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掉馬(對峙)
掉馬(對峙)
溪水流淌的聲音不再動聽, 往日吹過的夜風也變得悲涼,她一直知道張懷若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乖巧順從,他便願意耐心哄着, 如果稍有不順,便是無盡的要挾。
這是愛嗎,對張懷若來說或許是。可若想要兩情長久, 又怎會如此。
江依芽滿目蕭索, 聲音啞然, “我跟你回去, 然後呢?張懷若,總有一天你會殺了我的。”
赤羽顫顫巍巍起身, 目光心疼地望向江依芽,他認的這個妹妹,是倔的,并非他初見時所想的那樣。
此話一出, 張懷若心中有了不好的念頭,漸漸悟出些許端倪,往日她沒由來的害怕, 好似在一刻都有了答案。
子虛烏有。
以江依芽的文采, 這一層他竟想了這麽久。
“江依芽。”
張懷若漠然出聲,此刻他聲涼如雪, 不由得讓人在這黑夜中生出徹骨的寒意。
話落,赤羽一時間也怔怔地看向她。
她就是張懷若一直在找的人,那個祭劍的人,就是江依芽。
江子虛就是江依芽。
“張懷若, 看來你也不是很聰明,現在才看出來呢。”她便是故意要激怒他, 要看他會對這樣的她如何。
他找了這麽久的人,一直在他的身邊,甚至情不自禁的喜歡上了她。
張懷若緩緩擡眸,那雙墨瞳中帶着淩冽的寒氣,可在見到她時卻又不動聲色的收斂了幾分。
江依芽也是重生而來,她怕他,原來是因為她知道後來的事情。
難怪往日她會在南山問他,為什麽不去過平淡普通的生活。可為何她會随着他回到三年前,那個陣法逆轉時空只有他會,江依芽是為何會回到現在。
那把劍中的人是她,淩雲劍燒成灰燼的是她,烈火焚燒那樣的痛楚,她竟然願意。
她不是那麽想活的一個人,怎麽會願意去祭劍。
“同我回南山。”他想說許多話,想問為什麽又騙了他,想問江依芽為什麽要去祭劍,只是話到嘴邊,還是只有那一句。
同他回南山。
江依芽目光稍有顫動,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張懷若竟然沒說要殺了她。
可是回不去了啊。
“江依芽,不想看到有人死就随我回去,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你應當知道,我做得到。”他不論如何都要帶她回去。
張懷若快步上前去,離她越來越近,在距她僅一步之遙時,江依芽召出弓箭,凝出一支箭射在他的面前。
“如果我不呢。”
她指尖緊叩弓弦,聲音毅然薄情,眼中雖有淚卻并不嬌弱,此刻反倒格外的淩厲。
如今江依芽的體內沒有蠱蟲,她狠心一點便可以逃到天涯海角,讓張懷若抓不到她,只是她狠不下心。
“清蘭如今等着天湖派的解藥,赤羽就在一旁,他們可以做一對亡命鴛鴦。”說罷,他便作勢要再對赤羽出手。
赤羽對張懷若忠心,張懷若卻次次拿他的命做要挾。
又是這樣,張懷若總這樣威脅她,她寧願忘記一切,一輩子活在靈谷。
江依芽終究還是收了箭,早在南山時她的心就死了,早已不懼張懷若是否想要殺了他,
“好。”
她還是妥協了,先從天湖派拿到解藥救清蘭,清蘭的命耗不起。
出靈谷前江依芽回小木屋将花環掩藏在角落裏,她對張懷若的心不假,喜歡是真的,如今走到現在的局面,也是無法回頭的。
縱使如此兩情相悅,卻不能長久,張懷若那樣的人,又怎麽會放棄他想要傾覆天下的計劃。
好像還是逃不過早死的命運。
三人回了天湖派,途中赤羽想問江依芽那日宋淩追出去時,她是如何應對的,是否有受傷。
只是張懷若看得嚴,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盯着她,向來走在最前面的人,怕她逃走,甘願走在她身後。
天湖派位于落湖城的北邊山上,與南山派兩兩相望,若是走陸路可從亭南城穿過到大安城,再到落湖城。
若要走水路則繞過由碧水派所轄的月暇城或是長峰城才可到達。
天湖派中弟子修煉毒術,近些年來在四大門派中穩坐其二,天湖派長老于合哲不問世事,早年收養兩個孩子。
男孩則是天湖派中最為得意的弟子,于子裕。女孩則是個啞女,名喚于子思。
天湖派門前,绛紫色長袍的男子,長身玉立,負手而視,在見到三人時,收斂了些許淩厲氣勢。
江依芽走在最前面,第一眼便瞧見了那氣度不凡的男子,只與他對視了一眼,便匆匆移開了視線。
從他的身上,江依芽隐約覺察出幾分虛僞,許是張懷若在她身後,後背生寒,讓她神思混亂。
男子上前迎着三人,拱手作揖,“前輩,家師已候多時,還請兩位一見。”
來人便是于子裕,生得英氣俊俏,舉手投足皆沉穩有禮,他擡手請三人入內。
江依芽正打算往前走去,卻被他伸手攔了下來,“姑娘。”他略微打量了一陣,“你是何人?”
南山那邊送信到天湖派時,可卻從未說過還有個女子,他自然不能放來歷不明的人進天湖派。
張懷若走至她身側,擡眸與于子裕對視,沉聲道“南山失蹤在外的弟子。”
聞言,于子裕這才放下手,擡唇意味深長一笑。“失禮了。”他面上含笑,又再次請了他們進去。
他并未跟着三人去長老殿,只在門外候着,回想起方才那個忽然出現的女子,眼中再次起了笑意。
南山失蹤在外的弟子。
據他的消息,那位便是南山藏着的女魔頭弟子。
還真是有意思,于子裕饒有興致的望向殿內,正打算離開時,轉身對上了一雙深邃寧靜的雙眸。
“子思,你怎麽來了?”他望了望周遭,竟然沒人随她一道,“侍奉你的小姑娘呢?”
她垂下眼睫,片刻後做了一番手勢,略顯無奈的垂頭。
“什麽時候的事?”于子裕自小與于子思一同長大,為她學習手語許久,時間長了即使她沒有動作,也能從她的眼睛裏窺探出她想說些什麽。
例如此刻,她說,那個小姑娘好長時間沒回來了。
于子思并非從小就啞,聽于合哲說是因她喝了不該喝的藥。
天湖派中的藥丸毒粉頗多,幼時她不懂事不知是喝了哪一種,導致無人能調制出解藥。
這麽多年來也漸漸習慣了,于子裕也不執着于為她找解藥。
“算了,子思你且先回去休息,等到南山的人走後再為你找她。”于子裕溫聲安慰,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
于子思神色黯淡的點頭,畢竟找人的事,一時半會也急不來。
待到她走後不久,于合哲同幾人一起走了出來,于子裕見此上前去,“師父,前輩。”
于合哲擡手示意他站到一旁,随後面向張懷若道,“聽那姑娘的中毒的症狀,想來不是天湖中的毒藥。”
他頓了頓,微眯着眼,“不過好在早些年的百毒丸的秘方尚且還在,只需再等上兩三日便可。”
早在張懷若等人到天湖之前,他便先一步收到了張青山的信,等到這兩人到時,他再次确認了一遍,到底是何種毒。
不管如何,那百毒丸能解百毒,再不濟也能吊着中毒人的命。
只是究竟是誰能下出如此可怕的毒,就算是他門中的弟子,也不見得有這個能耐。
張懷若回禮颔首道,“那便麻煩于長老了。”
關于制百毒丸這件事,于合哲全權交由于子裕去做,快的話大概後日便能煉制出來。
于合哲将他們三人安排在同一處院子,除了該有體面都給了之外,他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樣慈愛祥和。
江依芽見到于合哲的第一眼時,是感到奇怪。
天湖派的長老繼位最早,也是四大門派中資歷年齡最大的人,卻仍舊是一頭黑發,眉目間的皺紋極少。
對比起張青山滿頭白發,江依芽感到有些怪異。
晚間赤羽仿佛是故意避着兩人,不再靠近江依芽,為他們兩人留出了空間。
跟着張懷若出靈谷的時候,她就知道,會在将來的某一天被張懷若殺了。
反正橫豎都會死,她好像也不太在乎了。
一輪銀輝灑在院中的小亭子裏,夜風徐徐吹拂着,江依芽靜坐着,張懷若則坐在她身邊,兩人緘默無言。
面對張懷若她好像沒有話說,在靈谷他騙了她,在南山她也騙過張懷若不少,這樣怎麽不算一種扯平。
只是,江依芽後知後覺,對于她喜歡張懷若這件事,不是她騙了他。
是她自己騙了自己。
“我不會殺你。”他低聲說着,“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
“什麽?”江依芽原本是不想說話的,奈何她的嘴比心快。
“留在我身邊吧。”
這樣的語氣,何其少見,他低聲斂眉聲音輕得和夜裏的風一般。
他分明可以再次用清蘭赤羽等等,任何人的命威脅她,可這次沒有,他只是說,留在我身邊吧。
聞言江依芽心亂如麻,她悄然地別過頭,如果要留在張懷若的身邊,便是要同他一道謀奪天下,可她并沒有那樣遠大的志向。
風靜悄悄地吹,快要入夏了,江依芽疲倦地眨了眨眼,只感覺這風有點熱。
因為喜歡張懷若,她可以原諒過去他做的那些事,他在靈谷也确實用心的照顧她。
也許就像是她在靈谷說的那樣,她或許比張懷若更先動心,可她真的不想去做一個傾覆天下的人。
“張懷若,你為什麽一定要覆滅蒼生?”江依芽想不出為什麽張懷若為什麽要這樣做,分明他的日子并不難過。
又為何一定要當個惡人。
張懷若淡然垂眸,對她的問題仿佛早有預見,畢竟是重生而來的人,她遲早都會問這個問題,而他也有他想問的。
“那你呢,江依芽,你又為什麽要祭劍?”
“你先回答我。”
江依芽吃癟地瞪了他一眼,什麽話都要被他反駁一遭,真是令人可恨。
見着她好像又要生氣的模樣,張懷若輕笑出聲,那雙漂亮的眼仿佛貯藏着星河海月。
“你笑什麽?”江依芽橫眉怒道,“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啊。”有什麽好笑的,她真搞不懂他在笑什麽,越想越氣,于是又轉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