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糾纏
糾纏
那日過後, 靈谷又連着下了幾天細雨,因他這幾日的折騰,江依芽身上酸軟得厲害。
張懷若時常将她抱在懷中, 格外珍視她,生怕她會再次消失,他輕柔的替她揉肩, 為她挽發, 時間慢得如流水, 淌過兩人的心尖。
窗外細雨被風吹散, 江依芽忽然起興從他懷中掙開,提起裙子赤腳跑到門前, 聲音清脆歡快道,“雨停了,我們去看螢火蟲吧。”
她轉身望向他,張懷若只靜靜地看她, 溫聲答道,“你想去便去。”
往林子深處去時,江依芽也不忘帶着張懷若的花環, “這幾天我好像能看見從前的事了。”她高興地說着, 仿佛在因她即将記起來的事感到開心。
張懷若慢步走在她身後,悄然垂下眼睫, 雖然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全部想起,可如果到了那時江依芽又會願意留在他身邊嗎。
“小綠芽,如果我騙你,你當如何。”他的聲音低迷, 多了一絲無可奈何的意味。
江依芽停下來猛地回身,眼中劃過片刻疑慮, “你要是騙我,就會灰飛煙滅永遠消失在這世間。”他要是敢騙她,她第一個不原諒。
張懷若随即反問道,“那如果你騙過我呢。”曾經江依芽對他說過無數次謊,那她又該如何補償他。
江依芽柳眉微蹙,好好的出來看螢火蟲,怎麽要同她說這些。
“你不看螢火蟲就直說,為什麽要說這些有的沒的。”從出來到現在,張懷若就在說什麽騙不騙。
她失了看螢火蟲的興趣,轉頭不停留地往回走。
雨後的靈谷添了柔美,青草尖還挂着少許露珠,江依芽獨自坐在溪邊,心裏悶着一口氣,不停的往河裏扔石子。
明明是張懷若先說了掃興的話,卻還不來哄她,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怎麽會忽然說到騙與不騙。
江依芽回頭想看看張懷若是否回來,只可惜他沒有,茂密的林間恍惚劃過一道紅影。
她眯了眯眼,看得不真切,張懷若不會穿那樣的衣裳,靈谷內也不曾見到過有其他人。
從白日等到了黑夜,江依芽還是未等到他回來,心下擔憂着,卻不自覺的往壞處想,難不成他負氣離開了?
江依芽回屋子裏取了青花劍,逐步往密林深處去,溶溶月色幾乎難以照進林子,只有幾抹黯淡銀輝。
她還是第一次一個人闖進這黑森森的林子,從前不是無極陪着,就是張懷若與她一起。
張懷若究竟去哪了,就算是真的要離開,為何不同她說一聲,難道就因為她生了一次氣。
這樣小氣的人,怎麽能和他長久。
忽然間,背後陰風刮過,江依芽驚愣回頭,遠處有泛着光的銀線,密密麻麻的在黑夜中游動,像是漂亮的金絲線,只不過是換了顏色。
江依芽好奇走近,細細看來她才發現,竟然是發着光的白蟻,成群的白蟻在築起了一座巢穴。
她用青花劍挑起其中一只正在休憩的白蟻,指尖才剛觸碰到那熒光,那束熒光便直直飛進她額間。
——“本姑娘叫江子虛!”
好像是她的記憶,清晰明了的浮現在腦海中。
這些白蟻取了她的記憶,江依芽不可置信的繼續揪了一只白蟻。
——“這根本不是喜歡。”
一只接着一只的白蟻的熒光被收回,那些關于她曾經的記憶再次回來了。
——“不折不扣的瘋子。”
那些記憶再次浮現在眼前,又再一次的将她推進深淵,眼中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點點的濕潤了她的手背。
漸漸的,她的心與氣息都變得像是寂靜深潭的死水。
江依芽仰頭想要收斂淚水,卻發現根本止不住,如同決堤的洪水翻湧而出。
原來她真的愛上了張懷若,不由她控制的愛上了張懷若,可她終有一日會死在張懷若的手上。
明明都已經逃了出來,在靈谷過了最快樂的時光,她又該怎麽面對曾經的回憶,她沒有辦法像她失憶那樣坦然無畏。
張懷若終究會成為覆滅天下的魔頭,她也會成為他劍下的亡魂。
——“江依芽必須死。”
風搖晃着枝葉,樹葉相互摩挲,江依芽失魂落魄地丢了青花劍,不過剛走出半步,便瞧見了她想找的人。
有兩人朦胧的出現在她眼前,她定眼一看那抹紅影竟也是熟人,赤羽還是那麽漂亮絕倫。
“公子,天湖派的人都在尋你,南山那邊也都等着。”赤羽急切開口,他并不明白張懷若為何要藏匿在此處。
這并不是他們計劃之中的事,宋淩加快了碧水派失蹤案,照如此情況,長雲派将會落到宋淩的手中。
張懷若目光晦暗,指尖摩挲着袖口,他自然明白一直留在靈谷将會有如何的後果。
可他走了,江依芽如何辦,她如何願意與他回南山,她恢複了記憶又怎會願意留在他的身邊。
他沒有兩全的辦法,若是再快些,再快些謀劃,是不是就能有時間與江依芽慢慢耗。
“再等等。”
同那時在南山的比試一樣,她被南山衆多弟子矚目,被迫與宋淩相對峙時的答案一樣。
赤羽難以壓抑心中憂慮,“清蘭等不了。”清蘭命懸一線,她需要用藥,她等不了。
張懷若在靈谷呆了月餘,清蘭在南山受毒發月餘。他一日不回南山,赤羽也無法先行離開。
天湖派的東西也還沒拿到手,一來二去的當擱,是在拿清蘭的命消耗。
“赤羽!為了葉清蘭你也願意?”張懷若白袖揮過,吹揚起一陣狂風,赤羽擡手抵擋。
葉清蘭葉家一脈,赤羽竟願意為了她忤逆他。
張懷若并不知曉清蘭并非葉清蘭,只當赤羽是被清蘭迷昏了頭,不由得出手提醒他。
但赤羽清楚,他必須要救她。
江依芽藏在樹後,将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也不想師姐死,可師姐那天看她的眼神,是害怕還是厭惡。
與張阮阮比試那天,江依芽不經意的打量過每一個人,張阮阮眼中的得意,以及木則心難以置信的模樣。
黑夜下江依芽驀然勾唇笑了起來,估計現在所有南山的人都将她視作了無惡不作的女魔頭。
她只做過一件惡事,僅僅因為他們沒能拿到天山上的雪蓮就恨透了她。
是他們自找的,是他們想要同她争那朵雪蓮,技不如人。
江依芽不打算繼續留在靈谷,在張懷若與赤羽商量出結果前,她必須盡快離開。
縱使她真的愛上了他,卻也不願如此留在他身邊。
愛意并不假,可江依芽并沒有改變他的信心,甚至無法确保在将來他是否又會親手殺了她。
故而,她選擇繼續浪跡在世間。
江依芽轉身離去,回到溪水邊時,她猶豫了片刻,垂眸的瞬間,腦海中全是與張懷若生活過的痕跡。
這樣大的一個魔頭竟不會打水漂。
她只想了片刻便飛身離去,正當她運起靈力時,一柄劍橫斜在她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為何不帶走它。”張懷若緩步走來,清風搖拽着他的衣袖,聲音變得清冷。
随他一起出現的還有赤羽,見到江依芽的那刻,他才明白為何張懷若不願離開靈谷。
江依芽握住劍柄,眸光淩厲與他對視,“不是我的東西為什麽要帶走。”她毫不猶豫的将劍扔了出去。
張懷若接住青花劍,眼中略過千絲萬縷的寂寥沉郁,同他想的一樣,江依芽不會願意留在他的身邊。
“同我回南山。”他幾乎少用這樣略帶祈求的聲音說話。
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江依芽最清楚,若不是他無可奈何,沒有任何辦法再束縛她,他怎麽會這樣哀求她。
聽到這句話的她又怎麽不猶豫,南山有了她惦念的人,有清蘭赤羽,還有他。
可她不能,她不能答應。
“張懷若,我不會和你回去,我們到此結束了,放過彼此。”江依芽幾乎将話說死,心底早已翻起驚濤駭浪,她面上仍舊冷靜決絕。
回了南山便是一條死路,再一次過回囚鳥般的生活。更何況,她如今是南山派要捉拿的女魔頭。
“你當真不同我回去?”他重複問了一遍,可語氣卻變了,是威脅強迫。
話落,張懷若将赤羽整個人架在半空中,他手背的青筋暴起,逐步加重力道。
赤羽滿目猙獰,長眉擰在一處,是他無法反抗的力量。
江依芽心頭一顫,見着赤羽如此模樣,咬牙問道,“我和你回去等着被南山派誅殺嗎?”
赤羽無數次想幫江依芽脫離困境,她沒有辦法看着赤羽受難,況且還是因為她。
張懷若的慣用手段,用所有她在乎的人威脅她,江依芽手纂成拳,擔憂地望向赤羽,
“我查出了背後是在——陷害你。”他故意加重了後面三個字,漸漸手上不再用力,赤羽從半空中跌落在地。
那日的比試,沒人比江依芽更清楚是因為什麽,張阮阮的想要她在人前魔性大發,她達到目的了。
只是沒有人會想到,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
她想離開南山,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如此順理成章的離開南山,讓張懷若看着他離開南山。
張阮阮的陷害反而是她的生機,可惜了,還是沒能遂了她的願,終究還是會再次回到南山。
“張懷若,你為什麽不能放過我。”江依芽沒能忍住低吼出聲,眼眶紅着問他。
張懷若眸光忽沉,冷哼一聲,“我們就該如此糾纏一生,江子虛,你永遠都別想離開我。”
她逃一步,他便追一步。
這一輩子他都要江依芽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