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銀河
銀河
餘晚到車裏沒有多久,葉行洲也上了車。範海喬叫來司機,跟着坐在了副駕駛上。
汽車很快啓動,平穩地出了車庫。
“沒睡一會?”葉行洲随口問了句,伸手過來幫她把座椅調整了一下,“累嗎?”
餘晚搖了搖頭。
何苗苗那匆匆一瞥,讓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這個小妹妹曾經是她的小跟班。也許是家庭的因素,何苗苗雖然嬌縱,但在姐姐哥哥們和長輩面前總是習慣性地撒嬌賣乖,是個招人疼愛的小孩。
十來歲的小孩子,看她還需要擡起頭。何苗苗有着大大的淺褐色的眼睛,精致得像個洋娃娃,一晃眼卻已經初初長成,也有自己的心事了。
家裏敗落之後,她跟那些同學朋友們都主動斷了聯系,不全是因為捧高踩低或是別的什麽東西,只是她想要逃離過去的一切,不想聽見別人關切地問起她的家庭。
或許也只有何苗苗這樣黏糊糊不怕拒絕的小孩,能找上門來,真正見上她一面。
那天晚上,聽着何苗苗在對面抽抽噎噎地抱怨,她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恍然覺得以前那富貴迷人眼的生活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只有不被物質困擾的富養出來的女孩,恐怕才會有這樣無憂無畏的一面。
餘晚不是不知道時移世易,何苗苗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但她作為姐姐,本來就該有一顆包容的心,哪怕苗苗真的是出于炫耀或是打探消息的心理來找她,餘晚都承她這個情,在她落魄時不移不易的情。
她本就沒什麽值得觊觎的,葉行洲不是她的所有物,兩家的婚約本來也是形同虛設——她當時并沒想到,這個多年不見的人會這麽突然地闖進她的生活,她毫無準備,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習慣。
想到這裏,她又看了看葉行洲。他雙手交疊,随意地坐在那裏,看上去歲月靜好,被她看得久了,投過來一個關切的眼神。
葉行洲應該看出了她有心事,但體貼地沒問。
他只是再次确認了一下:“真的不累?”
Advertisement
“不累。”脫離了會場嘈雜的環境,她心理上的疲憊已經好了太多,精神也漸漸恢複了一些。
得到她肯定的答複,葉行洲點了點頭,轉而對前面說了一句:“去啓運碼頭吧。”
範海喬微微一愣,很快笑着答好,給司機指了個方向。
啓運碼頭?餘晚疑惑地看着他。去那做什麽?
“帶你看點好玩的,”葉行洲并不肯明說,“去那有點遠,你可別嫌無聊。”
他目光灼灼,那雙曾經的桃花眼已收得略微窄長,深邃的眉眼帶上了幾分成熟的氣質。然而笑起來仍然少年氣十足,線條分明的側臉在窗外昏黃路燈的照射下,顯出令人心折的英俊。
過了一會,餘晚才開口問:“為什麽沒提前告訴我?”
“你說求婚?”葉行洲聽懂她的意思,雙手向後靠去,墊住了頭,“求婚麽,哪有提前告訴對方的。”
餘晚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然而隔了一會,也忍不住笑。
這個人。
*
已近深夜,路況很好,這輛邁巴赫性能強勁,在夜路飛速疾馳,大概二十多分鐘就到了目的地。
餘晚睜開眼睛,清醒過來。
一路上沒人說話。葉行洲或許也累了,靠在座椅上小憩,她慢慢地困意上來,跟着休息了一會。
睡眠時間不長,驟然醒過來,她的心跳都變快了不少,緩了口氣,才扭頭看向窗外。
說是來啓運碼頭,還真是來啓運碼頭,并非泛指。
這裏已是城郊,一片開闊,舉目即是黑光粼粼的水面,遠處有幾艘吃水很深的貨船安穩地走着。稍遠一點能看得到船塢,那裏燈光最多,被打造成了半個旅游景點,然而到了這個點,也是一點人影都看不見了。
來這裏有什麽好玩的?
她回過頭去看葉行洲,見他也已經醒了過來,低着頭坐在一旁,用指腹揉着自己兩側的太陽穴,一直沒說話。
不舒服?
他今晚好像喝了不少酒。餘晚猶豫了一下,将手搭在他的外衣上 ,不知道該不該表達自己的關心。
在她猶豫的這片刻,葉行洲已經擡起頭,溫聲問:“怎麽了?”
餘晚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立場說這話,但還是開了口:“……少喝點酒。”
他以前明明也很讨厭父輩喝酒應酬。盡管長大後明白了很多成年人的不得已,餘晚還是希望葉行洲能對自己的身體好一些,他畢竟……是她最重要的合作夥伴。
葉行洲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些驚訝。他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最終也沒有開口。
前排的二人十分周到地替他們打開了車門,餘晚回避了他的目光,匆匆地下了車。
範海喬和司機繼續開着車往前走了,留他們二人在原地等候。
餘晚看看周圍環境。冬夜蕭瑟凄清,天空被身後的城市映照出淡淡的光輝,偶爾可見一兩顆星星。
這裏無景可賞,她一時之間想不出來這是要做什麽。
葉行洲沒有回應她的上一句話,她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雖然是好心,但也許管得太多了。
餘晚摸不透葉行洲的想法。她淺淺反思了一下自己,覺得似乎也沒什麽錯,別過臉去,裝作無事發生。
前方的黑色邁巴赫沒有開得太遠。大概走了幾百米就停下來,兩人一前一後地下車,開始從後備箱搬箱子。
空曠的場地,一箱箱的彩色箱子。
這是……煙花?
她猜出了答案,下意識轉頭看向葉行洲,又飛速地将頭扭回來。短短一瞥中,他看上去心情尚佳,臉上神情舒展,氣質散漫,不像是因為剛剛自己的話而不開心的樣子。
察覺到她的動作,他看了過來,像是想到什麽,突然認真道:“我沒有喝很多酒。”
“……嗯。”
她只是随口一提罷了。喝多喝少,跟她有什麽關系。
他又補了一句:“有任何要求,都直接告訴我,我會努力做到的。”
這明明是一句規勸,怎麽成了要求了?
他身上酒氣不重,但餘晚還是覺得他是醉了。
邏輯颠三倒四,卻說自己沒醉。
兩點都很符合,醉了無疑。
見她不理會自己,葉行洲看了她一會,開口問:“冷嗎?”
c市比a市暖上不少,今年冬天還沒下過雪。但臨近過年,也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刻。
餘晚穿的衣服不少,在戶外河邊站得久了,也覺得有絲絲冷意沁上來,然而看看葉行洲,穿得比她要單薄許多。
這話,由她來問他才合理吧。
餘晚搖了搖頭:“不冷。”覺得自己語氣太過僵硬,又反問:“你呢?”
葉行洲拉過她的手。她的手微涼,他的手暖熱,不用開口就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餘晚吃了一驚,這裏無人做觀衆,盡管牽手不算什麽親密的事,但好像也有些越界?不是很合适吧?
她的反應實在很好猜,微微睜大的眼睛和和面上的薄紅讓男人失笑片刻。
他不欲戳破,瞥見她中指亮光一閃,轉而問道:“訂婚戒指喜歡嗎?我請宜姐幫我挑的。”
餘晚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她先是想到了周宜整場過于淡定的反應,又想到了她的那句“你跟行洲很合适”。目光落到那枚昏暗光線下也璀璨生輝的HW上,她搖了搖頭:“很好看,但是……太閃了。”
“太閃了?”
他牽起她的手,似乎疑惑鑽戒太閃怎麽會是缺點,仔細端詳了一番。
她纖長白皙的手指落在他掌中,竟然顯得有些嬌小。
餘晚觸電一般縮回了手。
這樣的氛圍實在有點古怪。
她擡起頭:“等我回了學校,應該可以把戒指取下來吧?平時戴着太顯眼了,也不安全。”
聽上去好像在征求他的同意,實則已經做好了決定,否則不會擺出這麽多理由。在她眼中,能正常地、不受打擾地上學,好像比訂婚這件事重要得多。
葉行洲沉默了一會,忽然很重地嘆了口氣。
嘆給她聽的。
餘晚:“……我會把它收好的。”
“沒關系的,”葉行洲的語氣淡淡悵惘,讓她不由自主地産生了一點愧疚,“不太喜歡的話,開學之前就把戒指換成對戒吧。”
對戒的确比訂婚戒要低調很多,但是按照傳統,在婚禮上雙方交換戒指,才會正式戴上……
這是在表示,開學前就結婚?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試圖找出開玩笑的痕跡。他眼眸似笑非笑,瞳孔裏突然間光芒綻放,臉龐被彩色的火光映照出清晰的輪廓。
煙花騰空的聲音傳了過來,火樹銀花在空中盡情舒展,又化成星星點點落下,讓原本昏暗的天空變成了燦爛的銀河。
她原本積郁的心情,都被這漫天的煙花照亮。
“這是我的planB,”接連的煙花聲中,餘晚聽見他在說話,聲音平靜裏帶着幾分遺憾,“時間太倉促,我能準備得不多,以後,再陪你看更好的。”
他的聲音并不大,卻字字句句清晰落入她耳中。
搞個求婚還不夠,還搞了一套備選。
有什麽情緒在飛速滋長,如藤蔓般纏繞住她跳動的心髒。酸澀的感覺從胸口絲絲縷縷蔓延開,她的視線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模糊。
餘晚別過臉去,讓淚珠從臉頰滾落。
何必承諾。承諾是騙人的把戲,是哄騙小孩子的玩意。
葉行洲的承諾,她可以相信嗎?
*
盛建太子和城建千金訂婚的消息,在當晚沖上了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