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半天

半天

葉行洲不是第一次來道觀。

記憶中,奶奶常常帶他去臨通的乾道院。觀中的老主持姓秦,道號去塵,和奶奶私交很好,為人和善溫柔,身上的青色道袍帶着淡淡的降真香味,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奶奶不是虔誠的信徒,也從來沒嘗試讓他了解過什麽。他每次跟着去道觀,也只是爬爬山,吃點素齋,在殿外等待奶奶參拜。

唯有一次,奶奶拉着他去見秦道長。秦道長鬓邊已有絲絲白發,臉上的皺紋淡淡,眉眼仍然很有神采。奶奶對她說:“這就是我那個孫子。”

秦道長認真地看了他好一會,才摸了摸他的頭道:“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葉行洲看着面前這條長長的青石板路和不遠處的黃瓦飛檐,看着路旁參天的喬木和錯落有致的芭蕉,耳邊響起了周宜的聲音。

“你不覺得這裏太過安靜了嗎?”

雲霧缭繞,微雨朦胧。本該出現的清脆鳥鳴與樹葉扇動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不見。四周安靜得仿佛時間都靜止。

周宜出現在他斜前方,離得并不算遠,此刻回過頭來,那雙青灰色的眸子冷冷的不帶任何感情。

葉行洲從夢裏驚醒。

他花了一段時間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這是他親自挑選的,餘晚位于a市的住處。

葉行洲翻身下床,臉合進掌中深呼吸了一會,動作又突然頓住。

他聽見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是輕輕的腳步聲。

詭異的夢境仿佛還在眼前。他警惕心起,凝神聽了一會,站起身來,慢慢地向門口靠近。

這套房子安全系數很高,他讓專業人士上門評估過。理論上說,應該不會有陌生人能闖入。

Advertisement

他手放在把手,靜靜聽了一會,突然意識到什麽,直接拉開了門。

這套房子的主人站在客廳裏,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

*

餘晚确信自己只是去取包而已。

進去之前她猜測包被她一進門就放到了廚房,接水之後就忘了取。但是打開門之後,她沒有在廚房找到,而是在沙發上。

這麽顯眼的位置,她出門前不會不注意到。

葉行洲拿了過來?

葉行洲對此的回答是:“本來打算下午給你送過來。”

兩個人坐在教室後排。這門課選的人不多,上課的教室不大,一舉一動都很顯眼,是以葉行洲也很入鄉随俗地壓低了聲音。

餘晚的筆在手中轉了一圈,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

她需要包裏的文具和作業本。如果葉行洲在她上課前說要送過來,她有理由拒絕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是不是也會順勢坐下旁聽?

無論如何,這節課兩個人都要這樣坐在一起?

她把目光移回講臺。

這門課是她輔修的計算機專業課程,葉行洲似乎有認真在聽,又似乎沒有。他拿了餘晚的草稿紙,在上面勾勒一些文字和圖案,的确信守承諾,沒有分毫打擾她的意思。

只是他聽着聽着,就手撐着頭閉上了眼睛。

餘晚感覺到他久未動作,下意識轉頭去看,卻看見這樣一幕。講臺上老師正在滔滔不絕地講課,還沒注意到這邊,她湊近些上前,心裏狐疑:他真的有這麽困?

既然累了,為什麽不留在那邊補覺,而要在課堂上打盹?

她餘光落到草稿紙上,不由一愣。

紙上的塗鴉和文字都很混亂,有部分還是剛才教授在講的內容。他畫的思維導圖清晰明了,看上去竟有認真在聽。

不過真正讓她在意的是,他似乎畫了一枚……玉蟬。

*

葉行洲:“這門課很有意思。”

餘晚點了點頭:“應用類的課程都很有意思。”

用于解決問題的學科,學起來都很有成就感。

餘晚注意到葉行洲出門的時候把塗鴉的那張草稿紙折疊成塊,扔進了垃圾桶裏。

不管他在上面畫了什麽,都沒有要展示給她看的意思。

葉行洲問:“接下來有課嗎?”

下課時人流量很大,出口處密密麻麻都是人。兩個人步伐很慢,葉行洲下意識把她護在身前。

餘晚仰頭他一眼,說了一句什麽。

周圍實在太吵,葉行洲沒能聽清。他俯身下來,神情專注地聽她再次開口:“你想做什麽?”

葉行洲本來是沒什麽打算的。他過來一趟的目的非常單純,只是想先見她一面。

但是餘晚這麽問,他倒真有了個想法:“今天天氣這麽好,出去轉轉?”

餘晚在a市生活這麽久,除卻必要的社交,的确很少出門。一則她事情太多,二則沒什麽必要,情緒不太穩定的時候,在a大的人工湖旁坐一坐,也就好轉了。

連陳熙那麽一個宅人,都說她是苦行僧。

葉行洲來這一趟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耐心地等自己這麽久,不會是無所求。剝離開情感的幹擾,她能很理智地做出判斷。

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說嗎?

她沒有多做猶豫,就點頭應下。

葉行洲摸了摸她的頭,露出一個笑來。餘晚不大自在地向前看去,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和她剛一對視,就像被燙到一樣移開了目光,迅速消失在了人流中。

……怎麽了?

葉行洲把這一切收在眼中,忍不住道:“怎麽又來一個?”

餘晚:“什麽?”

葉行洲反問道:“剛才那個人你認識嗎?”

“認識,上專業課的時候經常遇到,”餘晚沒有否認,“還算是比較熟悉的同學了。”

她本專業的同學很少在輔修課程上碰到,這個同學算是其中有幾分交情的。說起來上學期因為葉行洲而翹了一次課,就是找他問的情況。

以前碰面都是他主動打的招呼,怎麽今天視若無睹了?

走在二人前面的小姑娘緊咬住嘴唇,掩飾下臉上的笑意。

擠個下課路也能聽到八卦,果然是春天到了嗎?

身後的男聲慢條斯理地道:“比較熟悉,為什麽不打招呼就走了?說明看見你跟我走在一起,心裏受傷了。”

——戲很多的一位。興許人家就是沒注意或者沒認出來呢?談個戀愛不要總把對象當成人人搶奪的香饽饽好吧?

那女聲倒是一點沒被他影響,直接否認:“你想多了,普通同學而已。”

男聲道:“是你想得太少。珠珠啊,你這樣很容易被人騙走的。”

這男聲聲音雖然低沉好聽,說出來的話卻很讓人費解。他說的話一會像是吃醋,一會又像是單純的提醒,好像兩個人并沒有什麽特別的關系。

可是剛才兩個人還相約出去玩。一男一女一起出去,不是談上了也是暧昧期吧?

女聲聽上去冷淡幾分:“不勞你費心。”

他們說話聲音不大,可小姑娘就走在他們前面,為了聽八卦還刻意放緩了腳步,因此能将二人對話聽個清楚。

男聲:“我不費心怎麽行,這半天不到,已經有兩位追求者了。雖然我不介意,可是多影響你學習。”

男聲循循善誘:“要不你還是把婚戒戴上?”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

她實在忍不住了,要回頭去看二人究竟何方神聖。可她的目光甫一投過去,就仿佛被定住似的,隔了幾秒才僵硬地轉了回來。

面對她探詢的目光,青年面帶微笑地視若無睹,他那雙桃花眼流光溢彩,五官輪廓精致而英挺,只帶着笑意專注地看向攬着的女孩。

而那女孩似有所覺地擡頭和她對視,氣質如同淺淡的春色,如水般波瀾不興,臉上顯出幾分不帶惡意的無奈,用手肘輕擊了下青年的胸膛,以示提醒。

……她能理解男方為什麽結了婚還要吃飛醋了。小姑娘的臉刷的從耳根紅到眼尾:代了!

不過,這個青年好像有點眼熟啊?

*

天空中的尖叫聲呼嘯而過,餘晚略帶憂慮地擡頭看。

雲霄飛車……

葉行洲問:“想玩嗎?”

餘晚道:“沒玩過這麽刺激的。”

不是假期也不是周末,游樂場裏人不算多,葉行洲買的速通卡沒用上。每個項目的入口都給出了預計的排隊時長,剛才路過雲霄飛車,也只要十來分鐘,大概恰好是一趟的時長。

換句話說,排了就能玩上。

餘晚上中學前也去過幾次鄰市的游樂園,不過當時年紀小,只能玩些難度指數低的。這個項目打眼一看就是全場最刺激的,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葉行洲聽出她的猶疑,鼓勵道:“其實也沒什麽可怕的,玩過之後你會覺得其他項目索然無味了。”

餘晚:“經常玩?”

葉行洲沒否認:“年輕的時候追求刺激。”他笑了笑:“我還玩過蹦極。”

以前他年少輕狂,總想着挑戰自己,有時候甚至會主動做一些有危險系數的事。不過近年來惜命多了,計劃裏容不得半點差錯。

餘晚被他這一句話勾得蠢蠢欲動,玩別的項目真覺得有點索然無味。她從激流勇進的車上下來,任由葉行洲幫她取下身上穿的雨衣,突然開口道:“去玩雲霄飛車吧。”

葉行洲卻道:“我有個條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