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絕望
絕望
樹葉簌簌聲不絕, 吹起江依芽的裙角，而她專注于破陣，以至于她并未注意身後躲在遠處的一雙眼睛。
江依芽将遁形符掩藏在結界之中, 到時她便可以帶着惡鬼一同來到這裏，做好一切後的江依芽拍拍手等着赤羽回來。
赤羽從暗處出來，紅衣翩翩烏發飄散, 金光灑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的氣質很特殊, 江依芽找不到該如何形容。
偶爾是妖冶無雙的美男子, 時而又會打趣她，江依芽想不出赤羽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
“你在想什麽？”赤羽走近敲打她的腦袋, 看着她癡癡的樣子。
江依芽悶悶道，“找到了嗎？”
“小綠，你故意的，我找不到, 回去複命吧。”他溫聲帶笑，已經将江依芽的打算看透，可仍舊不拆穿她。
而赤羽願意與她繞彎子, 江依芽也不含糊, 兩人都裝着傻。
江依芽想赤羽既然知曉她在騙他，他應該是不會出賣她, 想着想着江依芽悄然側目窺視赤羽。
方才那個動作倒是讓她想起了清蘭，清蘭也曾這樣敲打她，不過赤羽和清蘭應該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林間吹過的風擾亂了江依芽的思緒，赤羽步子走得快沒過問江依芽在想什麽, 現下他要帶着江依芽去見張懷若。
走了好一會才在一座破廟內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與周圍的破敗比起來, 站在其中的人顯得格外精致，墨發微微晃動，他負手而立靜候着兩人。
這座廟的屋頂塌陷，透進許多天光，映照在張懷若的身上，白袍光澤柔和，加之他本就溫潤清俊的長相，若是別人見了指不定得喊一聲仙人。
“師兄為何來這？”江依芽跨過腳下的木塊，左右張望着，這樣破爛的地方，江依芽實在想不通張懷若要幹些什麽。
赤羽躬身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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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只有他們三人時赤羽總是要對張懷若行禮，連帶着江依芽也不得不跟着做做樣子，她不情不願的躬身。
這些對張懷若而言都是虛禮他是不在意的，他淡聲道，“誕下嬰孩的那婦人本是城外的農婦，在街尾的主人家做事，這是她來回的必經之路。”
江依芽在四周打轉，接上張懷若的問，“可師兄，她的孩子肯定在她身邊啊，我們幹嘛要來這裏？”
正對着江依芽的是一座被風化腐蝕的佛像，斑駁的雨水痕跡還略有殘留，但卻掩蓋不了佛像深處散發出的威嚴。
佛像的雙眸空洞，單手直立，悲憫的望着破爛的蒲團。
咻的一聲，佛像上方的房梁上塌下些灰塵，吱呀的聲響讓人不安，江依芽被吓得往後退了一步，連忙恭順的鞠了躬。
罪過罪過，阿彌陀佛，江依芽在心中默默念叨。
“她擔憂孩子，因而總将孩子帶在身邊。”赤羽向江依芽說了這一點。
江依芽回過神道，“所以我們要分頭行動？”婦人不放心孩子，帶在身邊也就會讓惡鬼多了機會。
明知如今世道危險，還要這般招搖，就算是能照看孩子，可真要是遇見了惡鬼也只有被吃份。
“為什麽我們不直接把孩子看護着還要這麽麻煩？”江依芽想不明白，明明直接找到婦人保護孩子，誘敵出現不就可以了嗎，為什麽要繞這麽大個圈子。
赤羽又解釋道，“這樁案子是公案。”
公案顧名思義是有南山派自願出面解決的，不關乎個人的利益。
這樣一說江依芽倒是明白兩人在顧及什麽了，同那生孩子的婦人說保護孩子，實則是拿那孩子做餌，試問誰會讓自家孩子的性命去做賭。
“原來如此，師兄和赤羽一起，我一個人守在這裏便好。”此話一出，江依芽覺得自己簡直是天才，得來全不費工夫，等他們一走她就麻溜的離開亭南城，離南山派遠遠的。
赤羽什麽都沒說，只是眸光一轉看向張懷若。
張懷若難得面上笑意這樣明顯，不過笑得卻不像他，他轉身溫柔的凝視江依芽，“師妹，你重新說一遍。”
啊？為什麽要重新說一遍，江依芽正打算複述一遍。
腰間熟悉的束縛感襲來，一點點的加深，不斷的陷進腹部。
她該怎麽說，該說些什麽，他要聽些什麽。
江依芽面色凝重，腦海中急劇思考着這些問題，還沒等她想出解決的辦法，赤羽先一步幫她解圍。
“公子，進城路遠您與江姑娘便候在此處。”赤羽躬身請命。
他的話替江依芽解了圍，也猜中了張懷若的心中所想，這是赤羽第二次冒着風頭替江依芽說話。
“好，你去吧。”張懷若聲音輕柔，但他手上的動作卻并未停止，極大的反差讓人心生恐懼。
江依芽微微吸氣，口鼻并用着呼吸，腰部被縛魂繩緊緊纏繞，本就瘦小的一個人，現在看去馬上便要斷成兩截。
赤羽眼含擔憂的望向江依芽，他的目光停留在縛魂繩上，願以為他如此說，張懷若便會放過江依芽，卻沒曾想他還在使力。
“赤羽，還不走？”張懷若淡淡挑眉眸光淩冽森寒。
赤羽愣了片刻，容不得他說不，他必須要走，能做的已經做了，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江依芽的造化了。
江依芽垂眸瞥向赤羽離去的紅影，她想喊救命，想要赤羽救她，可腰腹處的強壓與窒息感同時襲來，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又要死了，張懷若說的喜歡她都是騙人的。
江依芽絕望的閉了眼，靜靜的等待着死亡的宣判，要是有下一世，她想生在富貴之家，想要數不盡的財富。
張懷若墨瞳劃過片刻冷意，全然不似方才臉上的笑意，多了無情的意味，陽光逐步往後撤去。
他的白袖在金光下揮過，江依芽眼前閃過一道陰影，随後身上一輕，勒着她的縛魂繩松開了。
再次睜眼之時，江依芽的眸光中閃着點點淚花，她才從強烈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她想不通為何總是要在即将瀕死的時候張懷若才會放過她。
“師妹，你不可以離開我半步，連這個念頭都不可以有。”張懷若長身玉立，淡然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仿佛剛剛她受到的痛苦都只是小事，而她的生死也是他可以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東西。
“張懷若，這不是喜歡。”江依芽抑制住哭腔，低吼出聲。
“江子虛，是你先說喜歡我的。”
是她先說的喜歡，明明是她該将他囚在身邊，而不是他總在囚禁她。
江依芽長吸一口氣，和張懷若說話總是費力得很，她不想再争這一口氣，等到惡鬼出現她一定走。
“是我先說的，所以師兄能不能不要再讓我難受，”江依芽迅速轉變過心态，長的日子她都忍了，不能在這一時半刻敗露。。
只不過她不知道張懷若會不會吃這一套。
說那句話的時候，江依芽的嗓音在顫抖，眼角噙着淚珠，寸寸陽光之下，她的那雙杏眼像是泛着光的波瀾。
他确實心有不忍，那雙好看的眼睛流下的眼淚，灼燒着他心底的某處，可在聽到江依芽說要他和赤羽一道的時候，他心中又氣她，氣她為什麽要推開他。
從最開始張懷若便知道江依芽是他拐來的，所以她時時刻刻都在想逃。
“小綠芽，你說喜歡我的，為什麽不能像我一樣。”張懷若上前一步，毫不猶豫的将她整個人圈在懷中，在他的臂彎下，江依芽瘦小纖細，像是一片薄葉落在他的白袍中。
他的心跳聲貼着江依芽的耳朵，慢慢的，平穩的。
江依芽沒有推開張懷若，倒不是因為別的，被他抱着總比被他用縛魂繩勒着腰好。
也正是因為這個舉動，懷抱的溫暖，片刻的希冀，江依芽止不住的想要掉眼淚，老天爺怎麽就對她這樣苦，怎麽要讓大反派愛上她。
張懷若，你換一個人喜歡吧。
江依芽想這是最後一次了，她轉頭抵着張懷若的胸口開始大哭，将這些日子在南山派受的一切都放聲哭了出來。
明明她可以過上想要的生活，明明可以在三年後自保，卻平白無故的要和張懷若走上一條船。
張懷若衣襟前一片被她的眼淚浸濕，他攬在江依芽肩上的雙手如同哄着小孩輕拍她的後背。
桃夭的金線在陽光下格外漂亮，與張懷若的白袍一同被風帶起，兩人在破落佛像前相擁，有那麽一兩個瞬間仿佛是在接受祝福。
“小綠芽，你別哭了我以後不再用縛魂繩了。”張懷若眉心輕擰，他因她的淚水而心悶，因她而擰巴。
只要江依芽不離開他，他願意聽江依芽的。
江依芽緩緩從他的懷中撐起來，擡袖擦拭着眼角的餘淚，“真的？”她仰目與張懷若對視，盈盈淚眼對上他的含情眼。
她望見了那雙眼中的絲絲柔情，難道張懷若真的喜歡她？
“真的。”
“那你對着佛像發誓，不再用縛魂繩。”
“我——張懷若，對着神佛起誓，不再用縛魂繩束縛江子虛。”
他真的毫不猶豫的立誓，對着這破敗的佛像。他字字斟酌，仿佛是下了決心。
江依芽心底的石頭又沉了一塊，不管張懷若說的是不是真的，至少在某種程度上來講，能夠控制她的東西又少了一件。
她也不會用自己的命去賭張懷若真的愛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