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意外
意外
人生中的意外總是來得非常突然,大部分時候都毫無征兆可循。
餘晚勉強睜開眼睛,看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範海喬。
範海喬一直是一個很合格的助理,兢兢業業,盡忠職守,什麽事情都能處理得很好。他身上沒有太多性格特質,最标志性的是黑框眼鏡和一身正裝,外加永遠不變的謙和微笑。
饒是此刻,他也并不顯得多麽陰森或恐怖,神情平和,只是摘下眼鏡,看向餘晚。
“學妹,你醒了。”
不戴眼鏡的範海喬多出了陌生感。他額前碎發散落下來,一雙眼睛水霧蒙蒙,像深不見底的湖面。
餘晚的雙手被緊緊束縛在身後,雙腳也被緊緊綁住,整個人斜躺在沙發上。這不是一個很得體的姿勢,她挪動了一下身軀,想嘗試着坐起來,卻發覺自己沒力氣。
範海喬給她下了迷藥。是下在那壺鐵觀音裏的?
“……”餘晚皺了皺眉頭,想起一個人:“詹思雨呢?”
範海喬笑了笑:“隔壁房間。她喝的比你多,可能要多睡會。”他又道:“其實你出門應該配個保镖,像詹助那種瘦弱的小姑娘連自保都來不及。”
餘晚:“……多謝提醒,希望以後用得到。”
本來司機算是半個保镖的,誰叫半路因為事故糾紛而被留在那了——
餘晚皺起了眉。這未免過于巧合,難不成這不是意外,而是刻意的安排?
範海喬肯定了她的猜測:“葉行洲也算百密一疏吧,畢竟要把司機調走實在太容易了。”
他看上去很耐心。這是綁匪應該有的态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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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不是他一個人能做成的,一定有同夥。在有同夥的情況下,他選擇一個人留在這裏,這本身就透露出一些信息。
餘晚問:“為什麽?”
範海喬本科畢業進入盛茂工作,履歷和葉行洲的步調完全重合。葉行洲應該很信任他,否則不會安排他去誠建接手工作,也不會放任餘晚數次私下接觸。
葉行洲也對他足夠好,兩個人應該沒有明面上的矛盾。那他為什麽而倒戈?
範海喬把眼鏡擱在一旁的桌幾上,反問她:“你不害怕嗎?”
被迷暈帶走,又被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為什麽不害怕?覺得自己不是什麽壞人嗎?
範海喬是真的好奇。他在葉行洲身邊三年,三年足夠了解一個人。但餘晚出現的時間很短,他有很多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
餘晚沉默了一會,才回答:“當然害怕。”
只是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她既然醒過來,就不能沉溺于害怕的情緒中,要收集信息,判斷局勢,如果可以的話……嘗試自救。
雖然餘晚的體力非常一般,但範海喬畢竟沒有像影視劇裏那樣把她的嘴用膠貼封住。
她還能說話,代表範海喬接受溝通。
範海喬認真看了她一會,評價道:“你看起來很冷靜。”
餘晚:“我爸猝死了,我媽在那之後沒管過我。奶奶死了,二叔和三叔争家産,爆出我爸有個私生子,公司差一點就要破産。就在剛剛你親口告訴我,我的這幾位好親戚可能還涉嫌謀殺。”
範海喬:“……”
餘晚的目光顯出幾分疲憊:“不冷靜又能怎麽樣?我的人生意外橫生。”
即使是簡單總結也顯得非常離譜的經歷,她除了接受還能怎麽做?
餘晚有點後悔回c市。短短一個周末她遇見太多事了,如果留在a大,她現在應該還在圖書館或自習室自習,到點了放下筆去食堂吃飯。
範海喬道:“你還年輕,未來還很長。不能被這些束縛住腳步。”
餘晚所認識的範海喬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他大概只會笑一笑,然後道:“餘小姐說笑了。”
立場變了,二人的關系也變了。其實綁匪跟人質說這種話也很奇怪,這是範海喬的真實一面嗎?
餘晚看了他一會,道:“你把我放了,我可能會樂觀點。”
範海喬不假思索:“那你還是別想了。”
餘晚再度嘗試坐起身。她身下的沙發非常大也非常軟,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設計的。被綁成現在這樣,她很難找到發力點,努力了半天,整個人就像時針一樣,勉強旋轉了一小格。
範海喬看不下去:“別白費力氣了。外面有八個人守着,你就算出了這個門,也離不開這棟房子。不如安心點,等着葉行洲來贖人。”
餘晚不明白。範海喬a大畢業,又是葉行洲的心腹,有着一眼可以看見的光明未來。為什麽要铤而走險,暗地裏做起這種違法的事?
範海喬看了她一會,笑了。
“打個比方,如果葉行洲某天迫不得已去做了別人的助理,雖然幹得很好,升職有望,但每天事情很多,一睜眼就在為別人打工,你說他願不願意一直這麽幹下去?”
他沒拿餘晚舉例子,因為餘晚家道中落過,可能會為生活妥協;而葉行洲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他不可能甘于做毫無意義的平凡工作。
但是這和範海喬的做法有什麽關系?難道就因為不想繼續打工,就選擇掀桌子了?
“不是,”範海喬很快回答,“我只是想說,我也不缺錢。”
這個光明的未來對別人或許求之不得,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很無聊的選擇。
餘晚:“……你不求財?”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如果綁匪不是為了錢,那能是為了什麽?難道說是純粹的報複行為?餘家或者葉家跟範海喬結過仇?
而且聽範海喬的意思,他一開始投入葉行洲麾下的目的就不純粹。他當初說自己考研失敗遇到葉行洲,難道也是一場刻意安排?
餘晚以前只覺得自己家裏一團亂賬,現在意識到葉行洲也是不可小觑。二人這個婚也不知道算不算結對了,事情都撞在一起,反而讓人有點麻木。
範海喬露出一副無可奉告的表情:“你沒必要知道這個,我是為你好。”
他對他的目的始終緘口不言,對于其他的倒是有問必答。
不能直接得到答案,餘晚選擇了排除法:“跟誠建的事情無關吧?”
葉行洲回國組建盛茂是三年前的事,插手誠建事務是因為餘勝斌抛售股票而導致的偶然事件。如果範海喬一開始就抱着別的心思,那不太可能和誠建有關。
“偶然?”範海喬不知道想到什麽,眯了眯眼睛,臉上浮起一些戲谑的笑意:“葉行洲可不是那種人。”
*
葉行洲接完電話,臉色變化得太明顯。他整個人變成了夏日常見的積雨雲,陰陰沉沉的,連周遭的空氣都顯得壓抑。
葉行洲情緒不太外露。坐穩領導位置的人要學的第一課是喜怒不形于色,衛祁立刻意識到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
弄明白事情經過,衛祁也不由得沉下臉來:“是餘高斌那邊做的嗎?因為我們提供的那份調查報告?”
申時平的事情他們很早就在暗中查證,也從中發現了一些問題。葉行洲有一些猜測,這是他手握對抗餘高斌的底牌。有了這張底牌,他在誠建的角逐中顯得并不急切,還很從容。
不過衛祁有些意外餘晚會這麽敏銳,更意外葉行洲讓他找機會把查出來的東西透露給範海喬。這意味着他非常信任這兩個人,葉行洲的信任不是那麽輕易就能夠交托的。
葉行洲搖了搖頭:“餘高斌沒對申時平動手,也不會對餘晚動手。”
不是因為血脈親情,而是因為牽涉太多。即使是那個助理,明面上也是意外死亡,餘高斌頂多推波助瀾。
這年代大家都遵紀守法,畢竟環境變了。餘高斌不是賭徒也不是瘋子。他非常求穩,否則不會在明明能掌握整個誠建的時候選擇和老三共分。他只是撈,又不是蠢。
但不是餘高斌會是誰?
葉行洲閉上眼睛。範海喬的背景他仔細調查過,履歷清白,家裏條件不錯,所以總助的工作能很快很輕松地上手。這樣的人很難被蠅頭小利打動,那打動他的會是什麽?
何況身為總助,範海喬可以接觸的核心內容太多。他可以貪污、受賄、販賣情報,可以用各種方式威脅自己的老板,可為什麽最終對餘晚動手?
他是篤定了自己會妥協?
*
何苗苗拉着吳辰不讓她走。兩個人身量差不多,只不過一個打扮簡單一個穿着精致,路過的人只會覺得閨蜜打鬧,沒有誰為此駐足。
吳辰沒見過這麽黏糊的小孩。偷偷走掉看來是不成了,她只好道:“我只是出去轉一轉。”
“帶上我啊,”何苗苗認真道,“宜姐叮囑我要照顧好你的,你一個人出去,萬一走丢了怎麽辦呢?”
天可憐見的,這小妹妹在深山裏長大,連智能手機都不怎麽會用,她怎麽能放她一個人出門?!
吳辰只能道:“我是有事情的,你跟着過去不方便。”
何苗苗抱緊她胳膊,一臉的不罷休。她喊道:“你在這裏哪認識什麽人?能有什麽事?不要以為我好騙。”
吳辰:“……”你信不信,這還真沒騙你。
她伸出沒被霍霍的左手,大拇指在其餘指節上逆時針掐了兩下,又沉吟了一會。
她今天是肯定要去的。此次出山本就為了這事而來,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吳辰松口:“我帶你去。”
大不了談事情的時候留她在外面等着,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不是太難糊弄。
何苗苗眼睛一亮,親親熱熱地挽住她胳膊,另一手偷偷點下手機的發送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