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新聞也開始跟進報道這種新型的傳染病,傳染機制尚未得到完全印證,但初步估計與生食海産品有關。第一批感染者出現在東亞,日本、韓國以及我國東部沿海地區。患病者大多都會在十天之內出現渾身抽搐,呼吸困難等症狀。

目前這種病症在國內只造成了小規模點帶狀傳染,患病者經過及時的治療也都很快恢複了健康。但日常飲食主要依賴海産的島國情況就沒有這麽可控了,不僅大量的漁民被感染,居民們也因為飲食習慣喜食生魚片,從而造成大面積的傳染。

國際航線應管控要求,所有出境東亞各國的人員歸國後都必須嚴格執行十四天的醫學隔離觀察才能回家,這就意味着飛東亞國際航班的飛行員要麽一直住在隔離酒店經歷上班休息再上班的循環,要麽每趟回家都得經歷十四天的隔離等待。

這導致國際航線人員嚴重短缺,一直以來執飛東亞航班的飛行員也滿負荷運轉,因為長時間沒法與親人團聚而牢騷滿腹。公司領導開會決定從國內航線抽調人手去支援,但要飛國際線首先至少得有英語ICAO 4等級證書,還需要飛行員擁有國際航線英語通信資格。

褚煦梁和江新年滿足條件,于是一起主動申請。他們還運氣很好地被分配到了同一航線,執飛寧波-大阪的東亞短航程。雖然他們如今都是機長沒法兒在同一駕駛艙,但至少兩套機組住在一個地方總好過隔着萬水千山。

江新年懷着豪情壯志飛完一班抵達位于寧波機場附近的隔離酒店時,才深覺低估了這趟國際機組需要克服的困難,也高估了自己吃苦耐勞的能力。他原本以為來支援飛國際只是回不了家而已,當他下了隔離轉運車站在這座三層樓高的普通賓館前才知道,原來是這樣的住宿條件。

往常他們在各地執行完航班公司都統一安排五星級酒店供飛行員們休息,但這次在寧波他們因為執行了日本航班屬于重點觀察區域歸國人員因此要接受疾控中心的統一安排。

醫學觀察酒店必須需要滿足兩個條件,即遠離市中心、遠離居民區,因此在舒适度上自然沒法兼顧,畢竟沒有五星級酒店會建在遠離繁華的地方。

褚煦梁比他提前一天入住,電話裏關心地問:“能習慣嗎?”

江新年原本還在嫌東嫌西,豌豆公主似的不肯躺上床休息。聽到褚煦梁的聲音,想起他梁哥昨天就到了但一句也沒抱怨過,也嘴硬地逞強:“有什麽不習慣的,累了我哪兒都能睡。”

他話音剛落就尖叫一聲,電話那頭褚煦梁擔心追問:“怎麽了?”

江新年整個人蹦到床上,口齒不清地講:“沒,沒事,一只蟑螂。”他嘴上說着沒事,實則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說起來江新年這個人對獅子老虎這樣的猛獸類沒有多深的恐懼感,但對蟑螂、蜘蛛一類的小蟲子特別膈應,一見到就頭皮發麻。

“給前臺打個電話,他們有殺蟲劑。但你最好下次出去之前再噴,那個吸入人體會有害。”

褚煦梁愛幹淨,其實也有些不習慣這裏的條件。但他明白特殊時期,每個環節的工作人員都十分辛苦,政策的落實也無法兼顧到所有的細節。他們能做的應該做的就是理解、支持以及配合。

“新年,克服一下,忍一忍。”褚煦梁清朗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安撫了一些江新年此刻心中的毛焦火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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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俗話說“當你看見一只蟑螂的時候,就意味着房間已經遍地都是蟑螂”。雖說江新年也明白眼下沒有挑三揀四的餘地,但他是真的不敢在這樣的環境下閉眼睡覺。

江新年沒挂電話,用房間裏的座機去聯系前臺。結果前臺告訴他殺蟲劑已經被借走了,也是他們三樓的房間。江新年在群裏找了一圈,原來殺蟲劑是被和他搭班的副駕駛借走了。他和對方約好今晚上進場之前交接那支寶貴的殺蟲劑。

褚煦梁全程在電話那頭聽他忙碌,安靜地等着。江新年重新拿起手機才想起問褚煦梁的房間號。雖然不能去串門,但他還是想知道對方此刻在哪裏。

“307?我就在305!”

江新年驚喜地發現他和褚煦梁的房間竟然挨在一起。這家酒店是直廊式分布,單號房在一側雙數在另一側,305和307正好緊挨着。江新年不自覺靠坐在床頭,牆的另一側褚煦梁也緩緩走過來将背靠在電視一側的牆壁上,把玩着那個藍色暖手寶和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你該睡覺了,新年。”褚煦梁提醒江新年時間已經不早,對方今晚還有航班是時候該休息了。

可江新年心裏膈應着那只蟑螂,眼睛一閉腦海裏全是自己睡着之後蟑螂爬滿全身的恐怖畫面,難得地倔強道:“我不想睡。”

江新年其實很少這樣任性,尤其是他清楚地知道褚煦梁對于飛行的态度。執勤期不好好休息往小了說是自己精力恢複不好,往大了說甚至可以扣上影響飛行安全的大帽子。可江新年不想騙褚煦梁,就算他這會兒挂了電話也決計不可能去睡覺的。

本以為褚煦梁會數落他一通,像最早帶飛模拟機一樣用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勸服他立刻休息。但電話那頭的人沉默着思考了幾秒鐘,沒有罵他反而溫和地講:“好,那我再陪你聊會兒。”

江新年意外之餘又品出一點甜蜜來,別說是旁人就是換作以前褚煦梁也絕不可能這樣縱容他。看來學員和男友在褚教這裏還是有待遇區別的,江新年心裏甜絲絲,黏黏糊糊跟褚煦梁說一些肉麻的話。

褚煦梁害臊聽不下去,主動提議一起看電影。江新年納悶他們倆要怎麽一起看,莫非褚煦梁會不顧防疫規定悄悄過來找他?結果證明是他想多了,褚煦梁說的一起看就是兩個人在同一時間連着線播放同一部影片。江新年就說嘛他梁哥怎麽可能會不顧大局只想着兒女私情,惋惜之餘又有點安心,畢竟這才是他了解的那個褚煦梁。

“看什麽片?”江新年問。

“《2001太空漫游》好不好?”褚煦梁提出建議。

江新年怎麽會說不好,他沒有看過這部電影,聽褚煦梁說是獲得過奧斯卡的科幻電影。科幻大片江新年喜歡啊,上次那部《毒液》剛放了個開頭被迫中斷,第二天他們還特意補上,可好看了。

江新年滿懷期待地搜到影片,和褚煦梁同時點了播放鍵。iPad和電話裏一起傳來片頭音樂,像一種奇妙的回聲。

半個小時之後,江新年強打起精神,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欣賞不來這麽偉大的科幻電影裏程碑,也不想質疑他梁哥選片的審美。

可是大導演庫布裏克運用了好幾位著名作曲家的音樂作品充當電影配樂,例如理查.施特勞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還有哈恰圖良所作芭蕾舞曲《加雅涅》。

本是為推動劇情發展的交響樂在江新年聽來卻像是吹響了他困意的號角,更別說當小約翰.斯特勞斯的華爾茲圓舞曲《藍色多瑙河》一出場,舒緩悠揚的曲調仿佛是專為催眠而生的搖籃曲。

再加上這部影片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都只運用鏡頭展示沒有人物對白,誘人墜入一個光怪陸離的異世空間。

江新年抱着自己的iPad在與困意的鬥争中逐漸落了下風,不知不覺間終是被攻陷,沉沉地靠着床頭睡着了。

褚煦梁看完這部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後輕聲喚道:“新年?”

電話那頭毫無反應,褚煦梁會心一笑,輕輕挂斷通話時長接近四小時的電話。

晚上十一點半,褚煦梁準時給江新年打電話叫醒。以往星級酒店會提供叫醒服務,但眼下的隔離酒店并不能提供這麽全面的服務,只能飛行員們自己設好鬧鐘。江新年今天本來是沒打算睡覺的所以大概率也沒調鬧鐘,褚煦梁擔心他睡過頭于是兼着心打電話叫他。

手機鈴聲響起時,江新年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這一覺睡得實在是沉,在電話裏抱歉道:“我不小心睡着了。”

褚煦梁提醒他:“你該進場了,快收拾收拾。”

江新年這才驚覺已經是晚上,他還以為自己只睡了一兩個小時呢。沒時間再閑聊,江新年準備挂了電話去沖澡,只聽那頭褚煦梁叮囑道:“開門的時候小心地上。”

江新年沒來得及細問,洗戰鬥澡的時候還在納悶地上有什麽啊?莫非走廊上也有蟑螂出沒?他用沐浴露使勁搓了全身,迅速換好制服,拖着拉杆箱打開房門,門口地毯上赫然立着一罐瓶裝咖啡。

江新年蹲下身将那罐咖啡握在手裏,還溫熱着,是誰放在這裏的不言而喻。江新年迫不及待地打開灌了一口,然後重新戴好口罩。他可以想象得到褚煦梁在自動販售機買罐裝咖啡,怕他喝涼的胃疼又回到房間用熱水溫着,最後再小心翼翼放到自己房門口的畫面。他梁哥的神情一定是淡淡的,安靜又細致地做着這些事。

或許是長大成熟了,有時候江新年無意間瞥見電視裏播放那些為愛要死要活的偶像劇時都會産生一種違和感,成年人誰離了誰還能活不下去?悲傷是刻骨但深沉的,那是一種流淌在時間裏的無能為力。同理,愛一個人其實也不需要整日都挂在嘴上,他梁哥很少正面回應他那些肉麻的情話,但褚煦梁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件小事,無一不在述說着愛意。

江新年心情頗好地同副駕駛彙合,拿上殺蟲劑返回房間死命噴了一通。他眼角眉梢挂着笑,即便隔着口罩也能瞧見。副駕駛魏海楓打趣地問:“機長,啥事兒這麽高興啊?”

江新年手裏捏着咖啡瓶,手暖心也暖。“沒事兒,就是心情好。”

一下午都沒睡好的副駕駛瞧見他精神抖擻的樣子,不敢起話頭抱怨住宿條件,心裏暗嘆:還是咱機長覺悟高啊,特殊時期不講待遇只談奉獻,自己真該好好學習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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