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離開
離開
“你瞧這靈谷裏這麽多花草樹木都沒有名字。”江依芽又取了一條烤魚, 站起身遞到他面前。
“你好啊,小白。”
她明媚一笑,靈谷中的萬千繁花碧草, 都無法比拟她眼底的靈動。
此刻,她的眼裏沒有害怕驚懼,只與他如常相處, 這便是他想要的江依芽。
“嗯。”他颔首, 默認了江依芽對他的稱呼。
無極吃了兩口魚, 朝着她嘟囔道, “我要吃果子。”有了張懷若後,無極總會下意識的向多同江依芽說些話。
它有種心底的直覺告訴它, 這個人的到來,會帶走江依芽。雖說如此,但江依芽本就不屬于靈谷,能與她相伴一段時間已然是一份恩賜。
日暮時分, 無極偷偷躲到溪邊哭,它以為能夠接受她的離去,可坐到溪邊時, 它完全不受控制的流淚。
江依芽本來在和張懷若重新種一些花, 見到無極坐在那邊,她放下手上的活。
“我去看看無極, 辛苦你啦小白。”她略帶歉意地說道,等到張懷若回過神時,江依芽已經走到了溪邊。
聽到腳步聲的無極,忙得将頭埋進水裏, 它才不要被江依芽看到這副樣子,神鳥是高貴的, 不能讓人看到落魄。
“無極,你怎麽在這裏坐着,過去幫忙啊,不是要吃果子嗎,小白給你摘回來了。”江依芽歪頭看它。
無極在水裏咕嘟咕嘟的說話,聽了半天的江依芽都不知道它在說些什麽。
“喂,無極你是不是皮癢了?”她伸手揪起無極的後頸,看着它垂頭喪氣的模樣,還是于心不忍。
她坐下來用裙擺擦了擦無極身上的水,“怎麽了無極,你不開心嗎?”
無極平日裏總是神氣十足,趾高氣昂,唯獨今天它一個人坐在這裏。
“我就是眼睛進沙子了,想用水洗洗。”無極抖了抖身上的水,展開翅膀,立即便又哭了出來。
“傻小花,可不可以不要離開靈谷。”
江依芽第一次聽它這樣委屈的說話,也是第一次見無極哭。
“怎麽突然這樣說,至少現在我沒想過要離開靈谷。”她輕撫無極,溫聲安慰它。
離開靈谷這件事,她還從沒想過,就這樣和無極,還有他生活在這裏,好似也還不錯。
江依芽轉頭看正在栽種花草的張懷若,他真的讓她感到格外的熟悉,從他的相貌到他的舉止,仿佛兩人已經相識許久。
無極不知是在什麽時候睡了過去,江依芽抱着它坐在溪邊,腦海中一片空白,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裏。
張懷若漫步靠近她,坐到她身邊,目光不悅地落在無極身上,使得在睡夢中的無極一哆嗦。
“種好了?”江依芽見他坐下漸漸回過神。
靜谧祥和的靈谷,為萬千青蔥生機提供了栖息之地,江依芽在此處極為心安。
“嗯,這裏的花雖好看,但卻不及南山的花。”
“什麽花,靈谷的花已經這樣漂亮了,還有什麽花是比靈谷的好看。”
“長在危機恒生的霧林,那些花盛開的時候,綿延成青綠色的花海,泛着盈盈青光。”他回憶着那片青芽花,餘光落在江依芽身上。
江依芽颔首,大致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聽起來确實很漂亮,有機會的話倒想去見識一下。”
她對上張懷若的視線,電光火石間,腦海中細碎的畫面如同洪水泛濫。
——“青芽花。”
——“是為了更好的利用我嗎?”
這些是什麽,是我的記憶嗎,江依芽一晃頭,那些記憶又全數消散,抓不住一點痕跡。
張懷若心中苦澀不堪,并未說些什麽,那些花江依芽已然見過。
那夜過後靈谷連着下了好幾天的雨,兩人一鳥被困在小木屋中,江依芽換了件藍色的粗布麻衣,坐在屋前發呆。
“這雨什麽時候才能停啊。”她興致缺缺,下雨的時候,心情也随之低落。
無極好似陷入了冬眠,這些日子,它睡的時間比江依芽都久,怎麽都叫不醒它。
江依芽屈膝環抱着自己,屋前的雨絲細密如銀針,小院裏的花草承受着雨水,在雨中仍舊漂亮地搖曳。
張懷若停在她的身後,看着那一團身影嘟囔着為什麽雨還不停,漸漸的她消停了下來。
他動作極輕的走到她身邊,與她同坐,看檐下的雨水細密成線。
淅淅瀝瀝的小雨,江依芽睡得深,逐步偏移到張懷若的肩上,他攬過江依芽的肩,讓其靠在他的身上,得了片刻的安穩。
張懷若側目注視她,小小的一只,緊緊挨着他,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心願。
這場雨不要停。
睡在屋內的無極,周身泛起一陣白色熒光,幻化做人形,剝離凡塵的清冷,白發飄逸如雪,漠然地走到屋前。
三千年啊,好漫長。
無極眼睫輕顫,他也想如此坐在江依芽的身邊,只是他不能。
天地衰竭,靈谷內的氣息可供他長存,他守護靈谷內的生靈五千年,靈谷為他調息重回九重天。
凡人自有命劫,他無可奈何,只是他不乏因江依芽生出了私心。
日月滄海,混沌無極。
無極擡眼望了一眼靈谷的雨,心亂如麻啊,靈谷的天随他的心所變化,而不久他們便會離開。
這場雨也該停了。
無極變回原樣,卧在屋內,沉沉的睡去。
若是看不見,倒也不會徒生悲傷。
無聲雨幕下兩人相互倚靠,張懷若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扶住她的肩,少女清瘦,靠在他身上輕若無感。
這麽多年來,他從未想要有人在他的身邊,只有江依芽仿佛一道亮光,是他尋到了這一片春色。
情之一字,如此難悟。
“能否陪我在身邊久一些。”他小聲的呢喃,眼中倒影處她的側顏。
江依芽似有所感,在他肩上蹭了蹭,嘟囔着,“好......”夢裏有只好香的大鵝,她上手去抓,卻撲了個空。
張懷若拽住江依芽的手腕,将她拉了回來。
他掌心的涼意直直浸透到她的心底,随之而來的是心底驀然升起的驚懼。
“謝了。”江依芽坐回原處,那片刻的懼意随之消散,“你的掌心好涼,是太冷了嗎?”
“不是的”張懷若目光閃躲,搖頭道,“自小便如此。”
江依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過多時,靈谷的雨停了下來,山峰高處顯現出彩虹,浮在靈谷的上空。
“無極,有彩虹!”她跑進屋內尋無極的身影,卻只見一片彩羽。
無極走了,陪了她大半個月的無極走了。她拿起彩羽揣在懷中,面上釋然輕笑,心底卻悵然失落,“傻鳥,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張懷若見她久久未出,便進屋去找她,聽到腳步聲,江依芽斂去眼底的失落。
“怎麽了?”他輕聲問她。
“沒什麽。”江依芽轉過身,擡唇笑道,“無極飛走了。”
那道懸在天邊的彩虹,為靈谷雨後的新綠添了一抹別樣的色彩。
落過雨的草地濕潤粘鞋,溪水又漲了一寸高,水中游魚浮出躍出水面。
“你因它的離開而傷懷?”張懷若勘破她的僞裝,江依芽這個人,最不擅長的其實就是僞裝。
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她那雙眼睛最是不會騙人。
江依芽與他一同漫步在溪邊,一藍一白,一高一矮,水中倒影出兩人得身影。
“我總覺得無極不該走得這樣突然。”她惆悵開口,每一步都走得越發的沉重,“也許是我不了解它。”
“只要它開心就好。”想到這裏,江依芽眉心舒展開,“沒有人會永遠陪着誰,對吧。”
張懷若停下腳步,因她的這句話,他想到了一些事,“小綠芽,如果有天我也不在了,你也會為我傷心嗎?”
曾經在南山,木則心找到他,聽到她死後,表現得那樣的傷心。
如果他死了不在了,江依芽會為他難過嗎。
“我會的。”江依芽随他一道停下,語氣格外的真摯。
他知道江依芽沒撒謊,她會為他傷心。
無極的離開令江依芽一時間有些無措,她也沒想過無極真的有一天會消失。
但好在還有人陪着她,張懷若與她一同從溪水中捕魚,江依芽教他怎樣才能烤出好吃的魚。
院子裏的花換了一次又一次,都是張懷若親手栽種,江依芽則坐在屋前指揮他。
“那邊要種粉色的!”
“紅色的好看,哪哪哪!”
張懷若一遍又一遍的調整花的位置,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裏,他氣得輕笑起來。
這樣一看,江依芽還是怕他的好,總不至于拿他當奴隸。偏偏他又不能拿失了憶的她怎麽樣,橫豎他都得吃下這個啞巴虧。
兩人在小木屋的分工很明确,江依芽捕魚烤魚,張懷若栽種花草,晚間能夠惬意地躺在草坪上,看着晚霞被月夜傾吞。
這兩日江依芽發覺張懷若有些奇怪,他總在栽種花草時背着她,絲毫不聽她的主意。
于是在吃過晚飯後,兩人照例躺在溪邊的草地上,江依芽坐起身狐疑地問,“你最近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在幹壞事?”
張懷若一愣,目光中的猶豫被她抓住,江依芽一瞧便知他心底有鬼,“哼,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瞞着我。”
江依芽想了想,張懷若格外能瞞她些什麽事,她躺在草地上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忍住心口的郁悶。
“你要是想走不需要瞞着我,那把劍也帶走吧,它可以保護你。”越說越忍不住鼻尖的酸澀,幾度壓低的聲音很難不讓人發現端倪。
張懷若朝她那邊挪去,垂下眼睫輕聲嘆息,“不是這樣的。”
“沒事,我習慣了一個人呆在靈谷,你走吧。”江依芽聲音啞然,她想哭卻又覺得自己矯情。
月色清透,照在兩人身上,仿佛是渡了一層銀輝。
“小綠芽,你起來看我。”他扶着江依芽的肩,雙目灼灼地凝望她,清冷的月光遮掩不住他眼底的情意。
江依芽一雙杏眼中蘊着水霧,不斷的閃爍着點點星光。
“怎麽了。”他要她看他,她偏不,偏不要張懷若見到此刻狼狽的她。
張懷若另一只手藏在身後,兩人對視一陣,清風明月為兩人做陪襯,萬物靜籁無聲,兩人被風吹起的發絲,如同彼此的心。
将觸未觸,撓得兩人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