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荒唐

荒唐

江依芽跟着張懷若走近昔日的葉府, 府內仆從衣裳亮麗,做事穩重,與府外的哀嚎聲相對比, 這裏是一片仙樂之地。

只是她還沒看到清蘭,按着時間來算清蘭彼時是十六歲。穿過來回曲折的廊道,江依芽在尋找她的身影, 鵝卵石路兩旁鋪着鮮花, 仆從有序的進出。

在她們的臉上江依芽見到了些許的不耐煩, 幾乎每個從院子裏出來的仆人都眉心擰起, 低聲嘆氣。

張懷若站在院前,回身看她, “這裏有你想見的人。”

即使不往裏走,那院中溢出的花草樹木,足以可見其布置有多用心,那院中的主人, 想必就是清蘭。

江依芽眼底略過片刻遲疑,最終還是與他一道進了院子。

院中彌漫着花香,芬芳怡人, 枝葉交錯, 光照下斑駁點點,門前藤椅上坐着一襲粉衣, 身側侍女搖着蒲扇。

“你去冰室再取些冰來。”藤椅上的女子冷聲說道,望了望天邊的烈日,“這幾天越來越熱了,算了過幾日就回亭南城了。”

話落, 她身邊的侍女手上用勁扇了扇。

“你幹嘛,這扇子都要打到我的臉上了。”她轉手打落侍女手上的蒲扇, 眼底一陣嫌惡,“滾下去,這點事都做不好。”

侍女慌忙跪下,惶恐道,“小姐,不要攆我出府,我什麽都能做!”這年頭她若是被攆出了府,也就是死路一條,餓死在府外被人分食。

江依芽擡手輕輕撥開面前的樹葉,那聲音,那相貌,行為舉止和清蘭如出一轍,那就是清蘭。

就她如此看來,清蘭的驕縱跋扈比之張阮阮有餘,金貴的大小姐,高高在上的審視小侍女。

“算了,外邊送來了個人,我聽父親說是個美人,你去把他請來吧。”清蘭眉尾輕揚,眸光一閃。“把屋裏的東西也帶去吧。”

随侍一旁的侍女,從屋裏桌上取了一瓶藥罐遞到那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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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只看了眼,忙地磕頭道,“小姐,這東西用不好會死人的。”平日裏,她只是看着清蘭用在小動物身上,哪裏見過用到人的身上。

江依芽走上前去,仔細打量着那藥瓶,“這是——”

“枯寂藍。”

張懷若緩步走到她身側,解了她的疑惑。

這種藥能讓人抓心撓肝身處焰火之中,磨滅其意志,用量過多會死人,讓一個小侍女去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投毒,她是如何想到的。

江依芽黛眉輕蹙,她知道被投毒的那個人是赤羽,難怪在當他聽說清蘭姓葉的時候,會有那樣的反應。

所以赤羽想殺清蘭,是因為他恨她。卻又在無形中愛上了清蘭,仍由他人動手。

愛上一個對自己百般折磨的人,世上竟有這樣荒唐離奇的事。

想到此處,江依芽側目瞥向張懷若,為何在這種情況下她會想到他。

“你做不做?不做就出府去,葉府難道差你一個人不成?”清蘭柳眉倒豎,對她猶豫不決的态度極其厭惡。

只是要她去喂點東西,就讓她這般為難。

看似清雅娴靜的大小姐,二話不說扯過一把蒲扇砸到侍女的發髻上,頓時她散亂着發髻,哭泣道,“小姐,人命關天的事,奴真的做不到。”

“那你去。”清蘭指尖劃過她,停留在方才取藥的侍女身上,“你們兩個一起去,是死是活回來告訴我。”

清蘭輕閉雙眸,“做不到就出府去吧。”她順手拈了顆葡萄,散漫地道,“喔,對了走正門,那人多可以接應你們。”輕快上揚地尾音像是刺人的蠍尾,将兩人吓得不敢回絕,生生咽了口氣,硬着頭皮答話。

原先跪着的侍女還想再說些什麽,被另外一人拉住,眼神毅然的示意她不要再說話,無奈之下,兩人領命退去。

她說得後半句是她們最為害怕的處境,如果兩人真被扔出了葉府,如何能在這樣的境況活下去。

這是個人吃人的世道,即使自己手上沾點血,她們也要活下去,等到饑荒一過,再離開也不遲。

江依芽見兩人要走,快步上前去,心急之下她大喊出聲,“不能去!不能這樣對赤羽。”可這是在虛影之中,她看到的都是過去的事,她阻止不了侍女對赤羽投毒,也沒法幹涉。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赤羽過得比她苦多了,他先失去了妹妹,又在葉府中遭受身心上的折磨。

無奈的酸楚擁堵在心口,江依芽逐漸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她回首望向悠閑惬意的清蘭,和她見過的師姐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偏差。

柔靜溫婉的師姐,原本是這個樣子啊。

這就是張懷若帶她看的真相,将所有的都掀開了攤在她的面前,徑直告訴她,都是假的。

虛影逐漸晃蕩,灼灼烈日漸漸消失,黑夜重新籠罩這片天。

月影彌蒙,夜涼風寒,少許微風拂起兩人的發絲。

張懷若走到她身側,眸光漸沉,“這些是我親眼所見。”凡是他見過的,皆能召喚出虛影,重現當時的情形。

這些不同的術法,張懷若都煉得極好,尋不到半點錯處。

“你救了赤羽。”江依芽恍然間悟出些許因果,赤羽甘願留在張懷若的身邊,難道就是這層原因。

若無救命之恩,赤羽又何故要與張懷若同謀,而他這樣做的大概率,應當只是為了找到妹妹。

江依芽默默斂眉,苦澀輕笑,或許是見到她的第一面,赤羽就将她認作了妹妹,縱容她逃跑,又處處維護擔憂。

落河底,那時與赤羽第一次交鋒,他就放過了她。

第二次是在南山半腰的懸崖邊,他背着她上南山。

赤羽本身是個很好的人,對她好是真的,也在心裏将她當作了妹妹。她記得赤羽說,叫他一聲哥哥,他就會一直護着她,原來都是真的。

而赤羽受了那樣多的苦才走到了現在,他從未對過去說過只言片語,而如今這樁舊事又赤裸裸的顯現在他的眼前。

這夜的風格外的涼,吹得江依芽的身上心上都冷。

張懷若見她垂頭凝思,往她的身後邁出一步,擋住從後面來的風,“我救了他,他随我到南山。”

江依芽垂在身後的墨發來回飄散,雙髻上纏繞的絲帶随風揚起,少女的背影單薄瘦削,惹人生憐。

他擡手想要去觸碰江依芽的發絲,卻又在指尖真要碰到時,蜷縮了回來。

或許,江依芽不會想要他碰她。張懷若目光幽若寒潭,在月輝的映襯下本該更加生冷,但卻恰恰相反,那雙幽靜深邃的含情眼,盛滿了柔情無奈。

面對江依芽,他無可奈何。

“院子裏的青芽花喜歡嗎?”張懷若不動聲色的深吸口氣,淡淡問道。

那束青芽花是為了哄她才種下的,她會喜歡嗎。

江依芽靜默了半晌,“不喜歡。”開了滿院的鮮花又如何,終究是物是人非,往事已矣。

而此刻江依芽并不想去想這些,她只想知道,為何清蘭的轉變如此大,而赤羽又是怎麽挨過這些年的。

總是張揚美豔出場的赤羽,是如何在泥潭裏走出來的。江依芽哀恸的想,若是赤羽的妹妹在,那她一定會是個很幸福的姑娘。

寥寥幾縷月光,更添哀景,愁緒如洪水蔓延。

“回南山吧。”江依芽壓低聲音道,她想盡力掩蓋喉間嗚咽的聲音,只是眼中的淚不由自主的會往下掉。

如此近的距離,她就在他的面前,張懷若清楚江依芽的一舉一動,甚至連她微小的抽搐都收在眼底。

她一句話也不願以同他多說,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說,只想快點回去。

“好。”

江依芽不願說話,張懷若只得作罷。當他再次想要攬上江依芽的腰時,她挪了一步出去,“我用青花劍。”

話落,江依芽召出青花劍,精心雕琢過的劍身瑩瑩發亮,她掐訣起劍,回眸對張懷若露出淺淡的笑意。

那抹笑來得不合時宜,與江依芽之前的任何笑都不同,像是一種平靜的流水,只是涓涓下流而已。

兩人在月色下分別,臨江依芽回院子前,張懷若躊躇萬分,他想上前去和她說些話,可最終只是停在了原地。

單薄的淡青色身影逐漸離他遠去,消失在他的眼底。

江依芽收了劍,在回屋前望見有人在等她。

“子虛,師姐受了很重的傷。”木則心走到她面前,神情為難,“我探了師姐的脈息,傷至肺腑,積毒已久。”

清蘭想要掩飾過去,可木則心卻在其中發現了端倪。若是尋常的傷病,清蘭不應當會吐血得如此嚴重。

何況是修道之人,再加上清蘭的修為,傷得到她的應該不多。

江依芽心頭紛亂如麻,這樣的情形下她要如何面對清蘭,虛影裏看到的,和她所接觸的完全是兩個人。

“怎麽了子虛?”木則心見她面色凝重,下午因要照顧清蘭,他沒能去找江依芽,也不知她去了哪裏。

江依芽內心掙紮着,思忖良久後道,“先進去看師姐。”不管如何說,眼下她受傷是要緊事。

至少在曾經,清蘭對她沒有任何的不好,在此刻,她同樣是需要人照顧的姐姐。

木則心與江依芽一道進了屋,引入眼簾的是陣陣紫煙,紫煙籠罩着清蘭,将她死死纏繞包裹。

清蘭吐氣之間連帶着許多紫霧,周遭的風吹進屋內,紫煙越發的輕飄。

木則心伸手攔住想要上前去的江依芽,“尚不清楚是什麽,不可貿然上前去。”這些紫煙,看似凝聚在一處,但卻随風在搖晃。

這種紫煙江依芽沒曾見過,是什麽時候清蘭就已經被下了這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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