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心之所向,步履以往

心之所向,步履以往

蕭钰看着他于心不忍,擡起手替他擦去臉上的淚水: “這裏戰亂,你去成悅那邊安全些。”

“我不想···”簡雲兮渾身是傷,他廢力的搖着頭。

蕭钰看着他哭花的臉,心中暗道無奈。奈何看他有傷在身,又呵責不得。

他不明白一個小子怎麽比姑娘還難纏

見他眼睛哭的紅腫,淚水也将枕巾打濕。他輕嘆一聲,想起身找塊巾帕替他擦拭。

可他剛起身,簡雲兮便突然從床坐起,抱着他的腰不讓他走。

蕭钰心中一驚: “快躺下,身上有傷!”

簡雲兮仿若未聞,他深靠在冰冷的輕甲上,輕聲啜泣道: “別走。”

面對死亡時,簡雲兮想的最多的便是他。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即便他不願意聽,覺得他惡心,厭煩。但他真的克制不住自己,他真的不想顧忌那麽多了。

他是個自私自利的人,明知道瑾明的感受,還要這樣對他糾纏。

但對于蕭钰來說,簡雲兮真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蕭钰轉回身,想讓簡雲兮躺下,可是他被簡雲兮摟的嚴不漏縫,很難轉身,生怕一不小心觸碰到他的傷口。

“我不走,你躺下。”蕭钰只得輕聲安慰道。

感覺到簡雲兮緩緩松開的手臂,蕭钰慢慢轉身扶着他躺回床上。

簡雲兮眉頭緊皺,方才起身完全沒考慮到自己的傷勢,此時躺回去傷口不免陣陣作痛。包紮好的傷口,此時也向外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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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钰見狀,忙想起身去找軍醫,簡雲兮卻拉着他不讓他走,他深深的看着蕭钰,滿眼都是乞求。

蕭钰奈何不了他,他輕輕撥開簡雲兮緊握他衣角的手,冰冷而纖細。

“我去叫軍醫。”

簡雲兮望着他,滿臉的遲疑。

蕭钰見他不信自己所說,輕嘆一口氣,笑着安慰道: “聽話。”

簡雲兮微微一愣,他記不清有多久,沒看過蕭钰對他笑了。

他緩緩松開手,蕭钰将他的手放入被褥中,起身去将軍醫喊了來。

軍醫将簡雲兮的傷口重新包紮,他看着簡雲兮哭紅的眼,邊包紮邊道: “傷勢不穩定,不能情緒激動,更不能亂動。”

蕭钰站在床旁看着軍醫給簡雲兮包紮,聞言,看了簡雲兮一眼。

簡雲兮本盯着床板看,聞言也看了蕭钰一眼。

四目相對,簡雲兮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此刻也安靜下來,不似方才那般胡鬧,他總是偷偷瞄向蕭钰,被蕭钰察覺,又迅速将目光收回,如同做錯事的孩子。

軍醫為簡雲兮重新包紮好傷口: “傷口影響不大,別再随意亂動了。”

蕭钰道: “有勞。”

軍醫道: “将軍不必對我們這麽客氣,小人真是不敢當。”

蕭钰輕笑,他看向床上的簡雲兮囑咐道: “好好休養。”

只見簡雲兮一臉苦悶,看向蕭钰欲言又止。

蕭钰見狀心一軟又道: “你好好養傷,我讓陳恒留下來陪你,等你傷好了,同他一起來找我。”

簡雲兮聞言,瞬間面色轉喜,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蕭钰。

見他竟如此喜悅,蕭钰轉過身搖搖頭,無奈的走出門去。

真拿這小子沒辦法。

*****

翌日,蕭钰便啓程率大軍回駐地。

徐立身負重傷,他命人用擔架将他擡到城外,為蕭钰送行。

蕭钰看着他也是一臉震驚。

“我昨日受了傷,今日只能這幅模樣恭送大帥,大帥不要介意,要不是大帥我已經跪臨九泉了。”徐立躺在擔架傷虛弱的說道。

蕭钰騎在馬上看着已經年紀不小的徐立道: “這是你我同責,徐将軍言重了。”

徐立躺在擔架上,想大笑兩聲都怕扯到傷口,他看着蕭钰道: “大恩不言謝,大帥有什麽事情以後盡管吩咐。”

蕭钰看着他面色蒼白的模樣笑道: “行了,你我都是舊相識,不必這麽客氣。”

他對着擡擔架的士兵吩咐道: “把你們将軍擡回去吧,別在這裏吹風了。”

徐立堅決不同意,非要送別完蕭钰才回去。蕭钰執拗不過他,便随他了。

蕭钰轉過頭對一旁的陳恒吩咐道: “等雲兮傷好了,就讓他同你一塊來吧。”

“是。”

過了一夜,簡雲兮的傷勢也已恢複半好,他望向窗戶。

瑾明已經走了吧。

對于蕭钰昨夜所答應的他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這時,陳恒推門走了進來,給他端來午飯,還順帶将冥司帶了回來,他平日裏便見雲兮對這劍寶貴的很,特意從繳獲的兵器裏留意了一番,還真讓他給看見了。

“吃飯了雲兮。”陳恒将午飯放到桌上,他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簡雲兮,拿起碗筷走過去,喂他吃飯。

他身為一名親衛,整日刀光血影,喂人吃飯這種事還是第一次。

簡雲兮忍着傷痛,緩緩坐起身來。

陳恒見他竟然坐了起來,不禁詫異。和他傷勢差不多的徐立,還在擔架上躺着呢,笑一笑都費勁。

陳恒忙上前道: “躺下吧,別牽動了傷口。”

簡雲兮搖搖頭表示無礙,從他手中接過碗筷。

陳恒遲疑的将碗筷遞給他。眼尖的簡雲兮突然看見冥司放在陳恒身後的桌子上。

“我的劍。”簡雲兮看着冥司驚訝道,他以為他将它弄丢了。

陳恒回頭看去,将桌上的劍拿給了他: “這是我在繳獲兵器的庫房裏看見的,見是你的便幫你帶回來了。”

“謝謝。”簡雲兮看着冥司開心的感謝道。

他将碗筷放置床邊,将冥司拿了起來,輕輕撫摸着他,良久,簡雲兮漸漸的黯然了神色: “風碩他···”

簡雲兮沒有繼續說下下去,只剩下屋內一片沉靜。

半晌,陳恒長嘆一口氣,他看着簡雲兮安慰道: “我們已經将他安葬了,蕭總督會重恤他的家人,別太難過,你也需要好好養傷。”

簡雲兮聞言,難過的點了點頭,他很感激這群一路照料他的人,即便最危險的時候,他們也沒有放棄他。

兩日之後,簡雲兮感覺傷勢恢複的差不多,便準備同陳恒動身前往駐地。臨行前二人同徐立道別,向北離去。

一路上簡雲兮興致沖沖,絲毫不似大病初愈的模樣。對于簡雲兮的傷勢恢複如此迅速,陳恒真是滿腦子的疑問。

第三日日落時,二人策馬趕到駐地。

駐地十分浩大,如同一座城池,四周的城牆由巨石砌成,城上的瞭望塔,時刻盯視遠處邊界的動靜。遠處的狼煙臺十分醒目,大軍在駐地內外分散把守着,守護着冀國國界。

陳恒向守門的士兵出示親兵令,守門士兵見狀,便放二人通行。

駐地內到處都是重兵把守,氣氛同校場時截然不同,這裏時時刻刻都要準備與敵軍抗衡,絲毫不能松懈。

簡雲兮同陳恒下馬,穿過重重兵隊,來到主帥房前。

陳恒敲門,屋內傳來蕭钰額傳話聲: “進。”

陳恒帶着簡雲兮推門而入,蕭钰正同幾名謀士讨論軍事,他看向門口的兩人吩咐道: “你們先出去等一會兒。”

陳恒作揖道: “是。”

陳恒帶着簡雲兮退出門外等候,片刻,屋內的幾名謀士走了出來,邊走邊讨論着什麽,屋內的蕭钰吩咐道: “進來吧。”

簡雲兮跟在陳恒身後走了進去,他低着頭沒有看向蕭钰,蕭钰讓他來這裏,他已經很知足了,他不敢過多奢望什麽。

蕭钰看着低頭走進來的簡雲兮問道: “傷痊愈了嗎”

簡雲兮一愣,忙回道: “痊愈了。”

蕭钰看着簡雲兮緊張兮兮的樣子,明白那不是怕他,只是羞于面對他,他繼續道: “痊愈了就好,但邊關不比江南風清水秀,你确定要留在這裏嗎如果你···”

話未說完,簡雲兮忙擡起頭打斷道: “我确定。”

他滿眼堅定的看向蕭钰。

漠北江南,有他的地方才是最好的。

蕭钰突然想起他摟着自己哭時的樣子,與此時真是大相庭徑。

簡雲兮見蕭钰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突然心虛的低下頭,他明白,蕭钰是不希望他在這裏的。

蕭钰移開簡雲兮身上的目光,對陳恒道: “雲兮也按親衛待遇,住處還是同原來一樣,你帶着雲兮去吧。”

“是。”

簡雲兮走出門前,還是舍不得轉過頭留戀蕭钰一眼,才同陳恒離去。

黑夜以至,駐地的城牆上燈火通明,日夜不息。

陳恒帶着簡雲兮來到帥房後面的屋中,此處離蕭钰的住處最近,有什麽命令可以随時傳達。

陳恒給簡雲兮安排好住處,他對簡雲兮囑咐道: “這幾間房中的人你都認識,我住在你對面,有什麽事找我,找他們都行。”

簡雲兮點點頭,陳恒又給他講了些駐地的注意事項,什麽沒事不能上城牆,每日都要按時起。不打仗時蕭钰的每個親衛都要輪流值守,所謂值守,就是蕭钰醒着時要随時聽候他的差遣,他睡覺時要在門外站崗時時刻刻保護他。

從小事到大事,陳恒都給他講一遍。雖說雲兮做過親衛,但他做是的易将軍的親衛,每人有每人的規矩。

簡雲兮每一條都聽得很細心,凡是關于蕭钰的,都容不得一點差池。

北方駐地的日子雖苦了些,但簡雲兮卻樂在其中。他可以天天都同蕭钰碰面,雖然只是遠遠的看着他。

他按自己承諾的那樣,不會去打擾他,輪到他值守時,蕭钰吩咐他什麽便做什麽,門外守夜即便再困,他也不會松懈。盡自己所能,為他做些事情。

*****

集結令發起将近一月,已經集結大軍三十五萬。各位将領匆匆帶兵從各地趕來,準備同蕭钰出征山陰城,山陰地勢易守難攻,胡人主力居于城中。為了打好這一戰朝廷調動糧草,主援此戰。

衛少卿下發庭寄與蕭钰,朝廷國庫空虛,冀國三面受擊,糧草供應不濟,讓他務必打好此仗。

蕭钰看着手中的庭寄,心中一陣悵然。

指揮千軍萬馬擔是的人命,又不是幾十萬只雞,即便衛少卿不寄此庭寄,他又何嘗不會打好此仗。

這擔子放在誰身上都會有壓力。

簡雲兮站在一旁看着皺起眉頭的蕭钰,他不懂軍事,也不知道該怎麽幫他。

“阿明!”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驚的簡雲兮一顫,他擡頭向門口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男一女推門而入,男的看起來四五十歲,女的看起來二十左右,一身輕甲黑衣,馬尾高高豎起顯得十分高挑,神采奕奕。

蕭钰放下手中庭寄看着兩人,男子對他抱拳一禮道: “蕭将軍,好久不見,久違了。”

蕭钰回禮: “楊将軍。”他看向男子身旁的女子問道: “慕予你怎麽來了”

“想你了,來看看你。”女子毫不遮掩的笑着回到。

此話一出,她便感覺有一道寒光逼視自己,她看向一旁的簡雲兮,像發現了什麽寶貝一樣。

“哪裏來的小郎君生的這麽俊俏。”

簡雲兮心中十分不悅,并不想行禮作聲。

她身旁的男子看着蕭钰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我不讓她來她偏要跟來。”

此女名楊慕予,同他爹楊同按集結調令前來參軍。

“你說你一個女兒家不好好在家呆着,天天東跑西癫。”楊同轉過頭,象征性對一旁的楊慕予輕叱道。

他自然是明白自家姑娘的那點心思,但來這又不是兒戲,他左勸右勸,就是不聽,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要來。

沒辦法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只能妥協了。

楊慕予反倒不以為然,一看就是被數落慣了。

蕭钰笑了笑: “楊将軍,遠道奔波辛苦了,先在此小敘,我派人為你們安排住處。”

楊同還未開口,楊慕予便開口講起了條件: “我要住離你近一點的地方。”

楊同尴尬的看了眼蕭钰,轉頭對楊慕予斥責道: “亂說什麽呢,給你住哪就住哪,不住就回去。”

雖然楊同也很想讓蕭钰給他做女婿,但他也清楚,蕭钰對他家姑娘沒那方面的意思,人總得有些自知之明,這樣的話說出口,真是有傷風化。

楊慕予對他爹翻個白眼輕哼一聲。

楊同對蕭钰笑了笑: “不用理她。”

蕭钰自然不會計較這些,他看了看滿臉不悅一身寒意的簡雲兮,又看了看驕縱的楊慕予,真是拿這兩人沒辦法,他不想招桃花,偏偏走到哪裏都招蜂引蝶。

蕭钰擡起手放到嘴邊輕咳一聲,簡雲兮一怔,從厭惡中回神,溫順的看着他,一雙眼睛清澈透亮。

簡雲兮明白自己又逾越了,對于有人說喜歡蕭钰,他總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蕭钰對他吩咐道: “讓人收拾兩間房出來。”

簡雲兮低聲回道: “好。”

對于楊慕予到來的,簡雲兮可謂十分不悅了,這個女人有事沒事便去纏着蕭钰。駐地裏的士兵還說他們很般配,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簡雲兮只想對他們說一句,眼瞎了吧。

但令簡雲兮開心的是,對于這個女人的每次糾纏,蕭钰都拒絕的幹脆利落,不給她留一點遐想的空間,他看着也是沾沾自喜。

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樣子不好,但他還是忍不住那些小家子氣。

“笑什麽呢”陳恒突然打斷簡雲兮的思緒。

最近他發現雲兮倒是挺開心的,不在寡言少語,時不時還面露笑意。

簡雲兮回過神來看着陳恒道: “沒什麽。”

他擡起頭,看了看頭上明晃晃的軍旗随風飛舞,上面赫然寫着一個大字:冀

蕭钰率三十萬大軍親征山陰城,簡雲兮與衆親衛,騎馬走在各位将領謀士之後。

大軍浩浩蕩蕩,從高出望下去黑壓壓一片,此時早已別了寒冬,春暖花開,兩側山野碧綠開闊,途經此處,感覺不像是出門打仗,倒像是出門春游。

蕭钰下令,大軍在此處暫歇。

日光照射在身不溫暖舒适,毫不燥熱。

簡雲兮下馬,看向正在同各位将領商議對策的蕭钰,只見蕭钰邊說邊透過人縫朝他這邊看過來了。

簡雲兮忙轉過身去,他發現他每次偷看都會被蕭钰發現。

“喝水嗎雲兮”陳恒突然遞給簡雲兮一個水袋,簡雲兮接過水袋道: “謝謝。”

喝水時他突然發現不遠處的兵隊旁開着一顆白色的花樹,在這片綠野青山中格外絢爛奪目。

他指着棵花樹問道: “那是什麽樹”

陳恒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搖搖頭表示不知。

“想去看看”陳恒見簡雲兮一直盯着那棵花樹。

簡雲兮猶豫的朝蕭钰的方向看了看,然後搖了搖頭。

陳恒明白了他的意思,喝了口水道: “沒事,這種地形開闊的地方,不會有伏擊。”

簡雲兮聞言,遲疑的點點頭。同陳恒朝花樹走去。

花瓣揚揚灑灑飄落在地,花樹的瑰麗絲毫沒有因為倚靠在樹下的士兵所遞減,反倒別有一番滋味。

簡雲兮擡頭看去,陽光透過樹杈照射在他臉上,花瓣從他臉龐慢慢飄過,美的令人沉醉。

“這樹倒是漂亮。”陳恒擡起頭說道。

看到這棵樹,歷經血雨腥風的他也想看看萬花紅遍山野的模樣。

“這樹我們村有很多。”樹下的一個士兵接過話道。

簡雲兮看向他問道: “這樹叫什麽”

那士兵看着樹道: “這種樹叫荊桃,還有別的顏色,粉的,紅的,一到這個季節全都開起來,特別好看。”

簡雲兮點了點頭,看向荊桃樹。

他突然想到帶瑾明回到明國,然後種一大片這樣的樹,同他一起看。他不想他再去打仗,和他一起,就他們兩個人。

他注視着遠處的蕭钰,終究只是空夢一場,怎麽可能呢

有些事還是不要渴求太多。

*****

大軍花費三日行軍到山陰城五公裏外。山陰城坐落在兩座山中間的山腳部位,想要最快的時間通往北外,必須要經過這裏。

據前方探子來報,山陰城門外駐紮的守衛很是薄弱,與他們正面沖鋒完全沒有問題。

“這裏為主要貫通地界,胡人守衛如此薄弱,其中必定有詐。”軍師司徒念對蕭钰提議道。

另一軍事意見不同道: “不久前我們攻克了赤陽城,他們可能進軍去那裏,或者去了別的地方,此時也許正是進攻的大好時機。”

····

幾位軍師左一言,又一語的對蕭钰提議道。

軍事只管出謀劃策,提的意見再多,最終的決定權還在蕭钰手上。

蕭钰思忖一會兒便命人在山陰城外安營紮寨。

山陰城內的胡兵,見城外的冀軍來此并沒有任何作戰的表示,他們的第一個行動反倒是去找木頭,修房子和營寨,胡兵大惑不解,雲裏霧裏,難不成他們要在這裏常駐

城內的統帥巴赫賴及,卻明白冀軍的用意。

大殿上,巴赫賴及懶散的躺在鋪着虎皮褥子的椅子上,盯着跪在地上的探子問道: “城外是誰率領的冀軍”

“回大帥,城外是蕭钰。”那探子回答道。

巴赫賴及皺起眉頭思忖。蕭钰殺了他弟弟巴赫紮哈的那個他本來要去找他報仇的,沒想到自己先送上門來了。

不過在他看來,這個蕭钰是不容易對付的。

巴赫賴及不像他的弟弟是位勇夫,相比之下,他還是懂點謀略的。

他将城外的部署減弱,本是為了誘敵攻堅,并伺機反攻,然而這蕭钰卻不上他的當,先紮穩陣腳,在對付他,顯然是位深通兵法之人。

不過更讓他郁悶的還在後面。

冀軍到達将近半月,蕭钰并不急于出戰,他只是用小股部隊試探,白天試探,晚上試探,弄得雞犬不寧,讓胡兵煩惱不已。

半個月後,情況更加惡化。

蕭钰将士兵分成三班倒,不斷派兵到胡兵的兵營襲擊,放火,如果不搞這些,他們也沒有閑着,就在胡兵軍營帳前,放炮,敲鑼打鼓,還有吊嗓子的,差點就開場唱戲了。

城外的胡兵是又累又餓,不得休息,逼急了想進攻,卻只能看着冀軍堅固的營壘幹着急。

城內的巴赫賴及是再也坐不住了,他明白,在這樣下去,軍隊不被打垮,也得被鬧垮了。

夜裏,簡雲兮在營帳中準備入睡,突然營外一陣厮殺喊叫,經歷過多次突襲的他立刻從床上起身,拿起冥司便沖了出去。

剛出營帳,胡人便一刀向簡雲兮砍來,簡雲兮反應迅速,瞬間格擋開來,将胡人一劍斃命。

胡兵逼着當地人,為他們指引了一條小路,可以突襲冀軍的側翼,巴赫賴及派遣了一千精兵對冀軍發起突襲。

冀軍沒想到胡兵會突然發起襲擊,陣勢大亂,右軍大将驚慌失措,脫離了指揮位置,胡兵得以攻入營內。

簡雲兮忙向主帥營帳跑去,生怕蕭钰出一點危險,卻被幾名胡兵擋住去路。

此時蕭钰在軍帳內聽到外面大亂,身為主帥他并沒有驚慌失措,而是不動聲色靜聽帳外的動靜,并依靠他經戰多年的軍事直覺判斷出,這不過是小股部隊的偷襲。

于是他騎馬趕往側翼,親自持劍督戰。他看到簡雲兮被胡兵糾纏,忙上前幫他解圍。

他一劍結了正朝簡雲兮揮刀的胡兵。

“小心身後。”他看着簡雲兮說道。

簡雲兮忙轉過身詫異的看着蕭钰,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

蕭钰看着滿臉驚詫的簡雲兮,一把攬過他,一劍刺中簡雲兮身後襲來的胡兵: “別分心。”蕭钰在他耳側叮囑道。

簡雲兮忙回過神,看着他堅定的點頭回應。

冀兵們看見蕭钰的身影,頓時士氣大振。在蕭钰的指揮下,沒用多久便将偷襲的胡兵擊潰。

冀軍打着火把收拾着戰場,各營的将士聽到聲響都趕了過來,還好只是有驚無險。

方才一戰簡雲兮認識到自己同蕭钰相比還有很多不足,明明自己是親衛,反倒成了蕭钰的累贅,還得蕭钰保護他,他十分慚愧。

他必須要更努力的習武才行。

他默默的跟随在蕭钰身邊,向主帳中走去。

蕭钰早已打好了算盤,既然胡兵已經按耐不住,那解決他們也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突然地上未死透的胡兵,抄起身旁的劍朝走在最外側的簡雲兮刺去。

手疾眼快間已經來不及拔劍,蕭钰一把護過簡雲兮,用手抓住了刺向他的劍刃,眉頭都沒皺一下。

血沿着白刃緩緩留下,簡雲兮看着蕭钰手握白刃,驚恐的瞪大雙眼。

陳恒急忙對那胡人補了兩刀,徹底讓他死透了。

“大帥!”

衆人急忙圍上前去查看蕭钰的傷勢,簡雲兮驚慌的牽過蕭钰的手,兩道血淋淋的口子鮮明奪目,映入眼簾。

“快叫軍醫!”有人大喊道。

蕭钰看着簡雲兮慌張的神情,收回手像沒事人一樣: “小傷,簡單包紮一下就好。”

這傷,看在眼裏,卻痛在心裏。

簡雲兮低下頭,忍不住流下無用的淚水,他撥開人群,朝營帳中跑去。

他在責怪自己,責怪自己的無用,他總是給蕭钰帶來麻煩,卻總舍不得放開他。

他有執念,他一定要變強,終有一天,他會保護好他。

胡兵突襲潰敗後,巴赫賴及以為冀軍會收斂一些,沒想到剛收兵回營,冀軍又開始鬧騰了,這下子他真是沒辦法了。

他晚上也睡不着,只能站在城牆上望着對面鬧騰他們的冀軍。

就在被冀軍吵得睡不着覺,無計可施時的一天夜裏,冀軍突然停止了以往的喧嚣。

胡軍大喜,終于能睡個好覺了,紛紛開始休息。

雖然他們知道,冀軍的安靜并不尋常,但士兵也是人,長期不能睡覺的痛苦誰都無法忍受,于是個個倒頭便睡。

在他們休息的同時,等待多日的蕭钰,正檢閱士兵,這麽長時間的等待,就是為了今夜的這一刻。

他十分清楚,今晚是最好的時機,也是唯一的機會。城內的巴赫紮哈占有地利,而他帶領三十多萬大軍遠道而來,糧草無法長期維持下去,如果不能抓住這次機會擊敗對方,最後失敗的便是他自己。

為了打贏這場關鍵之仗,蕭钰将自己的部隊放在前列,親自上陣。最大程度發揮士兵的戰鬥力,是身為将領的責任。

無論士兵身在何處奮戰,只要看到帥旗,他們就會有勇氣戰鬥下去。

簡雲兮騎上馬,随同在蕭钰身邊出征,他看向一身輕甲英姿飒爽的蕭钰,靜默的低下了頭。蕭钰的手上還纏着劍傷的細布。

蕭钰看着身着便衣的簡雲兮問道: “你的甲呢”

“我穿不慣那東西。”簡雲兮低聲說道。

蕭钰冷聲吩咐道: “回去。”

簡雲兮神色黯然,低下頭沉默一陣,便調轉馬頭奔了回去。

蕭钰看着他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

正當他準備出征時,簡雲兮穿好輕甲騎馬從大軍後面趕了上來。

“我穿好了。”簡雲兮趕上蕭钰說道。

蕭钰沒想到他又回來了。

他看着簡雲兮匆忙趕來被吹亂的頭發,對他叮囑道: “呆在我身邊,別離太遠。”

簡雲兮一怔,對他點點頭,他不會給他添麻煩的。

就在胡軍睡得正香時,蕭钰帶軍直接從中央偷襲胡軍中軍,胡軍中軍瞬間一片大亂。

胡軍被冀軍鬧騰了一個多月實在過于疲倦,當冀軍拿着長/槍,大刀沖進營帳中,他們也無力起身,只能乖乖的做了俘虜。

城牆上的胡兵見狀站起身,半夢半醒的射着箭。

城外的胡兵已潰不成軍,冀軍忙将雲梯推到城牆邊架起,想要攻上城牆,城上的胡軍向下扔着木頭,石塊,壓迫着冀軍。

簡雲兮見攻城的冀軍被壓制,他停止手中的厮殺,向城牆方向跑去。

蕭钰一回頭,發現沒了蹤影的簡雲兮,只見他跑到城牆下,打開中牧給他的匣索直接飛上了城牆,震驚了城牆下面的衆位将領士兵。

這是什麽操作

見他上來,胡人也是一臉懵逼,這麽高的城牆,靠根繩子就上來了

他們震驚之餘匆忙反應過來,一起上前圍攻簡雲兮。

簡雲兮十分敏捷,将飛索瞄準城牆上的房梁,衆身一躍,收起匣索從胡軍頭上飛過,跳到另一側城牆上,此處三三兩兩的胡兵也朝他聚集來。

蕭钰看着消失在城牆邊緣的簡雲兮,心中一陣焦急,他邊對付胡兵邊對着城牆上大喊道: “雲兮!”

良久,簡雲兮滿身污血的從城牆上探出頭來大聲回道: “我沒事!”說完便匆忙回頭繼續同胡軍厮殺。

蕭钰見狀心中松了口氣,他命冀軍快速攻下山陰城。

簡雲兮上了城牆,為攀爬雲梯的冀軍争取了大量時間,冀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鼓作氣攻上城牆。

此時城中巴赫賴及見狀,光着一只腳,匆忙騎上馬,帶着十幾個親衛向外北逃離。

成內外的二十萬大軍怎麽辦

連鞋都不要了,還要軍隊做什麽,可見大将就是大将,懂得權衡利弊,畢竟他的命比較重要,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将難求。

二十萬大軍沒了主帥,就像沒頭的蒼蠅,七萬被殲滅,八萬被生擒,其餘的全部逃散。

此戰冀軍大敗胡軍!

月光灑照在血跡還未幹涸的地面上,簡雲兮滿身鮮血,穿過清掃戰場的士兵,在城中尋找着蕭钰。

只見蕭钰手拿劍刃從遠處疾步走來,簡雲兮見到他忙跑上前去詢問道: “瑾明,你沒事吧。”

問完便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

蕭钰未作聲只是映着月光一直盯着滿身污血的他。

簡雲兮見蕭钰一直看着自己,不禁神色黯然的低下頭。

我又做錯什麽了嗎

良久,蕭钰一聲輕嘆: “以後別這麽沖動了。”

簡雲兮一怔,他這是在關心自己嗎

不等他回應,蕭钰便轉身說道: “走吧。”

簡雲兮回過神,忙跟上前去。

*****

冀軍大捷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朝廷,正直高興十分,一道又一道的奏疏又讓各位大臣們徹底高興不起來了。

種田的造反了!

江南四道河堤被毀,河水泛濫,四個縣的百姓全都淪為難民,即便提前預防,還是不免有人染上瘟疫。

但對于蕭逸塵來說,這個簡單一點,反正病死餓死就沒有麻煩了。即便再不把百姓當人看,也還要防止他們造反,所以修河堤就成了必須要做的事情。

一聽修河堤,各級官吏也很是興奮。

皇上撥給修河工口糧可以克扣,民工的口糧也可以克扣,反正這些人不吃不喝也不關他們的事情,是一項不錯的收入。修河堤的工程費用也是可以克扣的,反正又淹不到他們。

沒有正直的官員管着,不管河務的也可以撞着膽子去撈錢。

修河堤的工程這麽大,必然要招收徭役,他們便找幾十個人到個鄉村去走一走,看到身強力壯的就帶走,理由就是修河堤,不想去那就拿錢來,沒有錢家裏什麽值錢帶走什麽。

蕭钰臨行前提出的屯田養兵固然是好,那也得看在什麽人手上執行。

皇上下诏赈災,朝廷的官員留下一點,地方的長官也留下一點,之後是州,縣,一層一層剝削下來,到了百姓手中就剩米粒了。

吃不飽,還要幹活,又被欺壓!

此時老把戲便出場了,什麽狐貍說話,撿來的石頭上刻字,說誰誰是蒼天派選來拯救他們的。

搞一些封建迷信,便開始起義了。

他們還有個響亮的口號: “伐玄道,誅長生!”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全國各省都開始響應這句口號,他們紛紛拿起鋤頭鐮刀,掀起冀國立國以來最大的農民起義。

冀國上下,一時間更是人心惶惶,當官的原來怕其他國家的軍隊攻進城來,自己的小命不保。現在又害怕自己一出門,便被種地的一鋤頭敲死了。

做官難啊,做個得民心的好官更是難。

然而,此時一個更不詳的消息,正在向他們悄然逼近。

冀國三面受擊敵,唯獨南面的明國未對他們發起襲擊,他們尚且還有些茍延殘喘之力。

然而牆倒衆人推,破鼓萬人捶。

此時的冀國不得不提防明國。

北方的城池已被攻克下來,兵部調遣蕭钰手中三分之二的大軍,延冀國南部疆域向東南方向布防守。

畢竟明國的國力不可渺窺,尤其是這些年的養兵續瑞,更是讓其他國家聞而生畏。

冀國這樣布防也有道理,但他們忘了。北方駐地除了胡人,還有巳,虞,昌等各國瞻望着他們的土地。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當北方各國聽說冀國從北調遣了二十多萬大軍鞏固南疆時,管他有仇沒仇,趕緊聯合起來秘密謀劃。這可是個大好時機,畢竟誰都不喜歡呆在荒涼貧瘠的地方,整日吹着黃沙漫天的大風。

他們最終選定聯合作戰進攻的地方。

北平駐地。

光和二十六年十二月一十三日,巳國,虞國,魯國,昌國花費四個月的準備工作,調遣百萬大軍,合力進軍冀國北平駐地。

巳國同虞國派出大部分兵力牽制冀國西方兵力,阻擾冀軍的支援。這樣他們便有更多攻打北平駐地的時間,從而聲東擊西。

一旁的胡人見各國聯手攻打冀國,可謂十分欣喜。

他們坐山觀虎鬥,期望這群漢人打的兩敗俱傷,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想的倒是挺美。

但各國全部将目标放在冀國這塊土地上,确實沒時間管這群胡人,準确來說,根本沒把他們當回事。

十二月,早已入冬,塞北的風冷的入骨,城牆上的軍旗,随着北風吹的呼呼作響,城牆上的士兵依然嚴守自己的職責。

簡雲兮十分不習慣北方的寒冬,夜半時分常被凍醒,在東北時也是,他恨不得摟着火盆睡。

晚間,蕭钰坐在書房,他看着站在他身旁打瞌睡的簡雲兮,輕輕用指節敲了敲桌子。

簡雲兮登時打了個激靈,他睡眼朦胧的正聲回道:

“是。”

職業病犯了。

“是什麽”蕭钰看向他挑挑眉好奇道。

簡雲兮聞聲看向蕭钰那張好看的臉,立馬清醒三分。

這屋內的爐子實在是太暖和了,對他這種又怕冷,又沒睡好的人來說,十分催眠,站着站着,不知不覺便睡着了。

“沒睡好”蕭钰問。

簡雲兮看着地面,十分過意不去的點了點頭。

他竟然在輪值中睡着了,太沒責任心了。

他偷偷瞄了眼蕭钰,怕惹他不高興。

“這裏住的不習慣吧”蕭钰看向手中的兵書繼續問道。

簡雲兮瞬間清醒了,忙搖頭回絕道: “沒有,住的很習慣。”

他生怕蕭钰的下一句是要将他送回江南,雖然蕭钰再也沒有對他提起過這件事。

蕭钰擡起頭看着他慌亂的樣子,輕笑道: “困了就去睡會兒吧。”

簡雲兮打起十分的精神立刻拒絕道: “我不困了。”

蕭钰看向手中的書,沒有繼續強迫他。

屋內燭光不明不暗,簡雲兮的目光從蕭钰的臉上,轉移到了他的書上,他站在蕭钰身旁同蕭钰一起看了起來。

這本兵書他也看過,可惜他當時并未認真聽太師所講,所以書中之意他并不是很明白。

書到用時方恨少,他後悔當初不認真聽課,只知道弄鬼掉猴。如果認真學,或許他也可以幫瑾明出謀策劃。

蕭钰看了眼簡雲兮問道: “你還懂這些”

簡雲兮忙收回目光低下頭道: “懂一點,不是很懂。”

他只是好奇瑾明在看些什麽。

蕭钰笑了笑: “你懂的倒是挺多。”

簡雲兮聞言一怔,只感血脈全部朝頭湧去,臉上火辣辣的。

他保持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蕭钰見他不做聲,擡起頭看向他那張漲紅的臉,突然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

他只是想誇他才能多,這小子倒是把他的意思給偏解了。

這時士兵突然敲門來報,只見那士兵推開門驚慌跪在地上大聲報道: “大帥!敵軍來襲了!”

*****

百萬大軍,投鞭斷流,瞬間将北疆防線圍困的水洩不通。北疆防線全部加起來,一共才十多萬的大軍。

一百萬對十萬,平均十個人對一個人。似乎不用打,一人踩上一腳都能将對手踩死。

聯軍的進攻思想似乎也就源于此。所以他們認為只要壓住冀軍的援軍,不用計策,直接圍城攻打就行。

在他們看來,這場戰争似乎就等同于街頭鬥毆,誰人多,誰氣勢大,誰就能贏。

衆位将領站在城牆上,看着城外黑壓壓的一片,心中确實沒些底。

冷風在耳邊呼嘯,簡雲兮擡起頭看了看蕭钰,難得見到他皺眉。

此時城外的聯軍遠行而來,打算安營紮寨休息一番在發起進攻。他們的猖狂,徹底激怒了城內的冀軍将士。

要打便打,士可殺不可辱!

接下來的半個月,蕭钰教會了這群人,什麽叫做‘兵貴于精,不貴于多。’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打仗的人也要吃飯,要睡覺,這就必須準備好糧食帳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打仗就是打後方。

遠征之時,會征用大量的民工,牛馬車輛,并設置專門的運糧隊伍,準備後勤的時間往往也長達幾個月。

而且還要考慮軍隊行進時的速度,地形,天氣,下雨還是不下雨,士兵們經過長時間行軍,士氣會不會下降,會不會造反。作為主帥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大,打了敗仗怎麽撤退,打贏了能否追擊,等等。

上了戰場,随機應變的情況更是複雜的多。

別說帶百萬人去打仗,就是帶他們轉出門玩一圈,能平安無事的回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帶兵難,行兵也難,用兵更是難。

然而,他們花了四個月的時間,卻将主要精力只放在将聚集人馬這放面,通過邊報得知,冀軍這裏也只有十萬人馬,所以他們認為這樣一定就能夠取勝。

當将士請示主帥主攻哪個方位時,四軍主帥鄭常德大聲說道: “這麽多人,還用問主攻哪裏嗎都給我往死裏打!”

聯軍在城外一頓拼殺,愣是連城牆都難以摸到,眼看将近損失了二十萬的大軍,他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蠢。

天時地利人和。

冀軍居高臨下,地勢便比他們優越許多。

鄭常德與各國的将領也意識到了,在不想些對策,他們怕是要踩着聯軍堆出來的屍體上城牆了。

城內的冀軍頂着寒風死守,所幸城內糧草還算充足,照聯軍繼續這麽愚蠢下去,堅持個半年都沒問題。

難的不是蠢,而是一直蠢下去。

聯軍的幡然醒悟,對冀軍造成了最為嚴重的打擊。

寒冬刺骨的天,飄飄灑灑的飛起了雪,覆蓋在營帳上,城牆上。

從遠望去整個北平駐地皚皚一片,唯獨城外的那群聯軍煞了風景。

簡雲兮站在城牆上朝城外看去,聯軍已經幾日沒有發起襲擊。城外的屍體掩埋在雪下,接受着蒼天給他們的薄葬。

簡雲兮裹着大氅朝城下走去,所經之處留下的鞋印,很快便被大雪覆蓋。

蕭钰一身輕甲,同謀士将士從主帳中走出。

按現在的形式來看,聯軍糧草消耗要比他們多,遠道而來,擊垮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對于這臨時組建,毫無軍紀,戰法可言的百萬大軍,他們的作用也只限于人多而已。

簡雲兮朝蕭钰的方看過去。

那人站在雪中,與衆人談論,雪沉積在他肩頭,發上,一時間更讓簡雲兮挪不開眼。

突然,幾具屍體從天而降,落地瞬間血液飛濺,骨肉分離,支離破碎,瞬間将白雪點點印紅。

其中一具,飛到蕭钰衆人前,不免被濺一身污血。

衆人朝天看去,屍體接踵而來。

只見城外的聯軍找來幾輛投石車,正在繼續往城內投擲屍體。搬運屍體的人将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生怕觸碰到屍體。

“怎麽回事”将領陳洪對從城下跑來的士兵問道。

士兵道: “報告将軍,外面的敵軍正在用投石車,向城中抛投屍體。”

簡雲兮跑到衆人旁邊,聽那士兵禀告道。

“這些屍體必有蹊跷。”司徒念指着屍體,對蕭钰道。

蕭钰皺眉思忖,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蕩漾起,他對陳恒吩咐道: “将屍體掩埋,命擡運的人不要觸碰道。”

“是。”

晚間,冀軍的城中,傳來陣陣咳喘聲,一傳十,十傳百,蔓延開來。

過了兩日許多士兵開始頭痛發熱,面色蒼白,渾身無力。更有甚者平日裏身強力壯,不知為何突然暈倒。

發生這種情況的士兵越來越多,短短三天便躺下了數千人。

“如何了”

蕭钰帶着兩名侍從走進帳中,對幾名正在熬藥的軍醫問道。

躺在營帳中的傷患們,見蕭钰來,撐起發熱無力的身體,想要起身行禮,卻被蕭钰阻攔: “都好好養病,不必多禮。”

其中一名軍醫上前對蕭钰行禮道: “将軍,可能天氣太冷,衆位将士感染上風寒,我們熬了些驅寒的湯藥,喝上後歇息幾日,應該無礙。”

蕭钰皺眉點了點頭。眼下兵臨城外,士兵的傷病對他們最為不利,這個時候絕不能出什麽差池。

軍醫中,一名三十多歲名叫許榮的人,同幾名年紀較大的軍醫意見嚴重不合。

他認為,雖然發病的症狀同傷寒一樣,但這并不是傷寒,這是瘟疫!必須要将這群病人隔離開來。

但幾個老古董看他年紀小,并不認同他的說法。一口一句先人留下來的醫書就是這樣寫的。

冥頑不靈。

過了兩天,情況更為嚴重。

病患士兵突然陷入短暫的昏迷,然後無任何症狀,一個接着一個死去,衆人這才感覺到這場病情的嚴重性。

得病的士兵越來越多,發病的時間越來越快,死亡的時間越來越早。

城外的聯軍在伺機等候,等候城內的冀軍染病身亡。

他們丢入城中的屍體全部是染上瘟疫的病屍,現在需要的只是時間,不攻自破。

他們已經從自己的愚蠢至極中幡然醒悟,達到了兵法中的最高境界:不戰而屈人之兵。

許榮将自己所想上報給蕭钰,希望還能及時阻止這場瘟疫的大爆發,否則到時候只能在城內等死。

蕭钰也已發覺這場病患沒那麽簡單,但他不通醫術,也不好妄下定論,動搖軍心。

他同意許榮的做法,将患病的人隔離開來,與這些人接觸時,必須要帶面巾将口鼻遮住,以免被感染上。

許榮頂着壓力尋找解決瘟疫的方子,但駐地中藥材有限,給他造成很大的困擾,如果短時間內尋找不出的解決方法,只能用最殘酷的方法解決。

将患病者全部殺光。

此時幾名老軍醫也明白是他們錯了,他們已經錯過了最佳控病時機,不能一錯再錯。

他們也顧不上面子不面子,同許榮一起研究救治的方法。

隔離的兵士越來越多,就連一些将領謀士也開始出現症狀,不得不一起隔離開來。駐地內登時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也染上病。

“将軍,再給我們五天時間,如果找不出辦法,只能…”許榮面色猶豫的頓了頓繼續道: “只能殺掉。”

醫者仁心,他也不想這樣做。

蕭钰聞言不動聲色,一直沉默的坐在那裏。

許榮看着一臉冷峻的蕭钰,他明白這件事情對于作為主帥的蕭钰來說同樣為難,但權衡利弊總要有人做出決定。

蕭钰靠在椅上緩緩閉上眼,他長嘆一口氣,面色蒼白略顯疲憊,突然他擡起手來咳嗽起來。

許榮見狀一怔,急忙上前替他診脈。

許榮驚慌的看着蕭钰道: “将軍您…”

蕭钰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邊咳嗽,一邊擺手驅逐讓許榮離他遠一點。

蕭钰平複起咳喘,略帶虛弱的對許榮說道: “許軍醫不要将我患病的事情講出去,以免擾亂軍心,我早已派人向朝廷求援,援軍不日便到,眼下能拖多久是多久。”

身為主帥,這種時候身患重病,對将士來說确實是雷霆般的打擊。

許榮面色沉重的看向蕭钰,點了點頭。

蕭钰道: “麻煩許軍醫替我将陳恒找來,我有事情交代于他。”

許榮聞言向蕭钰深行一禮,便長嘆離去。

不久,門外便響起了敲門聲,蕭钰問道: “陳恒嗎”

“是,聽許軍醫說将軍叫我。”

蕭钰隔着門保持平常的語氣吩咐道: “吩咐下去,這幾日我要研究敵軍的陣略,任何人都不準來打擾我,有要事去找司徒念和陳洪商議。”

“是。”陳恒隔着門回道。

只聽屋內的蕭钰道: “沒事了,吩咐下去吧。”

陳恒一愣忙回道: “是。”

他轉過身邊走邊納悶,将軍怎麽連門都不讓他進了

小雪飄個不停,在地上積攢薄薄的一層,簡雲兮踏着雪慢慢的在蕭钰房門外走來走去,生怕弄出一點聲響。

他已經三日未見到蕭钰出門,蕭钰也誰都不讓進,還命人調走他房前的侍衛,說他們走路聲音太吵,有影響到他。

他不明白,是什麽樣的陣法讓蕭钰這麽用心。

這時,屋內突然傳出一聲震響,似有物體倒落在地。

簡雲兮忙走到門便詢問道: “瑾明,你怎麽了”

“雲兮”

沙啞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傳進簡雲兮耳中,緊接着是一陣陣的咳嗽聲。

聽到他的咳聲,簡雲兮忙拍門問道: “瑾明你怎麽了”

“我沒事,你走吧。”蕭钰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但依舊掩蓋不住虛弱。

“你快開門。”

簡雲兮拍着門心中一陣急躁,他不知道蕭钰在屋內發生了什麽,但蕭钰的聲音告訴他,他一定出了什麽事。

“走。”蕭钰斥聲呵責道。

簡雲兮并未理會他,他慌亂的拍着門,焦急中,他一腳将蕭钰的房門踹開。

房門打開的瞬間他一臉驚愕,慢慢收回自己的動作。

只見蕭钰坐在地上,癱靠在倒落在地的桌子上,筆墨紙硯散落一地,顯得一片狼藉,他低着頭,咳嗽的身體都在輕顫。

他擡起頭看了簡雲兮一眼命令道: “出去。”

簡雲兮看着他蒼白瘦損的臉根本無心聽他說話。

心都在絞痛。

他忙跑到蕭钰的身邊将他扶起,卻被蕭钰一把推開。

“別碰我!”蕭钰用力呵責道。

“病了為什麽不說”簡雲兮看着他逐漸紅了眼眶,他又不是沒看過那些得了疫病的人是什麽樣子。

“你真的很煩。”蕭钰看着他滿臉冷漠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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