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聚餐(5)
聚餐(5)
衛祁……不愧是在輿論場混的。
這三句話聽上去簡單,信息量卻很大,既懷疑了對方的忠誠,又袒露了自己的游離,顯得劇情跌宕起伏,峰回路轉。若是真正的戀人,恐怕又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
他逗起自己的親表弟,也夠狠啊。
餘晚沒有把這大冒險太當回事,因為她知道,衛祁也知道,她和葉行洲的婚姻并非建立在二人的感情上,而是純粹的利益關系。
……她不敢說現在還是那麽純粹,但內核卻始終沒變過。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的關系非常穩固,在短期內沒有改變的可能。
這一通電話,不會改變任何事情。
只是她說完最後一句,心下也有了幾分忐忑和不安。
玩笑是否開得太過火?葉行洲對她的确包容,容忍她的小小任性和偶爾的情緒,但他畢竟是一個年長幾歲的世家子弟,不可能無條件地永遠遷就,若他并不喜歡在飯局上被當成玩鬧的對象,不喜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旁聽呢?
而除此之外,他又……會否介意自己所言呢?
餘晚希望他不介意,因為自己已經用“行洲”這樣親昵的稱呼暗示了他,他們應該是有這樣的默契的,不是嗎?
可是她也同樣希望他介意,因為她介意他和周宜。
哪怕她清楚地知道,葉行洲和周宜之間清清白白。
這兩個人都是不拖泥帶水的性格,周宜落落大方,很早就向她示好,葉行洲最近更是毫不掩飾對自己的親近,她的心因此雀躍,她不能否認。
可是周宜的手腕仍然頻頻閃現在自己眼前,她同樣不能裝作沒看見。
Advertisement
他們有什麽事在瞞着自己。
為什麽要瞞着她?
餘晚感覺自己被排斥在了他們的故事線之外。這種感覺讓她非常不舒服。
陷入愛情的人總是格外敏感。總是不由自主地去比較,反複确認自己是否是最重要、最不可替代的那個人。
餘晚不想接受這樣的自己。可這種帶點陰暗風味的嫉妒心和獨占欲,即使捂上嘴巴,也會從眼睛裏冒出來。
何芷和大家一樣等待着手機裏傳來的聲音,嘴角卻漸漸壓了下來。
她不高興,她很失落。
按理說不應該。
徐博文已經在另外一桌,他的存在感已經變得很淡。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衛祁的打岔、場面混亂的争吵,她發現自己對徐博文遠沒剛開始時那樣在意,連委屈不甘和悔意都不再強烈。
其實恨也是愛的體現。不恨了,才是真的不愛了。
那自己的酸澀又是從何而來?這種感覺,是嫉妒嗎?
對面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珠珠,我永遠在這裏。”
沒有疑問,沒有質問。電話中的男人甚至一句都沒多問,只是向他的妻子承諾,他會永遠在。
本來是要看修羅場,怎麽反而吃了一口狗糧?
飯桌上的人開始嗡嗡地交談。
五分鐘也差不多到了,餘晚拿起手機,将免提關閉,放在耳邊,輕聲道:“等下見。”
她挂斷電話,方才端着酒問她真心話的男生立刻喊道:“這不對啊!”
衛祁提出這個大冒險的題目時,大家都覺得肯定很有看頭。三句話裏有兩句是挑事的,不說吵起來,起碼也得你來我往地問問情況吧?餘晚這麽冷清清的漂亮姑娘,若要紅着臉跟另一半争辯,那也算是難得一見了。
可本來刀光劍影的話題就這麽輕輕放下了。是人家小夫妻太信任彼此,還是對面這哥們太能忍?
感覺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這不得勁啊!
一位同學道:“都說這麽明顯了,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衛祁拿手敲着桌子,看熱鬧不嫌事大:“他心裏肯定有鬼,只有自己有問題的人,才會不在意別人的問題。”
大家吵吵嚷嚷,開始複盤剛才的表現。
之前一直很積極的何芷卻不說話了。
餘晚似有所覺,看向了她,目光中帶着詢問。
何芷沖她笑了笑,端起酒一飲而盡。
*
吃完飯後,照例要轉場。
衛祁玩得開心,早和幾人聊得熱絡,說要帶他們見識見識世面,不知道約了個什麽地方。餘晚不喜歡熱鬧,吃頓飯差不多已到極限,和大家說了一聲,便要告辭。
何芷聽見,追過來要跟她一起走。
天色已晚,兩個女生結伴同行,到底不太安全。衛祁在後面喊住二人,問:“行洲來接你?”
餘晚點了點頭。
初春的晚風微冷。她凝神回望,未施脂粉的臉上透露出自然的好氣色,只是唇色櫻粉,稍顯淺淡,顯得整個人多了幾分疏離的氣質。
何芷在她身旁,只覺胸腔裏一顆心髒砰砰直跳,狀似自然地開口問:“你家住哪裏?”
餘晚的臉上現出猶豫,頓了頓才道:“城西,離一中不遠。”
何芷沒注意到她的遲疑,對她而言,能把對話自然地進行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繼續問:“你們……辦婚禮了嗎?”
“沒有,”這次餘晚答得很快,“準備以後再補辦。到時候邀請你,一定要來啊。”
何芷臉上帶了點笑意:“好。”
徐博文雙手插在兜裏,一個人走了過來。
何芷看到他,神情就不大好,冷哼了一聲。徐博文沒有看她,反而走向了餘晚。
衛祁還沒走,他悠閑地站在不遠處,不知從哪裏摸了個骰子扔着玩。
場面可控,餘晚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徐博文看了她一會,突然道:“對不起。”
何芷:“?”
道歉是不是道錯人了?他跑到餘晚面前說這些做什麽?
餘晚也愣了愣,擡眼看他。
平心而論,徐博文的五官長得還算不錯,只是開口說起話來,神态不太自然,破壞了原本面部的流暢和和諧。
相由心生,在他身上或許是個注解。
餘晚不喜歡他,有種直覺的不喜歡。她自認待人平和,和徐博文也沒什麽積怨,可聽到他用那種熟悉的口氣和自己說話,就覺得整個人好像粘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渾身都不自在。
他和何芷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
他嘴上說着對不起,臉上卻明顯并非如此,反倒像是餘晚欠了他什麽。
他身上那股擰巴的味道跟申時平有點像,但又不完全相同。
不過餘晚看到他們兩個人心中所産生的下意識的排斥,倒是很相似。
徐博文:“當初的事情是有原因的,我本來不想跟你說,但是現在想想,何必讓你誤會。”
當初的什麽事情?
餘晚的臉色明顯認真起來,徐博文才接着道:“那個時候你狀态不好,晚上下晚自習回家,我都會陪你一起,你還記得嗎?”
當然不記得。
餘晚很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但她也很想知道,他究竟要說些什麽。
所以她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何芷也沒說話。徐博文在說些什麽?為什麽聽起來這麽陌生?
難道他們兩個人,之前真的有過一點什麽?
沒人接話,一個人自說自話的滋味并不好受。
徐博文強逼着自己忽視不遠處的幾個人投過來的目光,繼續道:“有一天我送你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人。”
他一字一頓道:“那個人說,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他跪在你的面前,希望你能接納他和他媽媽的存在。然後……”
然後她就再度情緒失控,崩潰地跑回了家。
好像有那麽一點印象。
明明沒有喝酒,餘晚卻莫名感覺有點頭疼。
申時平。
她記得,申時平的出現應該是在奶奶臨終前。他是由三叔領着走進了餘家人的視線。他話不多,撕扯遺産時,往往由三叔出頭,他的存在感弱到餘晚曾經有種錯覺,若非三叔把他拽過來為己所用,他是寧肯不要這份遺産的。
當然都是錯覺。申時平并非省油的燈。
但是在那之前,在餘誠斌剛剛去世的時候,他竟然就已經出現。
這麽重要的事情,她怎麽會刻意忽略?
是忽略,而并非遺忘。因為徐博文這麽一提,她是真的有了點印象。
好多事情都有了解釋。怪不得她這麽不喜歡申時平,怪不得在餘誠斌剛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她會顯得這麽脆弱。
人在短時間內接連承受打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那時候吳瓊自顧不暇,她一個人默默處理這麽多的情緒,緊繃的弦要是真斷了,會真的精神失常嗎?
也許正因如此,她的大腦潛意識選擇了忽略。
這是一種自保機制。
餘晚好像能回憶起當初的感受了,那是晦澀難言的痛苦和絕望。
十六歲的她并不理解,為什麽只是一夕之間,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了,為什麽這樣的痛苦要降臨在她身上,為什麽要由她來直面這一切?
申時平在得知餘誠斌的死訊後,沒有找奶奶,沒有找吳瓊,而是找到了她,一個還在讀中學的所謂“妹妹”。
是因為她在其中顯得最為薄弱,最容易攻克嗎?
她閉上眼睛,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徐博文還在繼續說着:“……我看你情緒不好,也想不出什麽辦法,只好回去。結果回去的路上,你那個哥哥追了過來,把我打了一頓,警告我不要再接近你。”
餘晚:“……”
她睜開眼睛,心中生出了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