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江新年沒有立刻去坐機組車,他漫無目的地躊躇在機場人來人往的大廳,事實上他到底想要做什麽,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徘徊許久在匆忙的人群中,江新年終于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褚煦梁拖着箱子身旁跟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嬌俏姑娘,那女孩兒青春靓麗一眼看去就活力十足。

褚煦梁還是那樣和煦地笑着,就像此刻航站樓外明媚的陽光。女孩不知道說了什麽,皺着鼻尖湊過去調皮嬌蠻擡起了手。褚煦梁自然地用自己的手張開包住了女孩作亂的小巧拳頭,臉上帶着江新年似曾相識的無奈和寵溺。

斜斜的朝陽映照着兩人交握的手,同任何一對恩愛打鬧的情侶一樣。

江新年被過分耀眼的日光晃了眼,轉身一刻不停地拉着自己的箱子去找機組車。

他是一個卑劣的偷窺者,終于得到答案卻又無法接受。他太自大了,總以為別人都傾慕自己,猶猶豫豫思前想後地不敢踏出一步。

而事實的真相卻是兩年多前的相識不過是一段露水情緣,褚煦梁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再續前緣,對他也壓根兒沒懷那種心思。

教導他飛行知識,只是出于職業素養;對他關心照顧,不過是因為褚煦梁這個人心地善良。

就像周濤說的,他們這個年紀,有家庭有女朋友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江新年行屍走肉一般回到酒店,早飯也不想吃,直接把自己扔到床上試圖倒頭就睡,可是滿腦子的事攪和得他沒有片刻安寧。明明身體很累很累,但睡意就跟蒸發的水汽一樣不見蹤影。

江新年一會兒想或許那不是褚煦梁女朋友呢?說不定是他親妹妹也不無可能。

江新年努力回憶着腦海裏定格的那一幕,試圖從兩人的相貌上挑出一絲能證明血緣關系的相似。

可女孩的樣貌他根本沒記清楚,那一剎那他只顧着分辨褚煦梁臉上那熟悉的笑意他是在哪裏見過,為什麽刺得他如此地痛。

江新年哀嘆一聲,翻身又不死心地開始幻想着褚煦梁應該是天生的同性戀者吧?他對着女孩能硬得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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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躁地在床上翻來覆去,厚實的遮光窗簾擋住了所有的日光,昏暗中點亮手機,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鐘。餓得有些胃疼的江新年認命地點了一份外賣填飽肚子,然後把自己埋在床上繼續糾結。

如果說褚煦梁對他真的沒有意思,又為什麽要一直随身帶着那個暖手寶?這是不是可以證明什麽?

可轉念一想那個小東西确實實用,對方或許根本就沒有別的想法,他不也一直帶着對方送的保溫杯嗎?

江新年被自己繞暈了,然後他幡然醒悟一般發現了最至關重要的一點。他為什麽要如此在意褚煦梁有沒有對象?那個女孩和褚煦梁到底是不是戀人關他什麽事?和他有關系嗎?

江新年不能違心地否認,在糾結了整整一天之後,得出了結論:和他有關系,因為他很難受,難受得要死。

只要一想到褚煦梁會和別人一起逛街一起吃飯,對着她溫柔地笑,他心裏就哽得慌。

如果褚煦梁還要和別人上床,不管對方是男是女,江新年不敢想,光是這麽一設想就胸口鈍痛,整個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燒。壓抑不住的憤怒在心中橫沖直撞,這樣瀕臨失控的感覺讓他陌生又惶恐。

可是就算認清自己的心意又能如何?褚煦梁或許已經有女朋友,沒人會站在原地一直等你,世界也不是只圍繞着一個人轉。

江新年在事業上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這個現實。如今他無比痛恨自己的軟弱和遲鈍,因為在感情上,或許他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

褚煦梁是不是早就對他失望透頂了?

十一點五十酒店準時叫醒,江新年迅速拿起聽筒。今夜根本不需要前臺的提醒,因為他壓根兒就沒睡。

江新年提前下了樓,酒店的咖啡廳早已停止營業,他只好去隔壁二十四小時開着的便利店買了一瓶罐裝咖啡。他本來是想準備買慣喝的醇香拿鐵,想了想最後還是拿了一瓶濃縮美式。

就今晚他這狀态,估計只有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能續命。

江新年喝得急躁,在褚煦梁下來之前就已經灌完了那一整瓶咖啡。兩人按部就班地進場,做起飛準備然後進入巡航。

到達南京,夜間室外溫度低于零度。這回褚煦梁沒再顧及那麽多,下機檢查的時候手裏握着那個狗爪暖手寶。

他瞧見江新年盯着他手裏的東西臉色很差,正後悔想收起來,就聽江新年站在寒風中問:“褚教昨天是去接誰?”他嘴唇被凍得沒有血色,相反一雙眼睛被風吹得紅紅的,看起來倔強又可憐。

褚煦梁忍不住将暖手寶塞到江新年手裏,說:“我表妹,她來深圳參加大學同學的婚禮。”

江新年的表妹叫唐瑤,比他小七歲。唐瑤小的時候父母忙工作,每個寒暑假都愛把女兒送到褚煦梁家來。

褚煦梁在書桌寫作業,她就在旁邊玩折紙,玩着玩着又想去招惹認真學習的表哥,褚煦梁每次都很有耐心,又拿出新的塗色書給她打發時間。

後來長大了,兩家人往來也多。聽聞一向聽話的表哥拒絕了家裏的安排轉去學飛,唐瑤是唯一支持他的親人。盡管她在家也不敢公開表态,但褚煦梁永遠記得十來歲的小女孩眼神堅定,用故作成熟的口吻悄悄對他說:“哥,我站你這邊。”。

再後來,便是褚煦梁主動向家裏出櫃,氣得父母要同他斷絕關系。這些年來,褚煦梁往家裏寄東西都會被原封不動退回來,因此逢年過節,他只能輾轉表妹的手給父母送些年貨補品。

那天在機場,他接到唐瑤,詢問她住哪。唐瑤報了一家名宿的名字,褚煦梁不放心覺得她一個女孩子還是住正規酒店來得安全,結果被唐瑤批是老古板。

小姑娘說民宿又不是黑店,然後佯裝拿出防狼噴霧“有壞人,我就一通呲,再踹得他斷子絕孫!”

雖說她手裏并沒有真拿着噴霧,但褚煦梁出于職業天性,下意識地保護自己的眼睛,伸手捏住了對方作亂的那只手。

接機後一起吃過一頓brunch,褚煦梁送唐瑤去了預定的民宿,挺正規一家客棧,規模還不小。褚煦梁檢查了房間,沒有隐藏的攝像頭和安全隐患。叮囑表妹有事給他打電話,每天晚上微信報備,這才放心地離開。

“哦,原來是表妹。”江新年毫無血色地笑了一下,但褚煦梁覺得對方并不是真的在笑,他能感覺出江新年今天心情不太好。

“你怎麽了?不舒服?”褚煦梁關心地問,“你上去歇着吧,我簽完字就上來。”

江新年搖搖頭,看着手裏那個持續散發着暖意的暖手寶。在得知女孩不是褚煦梁女友之後,他并沒有像預想之中那樣感到松一口氣,相反他更加深刻地認識到自己是多麽地幸運而不懂珍惜。

褚煦梁待他這樣好,而自己卻還懷疑他的真心質疑他的感情。面對褚煦梁一次又一次的示好,刺猬一樣地只顧保護自己縮成一團,根本沒有想過自己豎起的尖刺會怎樣地刺痛對方。

他傷心了嗎?他肯定傷心過吧。

江新年不知道褚煦梁如今是什麽想法,對他還有沒有僅存那麽一絲期翼。他該怎麽喚起對方曾有的好感,江新年不知道該怎麽表現,追人他完全沒有經驗。

但他重新審視自己,覺得還差遠了,不夠配得上褚煦梁。他要重新成為機長,他要待褚煦梁也像對方待自己那樣好,不,必須要更好!

回到駕駛艙,或許是那杯濃縮美式的原因,之前只是隐隐的胃痛越演越烈,發展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江新年額上疼出了冷汗,不自覺地壓着自己的腹部。褚煦梁發現了他的異常,替他接了熱水。

“你休息吧,我來接管飛機。”

那怎麽行,還沒進入巡航呢。雖說飛機駕駛艙的設計左右座都可以獨立完成所有的起飛降落程序,他們也不止一次訓練過在另一名機組完全失能的情況下獨自操縱飛機。

褚煦梁是一名資深機長,獨立操縱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兩個人的活兒全落在一個人頭上,精力的透支将是必然。

“我沒事,可以配合。”江新年雖然胃疼得難受,但思維是清醒的,他不是在逞能,而是認真評估了自己的狀态。

褚煦梁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什麽。江新年即便胃疼,也仍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投入工作,等飛機終于平穩進入巡航,他才終于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緩過那一陣陣的絞痛。

“落地找航醫看看。”褚煦梁不放心,害怕對方是什麽急病。

“沒事,真的就只是胃疼。”江新年睜開一點眼皮,視線裏全然是對方關切的神情,他眨了眨眼睛,覺得有點看不夠褚煦梁的臉。雖然他做夢都想重獲機長資格,但真的複核通過之後,他就沒有機會再和褚煦梁一起飛了。

“對不起梁哥。”

他不該那麽膽怯,不該那麽自我。也不該在明知晚上有航班任務的情況下放任自己不好好休息。

褚煦梁側頭望着他,半晌沒有說話。

“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錯。”褚煦梁安慰他,然後低頭釋然地一笑。

清晨回到深圳,正好是八點整。江新年的胃疼已經緩解了大半,他堅持不去醫院也不去公司的航醫室。

褚煦梁要送他回家,江新年說自己開了車。結果走到停車場,才意識到今天是周三,工作日上下班高峰時段深圳全域外地牌照禁止上路,而他的車還挂着蘇A的南京牌照。

江新年尴尬地說:“要不我先找一咖啡店坐會兒再回家。”

褚煦梁伸手接過他的飛行箱拉杆,利落地往下一收,提起手柄就拎到了自己車後備箱裏。兩套黑色飛行箱加兩個過夜袋,整整齊齊地碼在一塊兒。

江新年撓了撓後頸,再一次坐進了褚煦梁車的副駕駛。

早高峰的廣深公路并不順暢,褚煦梁的車夾在一連串上班的車流之中只能保持勻速慢行。

江新年本來是個急躁派,每逢堵車總是不能心平氣和。但今早和煦的冬日陽光和車內淡淡的檀木香氣讓他感到安寧,不知不覺間竟靠着椅背睡了過去,飽受胃痛折磨一夜的身心意外得到了片刻的休憩。

褚煦梁将車停進了江新年小區的地下停車場,沒有出聲叫他,而是解開自己的安全帶俯過身去想要幫江新年調平座椅靠背,好讓他睡着更舒服些。

他一手撐在江新年座椅旁,另一只手伸長去摸索側邊的調節按鈕。兩個人一時靠得很近,近得江新年的呼吸就吹拂在耳畔。

“梁哥?”

江新年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他無意識地舔了舔上唇,疑惑地看着幾乎半個身子都覆上來的褚煦梁。

褚煦梁也察覺到他們此刻的距離太近,近得不合适。連忙直起身來,難得慌張地解釋:“我那個,我是想……”

“你想吻我嗎?”江新年用最純真最無辜又最誘惑的言語這樣問。

作者有話說:

有人注意到從“褚教”到“梁哥”的反複變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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