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第4章 04
蔣凝冬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李逢春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受寵若驚,随後轉換為厭煩,他朝蔣凝冬擺擺手就要走。
不過蔣凝冬可不打算放他走,他立刻下車跑到李逢春背後拉住了他的手腕。
“走嘛走嘛!去我家吃飯嘛!”開玩笑,那麽多的菜沒人幫他吃豈不是要放爛。
李逢春被他拉住,停住了腳步,卻半天不說話,似乎是在考慮。
見有希望,蔣凝冬趕忙又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做的紅燒肉很好吃哦!我老媽說特別香!”
李逢春這個時候才轉過頭來看他,望向蔣凝冬的眼神中有一絲的不确定,“我不是什麽好學生,別的老師都對我避之不及,你真的要讓我去你家?”
蔣凝冬聽見他說這話,心底有一絲絲的難受。
其實在他眼裏,學生沒有什麽好壞之分,只是有些人在後天的教育中出現了問題。而這樣的問題,多數都是可以及時得到改正的,像李逢春這樣的,他只是缺少一個可以和他交心的良師益友。
“這有什麽真不真的!”蔣凝冬朝他露出個爽朗的笑容,接着他拉着李逢春來到自行車前,拍了拍車後座,“今天晚飯就去我家吃,等會兒你把你父母電話號給我,我給他們說一聲就好了。”
李逢春看着車後座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乖乖坐了上去,“不用跟他們說了,我一個人租房住。”
“哦。”蔣凝冬應了一聲,開始踩單車,還不忘再了解了解李逢春的家庭狀況,“放假不回家住嗎?爸媽應該挺想你的吧?”
李逢春坐在他後面,很久都沒有給回應。
蔣凝冬看不見他的表情,突然才反應過來徐宏烈說過李逢春的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怎麽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呢!蔣凝冬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也沒敢再追問。
他沒看見的是,這期間李逢春緊緊抿着嘴唇,時不時的皺眉頭咬牙關,最後在斟酌出蔣凝冬不是惡意的,才下定決心說起了這個他自己一直不願意提起的話題。
“爸爸在農村老家幹活,媽媽……媽媽是個瘋子,在精神病院。除了寒暑假,我都不回家。”
“……”蔣凝冬聽到這兒手抖了一下,差點兒連車把都沒捏住。他想了半天要怎麽安慰下李逢春,最後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李逢春能平平淡淡的說出這話,想必已經很習慣了。
接下來兩人誰也沒有再多餘的言語,就這麽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
蔣凝冬把自行車停在小區門口的車庫後,就領着李逢春往裏面走。
可李逢春走至大門口時,卻又停住了腳步,他朝內張望了一會兒,居然羞澀的紅了臉頰,“這麽高檔的小區,我能進去嗎?”
“啊?”蔣凝冬聽見他的問題都愣住了,過了好半響才反應過來這孩子話中的意思。
“你在說什麽呀?”蔣凝冬被他逗笑的同時心裏也酸酸的,他怕李逢春多想,便直接上去拉住李逢春的手帶着他走進大門,“進個門而已,還分什麽三六九等嗎?”
其實他家這片區不算什麽高檔住宅,只不過因為戶主多數是他們家這種高知家庭,所以修建的特別高雅,來來往往的人也都穿戴整潔。
李逢春雖然長得很幹淨,但身上穿的卻是皺皺巴巴的陳年衣褲,也難怪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不過這也說明這孩子內心極其敏感,怪惹人心疼的。
剛進家門,蔣凝冬照例先給了老媽一個大大的擁抱。
“哎喲小冬冬呀!媽可想死你了!”老媽樂的跟久別重逢了似的,其實也就今兒早上班前才分開。
蔣凝冬朝老媽笑了笑,雖然她今年都四十二了,但她總跟個小孩似的喜歡黏着兒子,蔣凝冬也樂意寵着她。
“媽,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學生,李逢春。”蔣凝冬放下手裏的菜,把還愣在門口的李逢春拽了進來,“這我媽,你叫她蔣阿姨就行。”
“阿姨好。”李逢春面無表情,嘴上客套了一句。
“哎呀!”蔣茉香一對上李逢春的臉,就驚叫了一聲,還忙不疊的伸出手要去摸李逢春的臉,“這怎麽了?被人打成熊貓了都?”
蔣凝冬汗顏,老媽總這麽咋咋唬唬的,就算人家被打成肉餅了也不能這麽說啊!多不給人面子!
果不其然,李逢春在蔣茉香的手就要伸到臉上的時候躲閃了一下。
“餓了吧?”蔣凝冬趕忙插到兩人中間,扳住老媽的肩膀就往裏面走,“你先坐着看會兒電視吧,我很快就做好飯。”
李逢春在後面帶上門後,提着菜下意識的跟在了往廚房去的蔣凝冬身後。
不過他并沒有成功,就在他要踏入廚房的時候,坐不住的蔣茉香一把拉過他的手腕,還笑的一臉燦爛,“小帥哥你過來,阿姨幫你塗藥,讓小冬冬一個人做飯就行啦!”
已經進了廚房的蔣凝冬都要無語死了,他知道老媽一向喜歡對着帥哥流哈喇子,年輕的時候她就是被老爸驚天地泣鬼神的帥臉騙到手的,不過現在都已經是半老徐娘的人了,咋還改不掉這壞毛病呢!
“媽!你別吓着人家!人家還未成年呢!”他立在廚房門口朝客廳吼了一句。
“做你的飯去!”蔣茉香朝着廚房門口探出來的腦袋白了一眼,然後又笑眯眯的對上李逢春,“別怕啊,我可不是什麽怪阿姨!”
李逢春被蔣茉香拉着坐在她旁邊,雖然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也不好說什麽,只是低着頭不吭聲。
“我聽小冬冬說你受了欺負,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你啊?”
蔣茉香用棉簽沾了藥水輕輕點塗在李逢春的額頭上,換上了一副關愛晚輩的面孔,這才讓李逢春放下心來,任由她給自己塗。
猶豫了一會兒,李逢春才吞吞吐吐的說話,“他們跟我一個村的,自己不學習沒考上高中,就說我爸爸賄賂了校長。”
“啊?”蔣茉香驚的長大了嘴,“他們憑什麽這麽說啊!”
對啊,他們憑什麽,李逢春也想知道。
“校長為人正直!怎麽可能接受賄賂!”蔣茉香這句話一出口李逢春都啞口無言了。
他本來以為她是替自己感到憤慨的。
見李逢春有些奇怪的望着自己,蔣茉香才意識到說錯話了,她連忙改口,“當然他們這麽說你也不應該!自己不努力還嫉妒別人!那你告訴你班主任了嗎?他有沒有警告過那幫人?”
“呵呵。”李逢春冷笑了一下,徐宏烈會幫他教育那幫人?
不可能的,他巴不得他們把他打死,打到上不了學的程度。
蔣凝冬做好了飯,喊了好幾聲端菜都沒人進來。
他好奇的朝客廳望了一眼,才發現老媽正握着李逢春的手blablabla呢,而李逢春則是一副想逃逃不掉的無奈表情,此時正睜着大眼睛朝蔣凝冬發射求救信號。
蔣凝冬嘆了口氣,對着李逢春招了招手,“過來,端菜。”
李逢春接收到蔣凝冬的解救信號,立馬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跑進廚房。
“你爸爸呢?”就在蔣凝冬把盤子遞給李逢春的時候,他突然問了一句。
蔣凝冬愣了一下,沒回答他。
“你家裏的照片裏只有你和你媽,你爸爸呢?”李逢春又問了一句。
“……”
蔣凝冬覺得李逢春看起來不像是會有這麽多問題的人,今天他的話屬實有點多,不過這是好事,說明他對着自己敞開心扉了。
想到這兒,蔣凝冬也不忍打擊他的熱情,“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和我媽離婚了,那之後他再也沒回來過。”
“為什麽?”
“……”蔣凝冬沉默了,倒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不知道。
在他六歲前的記憶裏,爸爸媽媽一直都是很恩愛的,可是突然有一天,媽媽說爸爸提出了離婚,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跟爸爸見過面。
見蔣凝冬半天不說話,李逢春也沒再追問,不過他居然笑了出來,“看來我們也有相似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蔣凝冬覺得他這個笑容有些慶幸的味道。
吃飯的時候,李逢春一直低着頭悶白米飯,蔣茉香見了可着急的很,不停的給他碗裏夾肉。
蔣凝冬無奈的搖搖頭,平時他老媽夾肉的對象可是他這個好大兒,果然是有了小帥哥親兒子也得變成撿來的。
飯畢後,李逢春要走,蔣茉香更是不叫走,說家裏客房多得是,随便你睡哪一間。
李逢春還是第一次受到這麽熱情的招待,一時間也搞不清楚要如何拒絕,半推半就的也就留了下來。
晚上,蔣凝冬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隔壁此刻睡着個他覺得渾身上下都是神秘的人兒,他覺得有些問題要是不提出來往後的日子裏他都別想睡的香了。
拿定了主意,蔣凝冬下床,偷偷摸摸的來到客房門口。
“你睡了嗎?”蔣凝冬輕輕敲了敲門,門立刻露出一條縫。
“進來。”李逢春雖然還沒成年,但聲線是很沉着富有磁性的那種。
蔣凝冬推開門,就見到李逢春盤腿坐在床上,手裏居然還拿着一本書在看。
“哎?哪來的?”蔣凝冬疑惑,走進去合上了門。
李逢春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腦袋繼續看書,“你書房裏的,我看是高二的課本,就好奇拿來看看。”
“啊?”蔣凝冬驚訝了,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挺好學。
哎!不對!不是說這小子是個傻子嗎?他看得懂?
想到這兒,蔣凝冬覺得自己要被自己的好奇心逼瘋了,他立馬一屁股坐上床沿,從李逢春手裏搶過書本。
“這道題你會做嗎?”蔣凝冬指着上面一個讓高二生都會聞風喪膽的題目。
李逢春皺了下眉頭,平靜的從他手上拿過書,然後拿起床頭上的筆刷刷的寫起來。
“喏——”三分鐘後,李逢春把書又還給蔣凝冬。
蔣凝冬睜着一雙眼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好幾遍後,目瞪口呆的看向李逢春,“這你都解得出來?是不是提前查過?”
這題他第一次解都耗了十分鐘,這小子不是提前查過還能是什麽??
“嘁——”李逢春白了他一眼,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然後躺倒,“小兒科,還需要查?”
“啊?”蔣凝冬此時更是滿頭的問號。小兒科?這人難不成還是個天才?
“喂!”蔣凝冬推了推他的腰,“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別人面前裝成傻帽的樣子?”
李逢春聽見他這話,睜開了剛閉上的眼,直直的盯着他看,過了許久後,他直接攤牌了:“是啊,你要去告訴徐宏烈嗎?”
蔣凝冬懵了,他的第一念頭是好奇李逢春本來一個挺聰明的孩子,為什麽要裝傻,而不是要把他裝傻的事情公之于衆。
他自己為什麽這麽想?
“我沒你想的那麽無聊。”蔣凝冬嘆了口氣,他伸手從李逢春鼻梁上取下笨重的眼鏡,折好放在床頭,“晚上就不要看書了,對眼睛不好。”
“……”李逢春似乎對他這個反應很是驚訝,一直盯着蔣凝冬發愣。
蔣凝冬也望着他,這個孩子其實生的很好看。眼鏡取下來後,能很好的看清楚他生了一雙清冷又含情的內雙丹鳳眼,鼻梁也高挺的很。
“愛學習是好事,但也不要過度了,适當的放松放松。”蔣凝冬朝他笑了笑,然後起身就要走。
“喂!”沒想到李逢春反倒急了,他一下彈起上半身,本想伸手去拉蔣凝冬,但他忍住了,“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裝傻嗎?”
蔣凝冬停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轉過身,微笑着望着他,“那你想說嗎?”
李逢春咽了一口唾沫,其實今天他說話的量已經超出他以往一個星期的量了,但他不知道怎麽了,面對蔣凝冬時,就是有很多的話想說。
他在心中思考了很久,最後把這種感覺歸類于一種被關懷、被重視的需求,就是他從未得到過的感受在今天終于有了一個發洩的出口。
“想說。”李逢春只說了兩個字,但眼神裏散發出的光芒已經要把蔣凝冬閃瞎了。
蔣凝冬沒忍住噗嗤一笑,再冷漠的孩子終究還是需要被關注的嘛!
于是他又坐了下來,“你說吧,我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