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演技

演技

怎麽不戴婚戒?

真是個直擊人心的問題。餘晚無言半晌,覺得自己像是沒做作業被老師抽查到的小學生,半天也沒能編出個合适的理由。

葉行洲這是嫌她演技太差,給她來點突擊訓練?

她落在葉行洲掌中的手握緊了,抿了抿唇,回答道:“……忘帶了。”

“嗯?”

葉行洲摩挲着她的指節,輕輕挑眉,仿佛沒有聽清似的,低頭湊近。

這人有點太過了。餘晚把他的臉推開,輕聲道:“別鬧了。”而後看向範海喬:“海喬哥,你們怎麽過來了?”

葉行洲不肯回答,她又不是只能問他。

像是明白她的小心思,她聽見葉行洲輕笑一聲。

範海喬想推推眼鏡,才發現自己兩手都提着購物袋,沒法做到。他看了葉行洲一眼,客氣地沖餘晚笑了笑:“葉總說有人需要幫助,所以我也跟着過來了。”

……葉總?

本在美美看戲的櫃姐捕捉到關鍵詞,眼睛眨了眨,低頭看了眼手機。

剛才商場群裏艾特全體成員,好像就提到了這兩個字啊?

她怎麽不知道她需要幫助?餘晚詫異地看了葉行洲一眼,見他已經若無其事,目光看向她的身後,示意她介紹一下:“這二位是……”

“餘晚……你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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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芷不知何時已經走上前來,站到了徐博文的身邊。

餘晚和他們是同班同學,也是同齡人,今年才不過二十剛出頭,還沒走出校園,為什麽會這麽早結婚?

連她和徐博文從高中畢業就開始戀愛,今年也才剛剛準備見家長呢。

徐博文的震驚并不比她少。然而不同于何芷糾結于結婚這件事,他目視着對面這個男人,感覺到了無言的壓迫和挫敗感。

他的身高比自己高了半個頭,他身上的西裝裁剪合宜,一看就價值不菲,最關鍵的是,他手腕上戴的表是理查德米勒……真的不是A貨嗎?

旁邊那個黑框眼鏡男,還喊他什麽葉總……

餘晚的确長得有幾分漂亮,學歷也拿得出手,可她何德何能,能傍上這樣的大款?

他覺得胸腔裏那顆心髒憤怒得都要跳出來,整個人都有點呼吸不過來。

這世道怎麽如此不公!有的人生在羅馬,有的人能靠出賣色相攀上羅馬,而他這樣有自己操守的貧民學子,哪怕再優秀……

餘晚清冷如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索:“他們是我的高中同學,何芷,徐博文。”她看着何芷,笑了笑:“我住校的時候生病感冒,還是何芷借藥給我吃的。”

何芷一愣。她有做過?……這麽想想,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高三有段時間流感肆虐,好多人被父母接回家養病。教室裏剩的人不多,餘晚也算其中一個。她狀态很差,卻不知為什麽沒有回家,上完一節課臉燒得通紅,伏在桌上休息。

當時的何芷也算是刻苦學習大軍裏的一員,來上學的時候自備了一些退燒藥。看見餘晚這個樣子,就過去問她需不需要。

女孩病得連嘴唇都是嫣紅的,目光迷離地看着她,好像反應了好一會,才說了句“謝謝”。

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何芷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過。她能記得,是因為這事離現在不算太遠,才不過三年而已。

即使她一直不太喜歡餘晚,也并不覺得送顆退燒藥是什麽了不起的事,這只是能幫則幫的舉手之勞。

真要讓她說,她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不喜歡餘晚。

餘晚一直漂亮、優秀,性子冷清,話也不多。高中同學那兩年,她好像總有淡淡的愁緒。

何芷不喜歡她面無表情認真學習的樣子,不喜歡她緊抿着唇翻動試卷的樣子。她經過球場,看着餘晚随意地紮了個丸子頭,殺球成功後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少女臉上那種冰消雪融的美麗,差點晃花了她的眼睛。

旁邊人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語氣中有些同情:“餘晚啊,什麽都好就是命不好。她爸是搞建築的,本來家境不錯,去年出了意外死了。這也就算了,還冒出了個私生子争家産,你沒看她都改住校了嗎?”

“搞建築……是指工地那些嗎?”

“應該是吧,”旁邊人想了想,“我也不太确定,聽徐博文說的。”

她也跟着感嘆了兩句,莫名舒了一口氣。

餘晚這樣的人,原來也有可憐的一面。

後來她和徐博文在一起,也聽他提過幾次餘晚。他說他們曾經走得很近,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就疏遠了。“唉,可能她還是有點不自信吧,”徐博文這麽說,看上去有幾分無奈,“她的家庭關系确實是有點太複雜了。”

徐博文似乎對她一直念念不忘,聽得她心生煩躁。餘晚沒做錯什麽,可是她又有哪裏不好?

……所以,她是因為家庭的影響,才選擇了這麽早結婚嗎?

面前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颔首鄭重道“謝謝你的照顧”的英俊青年,就是她的丈夫嗎?

他……對她好嗎?

*

餘晚回過頭,又介紹起這一邊:“這是我媽媽,這位是海喬哥——”

範海喬自然地補充道:“我是葉總的助理。”

“這是葉行洲,”餘晚看了看葉行洲,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是我未婚夫。”

她話語間的遲疑十分明顯。葉行洲摟住她的肩,也自然地補充道:“我們昨天剛訂婚,她還沒有習慣。”

吳瓊在一旁看着,鬓邊花白的頭發被她撥到耳後,眉眼顯出淡淡的倦色。

自丈夫去世後,她萬念俱灰,疏忽了對女兒的照顧。這些年來只顧着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對女兒的關心甚至還不如小葉一個外人多。

餘晚在高三前從沒住過校,剛開始的時候适應不過來,還經常給她打電話。她随口問幾句吃住如何,就開始抱怨起家裏的瑣事、別人的冷待。後來餘晚的電話越來越少,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只覺得是長大了、學業忙了,孩子不再需要自己操心了。

現在想想,從小一直身體不太好,年年換季都要生病的女兒,高三那一整年,怎麽都沒病過呢?

吳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從前家中人捧在手心怕化了的掌珠,生病卻只能找同學借藥,甚至連一個電話也不肯跟她打。

她實在虧欠女兒良多。

這個女兒容貌像餘誠斌,性情卻更像她。餘誠斌處事圓滑,待人熱情,她卻性子溫吞,不喜社交。在餘晚年少的成長歷程中,丈夫花的心思無疑要更多,常帶她出去交際,卻也沒有能改變女兒這種天生的外冷。

和自己相比,她又極有主見,悶不吭聲地做下所有決定,獨自一人北上念書,連行李都沒讓她幫拿。

她心下失落,這一嘆氣,大家的目光就都投了過來。

吳瓊看了看餘晚,勉強笑了笑,開口道:“我逛累了,先回去了,你們年輕人好不容易有空,多逛逛。”

“吳姨累了?”葉行洲看了眼範海喬,示意他跟着,“讓海喬送你回去吧。”

他的手自然地又牽起餘晚。

男人的手總是暖熱,帶着異常強烈的存在感。她分明想躲,葉行洲卻不肯松手,只順勢變換了姿勢,五指擠進她指縫中,變成十指相扣。

這下餘晚不動了。

他們動作幅度不大,卻都被對面的人看在眼裏。何芷目光閃爍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徐博文。後者則板着臉,冷冷地将目光移開。

葉行洲視若無睹。他只看着餘晚,溫聲問:“你的禮物挑好了嗎?”

十指相扣哪有那麽容易甩掉。餘晚不輕不重地看他一眼,指了指放在玻璃櫃上的包裝袋:“買好了。”

而後又解釋兩句:“剛好在這裏等媽媽,碰上了他們也來買東西。”

二人對話簡單,卻透露着幾分親密,別人都像是插不進去。

葉行洲聽到這話,才将目光移了過來,随口問了一句:“二位這是在買什麽?”

何芷一時語塞。徐博文說要帶她來買金飾,言語間暗示什麽三金五金,意思是二人的婚事可以先定下來,畢業就結。她原本還十分高興,覺得他有擔當有責任感,現在想想,他的語氣好像自己撿了什麽大便宜似的……

她不肯說話,徐博文只得語氣僵硬地開口:“随便逛逛而已。”

……怎麽又成了随便逛逛?

何芷皺着眉頭正待質問,卻見餘晚晃了晃葉行洲的手,含笑道:“剛才正說到呢,他們感情穩定,今年準備見家長了。”

葉行洲聽出了她的意思,低下頭,挑眉問:“那我們應該,送點禮物?”

他語氣促狹,一臉興味,像是答對了題要求表揚。餘晚真不知道這個人是真的還是裝的,剛來的時候明明還不大高興的樣子,怎麽這麽快就多雲轉晴了?

“啊,這倒不用。”何芷連連擺手,拉了拉徐博文的衣袖,示意他說話。她的男朋友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讓他莫名接受別人的禮物,一定會很不開心的。

徐博文此刻卻不肯作聲。他的臉漲紅,看上去像是喝了酒,竟不知因為什麽又生起了悶氣。

*

本來遇到老同學,應該是高興的事,怎麽好像有點鬧得不愉快了?

餘晚看了一眼徐博文,看他不同尋常的反應。剛才故作姿态的明明是他,現在甩臉也不知是要給誰來看。

方才葉行洲來之前,她還沒問清楚當年她和這人都談些什麽。不過,這也不是一個需要答案的提問。

餘晚并不是一個會向別人傾訴心事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是餘誠斌教給她的第一課。

這些年來,連吳瓊都不太了解她真正所想,罔論一個不熟的男同學?

所以她也知道,徐博文說的話,十有八九帶誇張成分。

她對那段時間的事的确記不太清。只記得痛苦、陰暗、混沌。其中摻雜了一些別人溫暖的安慰,也許徐博文也位列其中吧,她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然而有些事情,還是得适當地澄清一下。

既然葉行洲來了,就借她用一下吧。

她笑了笑,往店內走。

本以為葉行洲會順勢松開她的手,沒想到他仍舊不肯,邁開長腿也往裏走,幾乎寸步不離。

“我們兩家上一輩就有交情,”她目光投向何芷,頓了頓,“我13歲的時候就認識他了。”

葉行洲在旁邊靜靜地聽着。這句話沒什麽不對,只是她要說的,究竟是什麽?

13歲……是剛上初中的時候?何芷不禁想,那個時候她還不認識餘晚呢。

父親還在的時光,她應該完美得不像話吧?

“他人很好,我從小就喜歡他,”她的聲音小了一些,語氣也不大自然,不過看在對面人的眼中,都被理解為了女孩的羞赧,“中間經歷了很多事,我們走到一起也不容易,我是真的很開心,希望你也能沾沾喜氣。”

她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何芷短促地“啊”了一聲,覺得臉上都要燒起來了。

這禮物……是要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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