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chapter 2

趙彥丞的車換了。

從五年前的講究派頭排場的勞斯萊斯幻影,換成了更加符合商人身份的低調奢華的保時捷。

不知這車的主人,在這五年光影裏,又變了多少。

随着轎車的遠去,魏煙看見一位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在門前等候着她,“魏小姐您好。我是趙家的管家周峰,您叫我小周就行。”

對着不比趙國忠小幾歲的長輩,魏煙實在叫不出“小周”這樣的稱呼。

魏煙便說:“小周叔,您別這麽客氣,您叫我小煙就好了。”

周峰領着她上了樓,老宅屋裏的樓梯全是木質結構,經常被踩踏的地方,已經被磨蹭得光亮,甚至可以看到腳印下凹的痕跡。走廊牆壁上挂着山水圖,每隔幾步便布置了一面古董紅木櫃,放置各式名貴的瓷器和裝飾性的花草。

魏煙跟在周峰身後上到二樓時,不小心差點碰倒了一只花架上的古董花瓶。

魏煙吓得臉一白。

周峰卻笑着安慰:“沒事沒事,這裏本來放着一只元代的,但那只花瓶被借走了,所以現在放着的就是個清代的。”

魏煙:“好吧……”

周峰在一間房前停了下來,“到了,這就是您的房間了,在二樓右手邊,左手邊是小少爺的房間。一樓是小趙總的卧房和書房,三樓是二少爺的卧室。”

交代完後,周峰就離開了,魏煙獨自走進屋裏。

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木頭被溫暖陽光照耀過後散發的好聞的清香。

一扇巨大的坐北朝南的落地窗,讓這間屋子在冬天也能灑滿陽光。

她環顧四周,床單抱枕都是精心挑選的藕粉色四件套,牆上貼了粉色的牆紙,挂着精致的捕夢網,處處散發着少女心。

看得出來這間房是精心準備過。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為她準備好一切,趙國忠是真的将她當成自己的親女兒。

待管家出去後,魏煙獨自面朝天倒在床榻上。

她茫然望着蒼白的天花板。

屋裏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覺得房間安靜得可怕。

這裏又大,又寬敞,又明亮。

什麽東西都很新,很漂亮。

就連空氣裏都充滿着精心清潔後才有的清香。

她再也不是和母親一起住在溫馨幸福的小出租屋裏,也不是在散發着消毒水的狹窄逼仄的病房裏。

母親永遠離開了這件事,突然變得非常真實。

幹澀的眼眶有些發熱。

眼皮一跳跳的。

是要流淚的征兆?

她終于也要和其他人一樣,嚎啕大哭一場了嗎?

這時床頭手機震了幾下,魏煙思緒一斷,她摸上手機,劃開了屏幕。

是唐糖發來的消息。

唐糖是她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們之間無話不談。

唐糖知道她的所有秘密,包括她家那些狗血事。

唐糖:【小煙,你還好麽?】

【你媽媽的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死老佛爺,怎麽都不給批假!】

魏煙讀完消息,會心一笑,手指移動到輸入框上。

卻發現那裏已經出現一行字了。

【我想我媽了。】

她猛地一愣,找字母的手指懸在了半空中。

這行字是她什麽時候打的?

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眼睑的地方泛起了微微刺痛的酸澀。

她飛快挪動光标,将這行字一個一個删去。

魏煙:【沒事,都弄好了。】

唐糖:【死老佛爺啊啊啊┭┮﹏┭┮!不然我就過去看你了。】

【考考考,又考個稀巴爛呗!】

【你現在有地方住嗎?】

【缺不缺錢?缺錢我借你。】

魏煙:【不用!我現在住在那個趙叔叔的家裏了。】

唐糖:【那不是……你小時候喜歡的大哥哥的家?】

魏煙躺在床上噠噠打字:【嗯……】

唐糖:【那你住在那裏,會覺得不舒服嗎?】

【不舒服就搬出來!住我家!】

魏煙:【笑JPEG。還沒開始住呢,再說吧,住不下去,我就卷鋪蓋投奔你。】

【再說那也是小時候的事了。】

唐糖:【也是。】

【拍拍床JPEG.】

【來啊你來啊!】

跟唐糖胡侃一通後,那股堵在胸口的郁氣消失了。

她用手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有些癢,再睜開眼睛,眼眶還是幹爽的。

很好,還是沒哭。

雙眼裸視1.0,視線清晰,這麽好的一雙眼睛,不用來寫作業可惜了。

她撈起書包,掏出厚厚一沓習題。

她從小到大一直有一個習慣,只要開始做正經事,其他心事雜念就可以全部被屏蔽掉。

方才那些繁雜翻騰的思緒,就這麽一點一點被幾何題和物理公式擠出了腦海,最後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她還要繼續讀書、高考,然後想辦法賺錢、獨立……

不知不覺窗頭的太陽落了,小屋裏暗沉沉,魏煙伸手按亮了書桌上的小臺燈。

房間內線電話響了幾聲。

魏煙接起電話,話筒裏周峰說:“魏小姐,下來吃晚飯吧。”

“好。”

魏煙下樓來到大廳,正好趙家一位幫傭抱了一身黑色呢絨風衣經過。

她用一支黑色木質衣架挂起這身衣服,再取下一只手持挂式蒸汽熨鬥,仔細熨平大衣容易起皺的袖口和領口。本來就沒有褶皺的大衣在她手中變得越發平整,就像商場展示櫥窗裏陳列的那樣。

魏煙以前曾好奇過,為什麽電視裏上流社會的人,無論穿什麽衣服總會起來那麽合身。現在親眼看到趙家是如何處理主人冬天的衣物,她才明白,原來這些嬌氣昂貴的東西必須每日由專人精心細致地料理,才會看起來無時無刻不齊整妥帖。

她低頭看自己的裙擺。

她還穿着靜思中學的校服,棉布質地裙擺易皺,百褶裙的褶已經變寬窄不一。

她悄悄地用手指捋着變寬的褶皺。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defeat!”

一張黑色真皮沙發後突然傳來激烈的游戲音效。

沙發上窩着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年。

少年皮膚白皙,五官英俊,一雙桃花眼眼尾上揚雙眼皮褶皺很深。

魏煙一眼晃過去,差點以為自己又看到了當年在她門前向她低頭問路的趙彥丞。

她眨了眨眼,那少年盯着她的眼神眯了起來。

那種如見故人的感覺,跟着消失不見。

她徹底分清了兄弟兩人的區別。

眼前少年棱角是外放的,他的喜怒哀樂如同白紙上的顏色一樣明明白白,看人時眼神習慣性從上往下,像一只嬌生慣養的傲嬌波斯貓。

不難猜測,這位就是趙國忠的二兒子,那個比她小幾個月的趙孟斐。

“你好。”魏煙禮貌地打招呼,“我叫魏煙,趙叔叔應該說起過我。”

那少年睨她的眼神眯得更厲害了。

魏煙心裏咯噔一下,來者不善啊。

“滾。”趙孟斐沖她吐出一個字。

魏煙讨好的假笑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趙孟斐甩開了手機,兩臂抱在胸前,話裏有話地說:“我知道你,我還知道你媽。”

魏煙僵在原地。

她明白了趙孟斐為什麽對她有這麽大的敵意。

雖然趙國忠和賀智欣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母親張鳳麗已經走了好幾年。

但對于趙孟斐而言,賀智欣依然是那個破壞了他們父母堅貞t純潔愛情的人,并且将這份恨意遷怒于她。

趙孟斐繼續說:“你今天能進我家這個大門,全是因為我哥今天不在家。現在我大哥已經回來了,他馬上就會把你趕出去。”

魏煙曾經是個自尊心很重的人,被人指着鼻子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也會委屈難受。陪賀智欣治病這幾年,她早就丢掉了臉皮。她能跟人搶熱水,她能低聲下氣找人借錢,她連生死都見過,她在這世上就獨身一個,她不知道還有什麽好害怕的。

“哦。”她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那你就讓他趕我吧。麻煩順便幫我叫個車吧,你們這裏不太好叫車。”

趙孟斐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你這個女的。”

他後面應該還有很多很多惡言惡語。

這時那扇沉重的烏木門後傳來一聲喚,“阿斐。”

是趙彥丞在書房裏叫他弟弟。

“進來。”

趙孟斐聞聲狠狠橫了她一眼,起身往書房走去。

門扉拉開一條細窄的縫隙,隐約能看見裏面有人在走動,說話,

魏煙遠遠瞥見趙彥丞正坐在一張中式紅木古董書桌後面。

他穿的是一身熨燙筆挺的三件式藏青色手工定制西裝,搭配墨綠色領帶,純白絲麻襯衣領口處鑲嵌了一對低調奢華的黑曜石珠寶紐扣,一頭烏黑短發理得齊整,露出光潔敞亮的前額。

修長的手指擱在紅木桌上,指間夾了一根未點着的雪茄,從指尖升起的清霧籠着那張天獨厚的英俊面孔,兩道濃眉斜飛入鬓,鼻梁高挺如峰,一雙深邃而又狹長的桃花眼慵懶的半眯着,像一只威風而矯健的獵豹。

身側候着幾名下屬,正表情嚴肅緊繃地等待着他發號施令,書桌對面的黑色沙發上坐着一名中年男人,那人說了一句什麽,然後他身旁跟着的一位年輕男子便忙起身,過來點頭哈腰地為他煙頭點火。

魏煙覺得這個殷勤點煙的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在腦中回想了一會兒才記了起來。

那人應該就是最近風頭正勁的當紅流量小生,論壇瘋傳他最近資源飛升,是因為搭上了什麽人脈,以後要沖着影帝去了。現在這根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線”,不過就有資格給趙彥丞點一根煙。

那人按亮了打火機,趙彥丞卻敷衍地擺了擺手,那名男子識趣地退到了一旁。

趙彥丞從桌上拾起一只黑色點煙器,自己點着了煙,在寥寥升起的霧氣裏吸了一口。

隔着香煙的雲霧,他忽地擡頭往門外看了一眼。

那道目光直射過來時,趙孟斐重重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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