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攤牌

攤牌

“你說這件事啊,”徐自珍拿了一把芭蕉扇慢慢地打着,臉上現出幾分無奈,“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難為你們跑來跑去研究半天。”

說到這她看向餘晚,有些納悶:“今天天熱,珠珠怎麽穿個高領衣服?”

被這麽一問,餘晚的臉悄悄紅了點。昨晚葉行洲非說她還欠他五個問題,掐住她的腰問她五次“有沒有想我”,一聲比一聲更低沉。鬧到最後,她身上不可避免地多出一些痕跡,她總不能說是蚊子咬的吧?

葉行洲神色如常,已經替她答:“最近身體不太舒服,見不了風。”

“身體不舒服還帶着她回來,”徐自珍瞥了他一眼,語帶責備,“你有什麽事,打個電話也就是了,非要繞這麽遠路,舟車勞頓的。”

葉行洲但笑不語,不知又想到些什麽,一手習慣性地在餘晚脊背上輕撫。

餘晚:“好久沒來看奶奶了,是我自己要跟着來的。”

既然兩個人話說開了,餘晚想跟着他一起經歷這些事情,不想再無知無覺地等在一旁了。

徐自珍“哦”了一聲,贊嘆一句:“還是珠珠孝順。這小子平時哪想得起來看奶奶。”

“哎呀,”葉行洲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上次還說後悔沒多生孩子,這要是再多幾個孫子孫女,奶奶心裏哪還有我的位置。”

徐自珍看了他一會,從鼻子裏笑了兩聲,顯然有些無語。

她開口道:“你小的時候最折騰人,一出生就身體不好。你媽媽生你的時候受了罪,大人小孩都在醫院待着,我和你爺爺看完你媽媽去看你,小小的一個待在保溫箱裏,不哭也不鬧,始終閉着眼睛。剛出月子,又遇上了流感,高燒不退,被送進nicu。”

徐自珍擡起頭回憶了一下,語氣有些悵然:“不做父母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很多孩子看着好像輕輕松松就長大了,可他們總會生病,總會發生各種意外,親自養一個小孩才知道要面對多少這樣的時刻。投入的心血越多,遇到那種時刻就越難理智,有時候甚至求神拜佛,賭那麽一點點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希望孩子能健康平安地長大,哪怕付出再多也無所謂。”

本來是祖孫倆的玩笑話,聊着聊着卻有些沉重。

餘晚聽在耳中,沉默着沒有作聲。她小的時候身體也不太好,每年的流感季都要生一場大病。曾經有一年尤為嚴重,吃下退燒藥也不見效。她半夜睡夢中體溫燒到将近四十,夢中一片昏沉無望,夢魇好像想把她拖進無底深淵。餘誠斌晚上應酬回來發現她情況不好,立刻背上她去醫院急診。她伏在餘誠斌寬闊的背上,聽着吳瓊焦急萬分的關切和抱怨,才勉強掙出一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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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愛包圍的時候,不覺得愛有什麽。然而她回頭去看,哪怕知道那些愛虛妄又脆弱,竟也心生眷戀。

饒是祖孫二人聊着天,葉行洲也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她的出神。他順着她脊骨摸上去,在她肩上輕捏兩下,喚回她的注意力:“奶奶的意思是她心疼你,以後不會催生的。”

催生……奶奶哪裏有提到這個,明明是他自己亂聯想。

這人真莫名其妙。餘晚反應過來,幾分羞惱,針鋒相對道:“奶奶的意思是,她有你一個孫子就受夠了。”

徐自珍哈哈大笑:“還是珠珠懂我。”

徐自珍說了半天,倒不是要勾起餘晚的傷心事。趙媽送過來一本厚厚的相冊,徐自珍接了過來,翻了一會,指着其中一張,遞了過來。

整本相冊都泛着些歲月痕跡。葉行洲小時候翻過奶奶的相冊,知道這只是其中一本。奶奶是個很有條理的人,照片都是分門別類地放,這本相冊裏都是風景游客照,提不起葉行洲太多興趣,也已經沒什麽印象。

徐自珍指着的那張,看起來也沒有什麽不同。只是一棵很粗的、起碼需要數十人合抱的大樹,拍得不甚清晰,很容易被忽略。

樹幹前方憑空懸着一個金屬制的銘牌——不,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樹幹上綁着幾圈細細的紅繩,而那銘牌正挂在紅繩上。

至于銘牌上寫了什麽,卻看不清楚了。

“我小時候在昆明生活過一段時間,當時全國都在打仗,醫療資源不足,小孩子多病多災,都是常事。那裏有些地方,會用這種方式給小孩祈福,銘牌上刻上生辰八字,選一個有緣的、最好百年以上的大樹,這樣孩子就算認了幹娘,年年祭拜,大樹會護佑孩子,從此之後順風順水了。”

徐自珍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個時候你身體實在不好,真讓人心揪着難受。你爸媽你爺爺都一向不信這些鬼神之說,我也沒跟他們提過,每次都是自己獨行。其實也就是個念想,我當然也知道不一定有什麽用,但你順順當當活到現在,一年去一次昆明又費什麽事呢?”

*

吃完午飯,徐自珍就去午休了。趙媽過來收拾碗筷,一邊整理一邊和善道:“樓上房間都是現成的,少爺和少夫人可以上去休息一下。”

二人已經領證,趙媽的稱呼也從“餘小姐”變成“少夫人”。餘晚很不适應這種稱呼,葉行洲倒是接受良好,笑吟吟地伸過手來:“少夫人,請。”

“……”餘晚只遲疑了下,便把手搭了上去。

明明有兩間客卧,葉行洲卻沒去另外一間。他随手将門關好,在餘晚帶着幾分警惕的目光中語調自然地道:“奶奶說的話,你信麽?”

餘晚也便陷入思索,道:“有照片。”

老照片都打印着拍攝時間。不是說不能作假,但這張照片和相冊裏同時期其他照片的清晰度、拍攝風格、印刷細節都近乎一致,作假成本很高。僅從直覺來看,這張照片是真實的。

那麽粗的樹,也只有西南的熱帶雨林裏常見。奶奶說那裏瘴氣重,菌子多,人容易迷失方向。她當年入山怕出不來,是找了當地人帶路,那個年輕的小女孩就是當年帶路人的後代。什麽環路,她是一概不知,順便罵了葉行洲一頓,說他嫌自己命大,跟着周宜胡鬧。

好歹葉行洲沒把自己被蛇咬一口的事說出來,不然可能要被老太太舉着拐棍敲腦袋。

餘晚還是有些擔心葉行洲的傷口。雖然只留下一點傷疤,但到底是毒物,聽起來實在危險。她目光往葉行洲腰上投過去,下巴卻突然一僵。

男人強迫她和自己對視:“珠珠,非禮勿視啊。”

餘晚覺得葉行洲骨子裏肯定有點惡劣在的。她以前怎麽會覺得他是個好人?翩翩君子只是他的外在表象,得寸進尺才适合概括他這個人。年少時桀骜不馴的葉行洲沒有消失,他只是學會了隐藏,在親近的人面前,一不小心就會變回去的。

“你真熟練,”餘晚感嘆一句,抓住他那只手,“我聽說你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有點故事?”

葉行洲愣住片刻,也不知是因為她的舉動,還是因為這一句話。

餘晚“咦”了一聲:“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嗎?”她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食色性也,只要你不違反風序良俗和法律規範,有點故事也沒什麽大不了啊?畢竟我們應該算是商業聯姻?”

男人的臉色好像越來越黑了。這事不能提?

餘晚及時打住。她提這個,本來也只是給自己打個預防針。

是的,給她自己打的預防針。不要有太多期望,失望亦會相應減少。在她完全深陷之前,應該有這樣的覺悟。

她是喜歡葉行洲的。她可以接受和他做真正的夫妻。但葉行洲所想所做,她本就無法掌控,即使現在對她再好又能如何?誰能保證葉行洲不是下一個餘誠斌?

她要在此之前,為自己築好一道心牆。

葉行洲問:“如果有故事,你要怎麽做?”

兩個人一個坐在床沿,一個半蹲在床邊。葉行洲目光沉沉,在求她的答案。

餘晚還真思考過這個問題,自以為很拎得清,因此下意識回答:“不會怎麽做。你以前的事情跟我無關。”她說這話其實有點違心,但以退為進,她無意識地皺了皺臉,緊接着道:“但是以後就不一樣了。要麽就維持假夫妻的狀态,要麽……婚姻存續期間,彼此必須身心忠誠。”

如果選擇前者,這些沒有邊際的玩笑可不能亂開,人後暧昧的舉動也不能再有了。

男人臉色稍霁,腦子裏只留住了最後一句話。他算是知道大起大落是什麽意思了,一只手把餘晚的手往自己腰上帶,巴不得她亂摸一通,一邊仍繃着張臉,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深沉地嘆了口氣:“何必說這麽多呢?老婆。”

餘晚:“……”

感覺打開了什麽了不得的開關。

“留學期間沒什麽故事。”葉行洲仔細思考了一會,“那些人獨自在外,失去家裏的管制,聚在一起玩得很亂。太瘋了,我一般會找些借口避開,可能是借口的問題?傳着傳着就邪門了。”

餘晚明白他口中的“那些人”是誰。家裏資産豐厚,出國鍍金的那批人。本來從小就缺乏關愛,出了國更是沒人管,一不小心就會被帶上歧路。

葉行洲的确沒有這方面傳聞。在這一點上,也許他說的是真的?

不過,“你都編了什麽借口?”

葉行洲目光閃爍了下:“沒什麽啊?就是身體不舒服,要趕due,家裏有事之類的。”

餘晚:“……這能傳成什麽樣?”

葉行洲:“對啊,誰知道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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