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同行

同行

屋外起了涼風, 天色悄然黯淡，空氣中彌散着水氣和泥土的腥味合在一起。

不過須臾，外頭噼裏啪啦地下起了大雨。

“你當真要如此做？”于子裕憂道, 于子思竟要他取代于合哲當上新的天湖派長老。

他雖然有這個意思，可她給出的方法卻太過殘忍，甚至是要讓其他門派與天湖派決裂, 這樣的事, 他得慎重考慮。

于子思仿佛是知道他會猶豫, 并未再讓小靈兒說些什麽, 只是緩緩起身開了窗。

支起窗時，她白臂上的劃痕清晰可見, 一道又一道的疊加在一處，于子裕擡眸望去，于子思清瘦，身上氣質不俗, 只是眼中總含着少許膽怯。

風清雨細，于子思暢快地深吸口氣，這裏幽靜不見光, 平日她最愛聽風卧眠, 研讀藥書。

她沒有十足的把握讓于子裕去做這些事，即使他不做, 她也會想別的辦法做。

他的這個哥哥，哪裏都好，又不夠好，至少她明白于子裕并非看上去的那樣, 他不是個愛笑的人。

“子思，我幫你, 為了你，也為了我。”

聞聲，于子思又輕輕地松了口氣，面對窗外地風雨抿唇輕笑。

要變天了。

臨到落湖城的客棧內，三人剛好進了客棧就落了雨。

店小二笑呵呵地上前答話，“住店還是堂食？”瞅着三人的衣裝，心裏揣摩着肯定是貴客，于是笑得越賣力。

“住店吧師兄，今日應該是走不了。”江依芽率先坐下，看了看外面的雨勢，才下不久就有了水灘。

張懷若颔首道，“住店。”

從落湖城回亭南城有兩條路可以走，張懷若在想要不要同宋淩再給送些好東西去。

宋淩查碧水派失蹤的那案子已經許久，這幾天赤羽沒在南山，想來那頭是有了眉目。

店小二先上了些茶水，笑吟吟的問，“幾位想吃些什麽，我們這兒都是以藥膳為主，吃了能強身健體。”

臨着天湖派這片店幾乎都是以藥膳為主，他們家算是名聲最好的。

“幾位是外鄉客嗎？”小二見幾人不說話，望了望掌櫃的，視線一交彙便又道，“我們這兒的酥面是最好吃的，還有些糕點都是學着天湖派的手藝呢。”

他壓低聲音，湊近幾人悄聲說着。

江依芽莫名的想吃鼎食閣的滾雪球，那甜滋滋的味道，不由得回味起來。

“都上。”

張懷若從袖中拿出碎銀子放在桌前，“有魚嗎？”他思忖片刻，回憶起在靈谷時同江依芽一起吃魚的日子。

在烤魚這方面，江依芽仿佛格外的得心應手。

聽着張懷若的話，她洋洋自得道，“論烤魚這塊，我可以專業的，這裏的肯定沒做的好吃。”

說罷，江依芽朝着赤羽挑眉，“回南山我做給你吃啊，小紅哥哥。”

赤羽微微颔首，還是那般深沉的模樣，将心思都擺在了明面上。

自從知道赤羽妹妹的事情後，江依芽就明白他心底的結在何處，這個結才是赤羽想要跟随張懷若的原因。

店小二上了三碗酥面，後面又陸陸續續地上了些糕點，“幾位慢用！”他搓了搓手，喜笑顏開地離開。

因下雨的原因，外頭街上的人匆忙跑過，很快這條街就靜了下來。

那酥面是用生面炸出出來的，燦如黃金，香氣十足，江依芽看得心裏直流口水，先吃小吃了一口。

只剛入口便能感受到那脆生生的香，實在是好吃。

赤羽沒吃幾口便上樓去了，張懷若也沒怎麽吃，看着江依芽吃仿佛比他自己吃要香得多。

“這些不吃都浪費了。”江依芽挑了赤羽沒動的酥面，連帶着糕點一起塞進嘴裏。

這副模樣不知道得還以為是哪裏來的餓死鬼，張懷若倒了水遞給她。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你真的不吃嗎，雖然沒我做得好吃，但也還是能吃的。”江依芽接過水徑直灌了下去。

店小二同掌櫃一道在算錢，瞅着江依芽那吃飯的勁，看了直搖頭。

酒足飯飽後，江依芽伸了個滿足的懶腰，連帶着小肚子都跟着鼓了起來。

街上的雨小了不少，逐漸成了細絲，五月份的涼風吹進來格外的清涼。

“我們如何回去？”江依芽邊上樓邊問，要從落湖城回亭南城，馬不停蹄也得足足一日。

走落河的話，倒稍微好些，可落河要經過碧水派，她并不想去。

江依芽推門進了房間，正打算關門，卻發覺張懷若一路跟了進來。

不好，有貓膩！

江依芽心底一驚，“咱兩住一個房間嗎？”

“不然呢？”彼時張懷若已經坐在窗前，理所當然地看着她。

雖說他們現在是心意相通，可到了南山就不能再如此行事，而且，張懷若到底有什麽法子讓她回南山。

她可是在南山所有弟子面前露了魔性，雖說張阮阮有助力，可她當過女魔頭也是事實。

江依芽關了門，沒把他攆出去。

“你有什麽辦法幫我重回南山？”江依芽坐在桌前歪頭問他。

窗外月色漸濃，雨絲渡了銀光，像是織女的針線，張懷若就坐在窗前，白衣勝雪，這樣看去，這個房間都冷了不少。

江依芽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玩着茶杯，說實話，她并不想回南山，她要怎麽面對木則心，又要怎麽面對清蘭。

她是真的想永遠的失憶，永遠離南山遠遠的。

這樣一來，就不用想這些事了。

“自然是有好辦法的，不必擔心。”張懷若溫聲細語地哄她，但卻不告訴他是如何想的。

第二日雨一停，三人便啓程回南山。

一路上赤羽心事重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江依芽無從安慰，心裏也因他情緒低迷。

到南山腳下時，江依芽躊躇着不敢上前。

“赤羽你先回去，先将百毒丸帶給清蘭，我同師妹慢慢來。”張懷若先吩咐着赤羽，赤羽心憂清蘭先一步上山。

江依芽仍舊在猶豫，她越往前走越是害怕，心裏沒底。

“一定要回去嗎，其實不回去我也不會跑的。”她既答應了張懷若要陪在他身邊也就不會再離開她。

要她面對南山這些故人，她是真的心有餘悸。

天邊霞雲漸起，上山的路就在眼前，霞光映照着樹林，樹葉沙沙作響。

“別怕，我在。”張懷若牽起她的手，帶着她往前走。

他的手心是涼的，江依芽擡眸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忽然又生出了勇氣，既然選擇了要與張懷若一起走下去，那她便不可以半道而退。

将來的路，無論如何她都要和張懷若一起走下去。

江依芽握緊了張懷若的手，緊緊相扣的手是彼此心意相通的證明。感受到她輕微的動作，張懷若眉目輕柔，在霞光下格外溫雅。

赤羽先去長老殿見了張青山禀明了這一個月在天湖派的事，随後去弟子院找清蘭。

時隔一月他再見清蘭，仿佛比往日更加清瘦了，靠着張青山每日輸送的微薄靈力，清蘭還是挺了過來。

赤羽親手喂她吃下百毒丸，替她擦去額間的密汗，順道開了窗，已經有少許蟬鳴聲。

弟子院清蘭種的鈴蘭花敗了不少，沒人像她那般細心的照料，再好的花也敗了。

赤羽守在她的身邊，夜風翻窗而來，房內逐漸涼了起來，怕清蘭着涼，赤羽又匆忙去關窗。

正欲轉身之時，赤羽的手腕被清蘭握住，掌心的涼意透過衣料。

“不要關。”清蘭側目看她，眼中盈盈有淚，眼底極盡柔态，加之才醒來略顯空洞。

清蘭并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但她的身體綿軟無力，無不昭示着她如今的境況。

她有些意外，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赤羽。

赤羽眸光微沉，緩緩轉過身将她的手放回床上，随後去關了窗，“夜裏風涼，如今師姐傷病在身，不要受了寒。”

見她醒來，赤羽下意識的垂眸不敢看她，轉身就要離開。

“為什麽不願意看我。”清蘭低聲嗚咽，眼眶紅了一圈，看他要走也不願見她。

江依芽說赤羽喜歡她，為什麽喜歡卻不看她，連話都不願和她多說一句。

赤羽身子一僵，他背對着清蘭，不敢讓她望見他眼底的波瀾，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覺心中悶澀難耐。

“師姐，先将傷養好。”

自始至終他都未回頭，也沒能讓清蘭窺見他心底的苦澀，思量再三，最終還是只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随着門被關上，清蘭眼角淚水滑落，無可奈何地攥緊了被褥。

門外赤羽并未即刻離開，在門口駐足許久，垂下眼睫無聲嘆息，他做不到正面直視清蘭的眼睛。

他也無法像張懷若那般坦然的去表露心跡，唯有隔着這一道道的門，好像才能得以窺探那明亮似月的人。

清蘭那樣好的人，他做不到将其拉入凡塵，沾了泥污。

長老殿內，張青山等着張懷若回來，卻不想還等到了宋淩沒捉到的江依芽。

兩人齊齊向他拱手作揖，這刻兩人倒是格外的默契，有了幾分彼此的模樣。

見着江依芽來了，張青山登時起身揮袖要出手制服江依芽，張懷若挪步将人護在身後，薄唇輕啓。

“師父，可否請師兄與小師妹來一趟。”他聲冷如雪，卻又格外恭敬地躬身請求着。

張青山見他擋在身前，不情不願地甩了甩手，白眉微蹙，“去叫來。”

江依芽可是在衆多南山弟子面前顯出了原形，他雖不知道張懷若是何原因要護着她，總得讓人來說個清楚。

況且人來了，江依芽也再難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