一以後你們分手了,你也可以結婚啊?】
【莊綸:我是gay,接受不了和女的談。】
【廖家貴:你和女的結婚生個孩子,拿到家産随便玩。】
【廖家貴:你真是不知變通。】
【莊綸:……我沒想過,我只想着錦程哥。】
【廖家貴:你家那麽多房子,不給你給誰,你弟弟?】
【莊綸:對。不過以後我要是沒錢,我弟總不能不管我吧。】
【廖家貴:……】
【廖家貴: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
【莊綸:對了,你和我弟肯定聊得來,他和你很像。】
【莊綸:我有點事,等會兒聊。】
莊綸摁滅手機,揣進口袋,笑着站起身,看向裘錦程:“交完費了?曹奶奶還沒醒。”
“嗯,和誰聊天呢?”裘錦程問。
“我妹,近期房市不好,我想盡快房子賣掉。”莊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