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三

後半截桃星辰幾乎是睜眼到天亮,一大早的,護士長就端着藥走了進來。

“失眠?”如今護士長和桃星辰也算熟悉了,嘴角淡淡浸着笑容的樣子,讓桃星辰有一瞬的恍惚。

“怎麽了?”護士長看他傻愣愣盯着自己,有些不解。

“沒……”似乎意識到盯着別人看很不禮貌,桃星辰揉了揉臉,坐起身子。

護士長也不多問,将開水和藥放好,看了一眼手表。

“一會兒吃了飯再吃藥,還有今天你的主治醫生讓你10點再去做一次身體檢查。”

桃星辰溫順的點頭,也不抗議也不抱怨,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到旁邊的空床位上,有些怪異的感覺在心頭翻湧。

昨天還在和自己搭話的人,睡了一個晚上說沒有就沒有了,一整晚堵在胸口的情緒似乎微微翻騰,但桃星辰是不容易表露出情緒的人,乍看之下,他臉上依然是那副柔順的表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晨光裏看着特別讓人心疼。

護士長朝門外看了幾眼,似乎确定暫時沒自己什麽事,便坐在了桃星辰身邊,似乎是有意給他解解悶的。

“你是獨子?”護士長找着話題和他聊。

桃星辰終于把視線轉了回來,落到護士長雪白的護士服上,“恩。”

“除了父母,還有其他什麽親人嗎?”護士長一邊說,一邊伸手從旁邊的水果籃裏挑了一個蘋果出來。

這水果籃還是其他幾個小護士看這白嫩的少年有些可憐,特意湊錢給他買的。

“沒了。”桃星辰老實的搖頭,一邊看護士長給他削蘋果。

護士長的手頓了頓,心裏嘆出一口氣,不過臉上不動聲色,只是問,“你之前說,你父母都在國外……是做什麽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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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是律師……”桃星辰淡淡道,“爸爸是外企的幹部,之前在國內的,後來被調派到英國總部去了。”

頓了頓,桃星辰補充了一句,“我媽媽在澳洲。”

護士長削完蘋果,把蘋果分成好幾牙,拿了其中一塊遞給桃星辰。

“你們家境應該很好。”

“……好的。”

桃星辰微微笑了笑。

其實家境好并不能說明什麽問題,至少,在這個少年的臉上,女人并沒有看出他以此為驕傲或者炫耀的神色,相反,只有一層淡淡的寂寞。

護士長并不是很明白,有時候成年人之間,也并不見得互相理解。

他們可以用社會艱難,生活不易等等來給自己找各種繁忙的理由,但那并不能掩飾個人的欲望和野心,容易滿足的人,生活的也許會更幸福,但更多的人卻認為那是懦弱的标志。

“你的父母是為了你才努力工作的。”護士長好心的安慰一句,但她自己也知道,這句話的真實性實在太小。

“恩。”出乎意料的,桃星辰并沒有露出嘲諷的笑容,只是點點頭,眼神波瀾不驚,“他們的工作壓力很大,我懂的。”

護士長看了他很久,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喜歡這個早熟而懂事的少年,只可惜……她始終是個外人。

“我該去工作了。”護士長站起身,将另外的幾牙蘋果放到開水杯的蓋子上,“有事記得按緊急按鈕。”

她又不放心的囑咐了一遍,看到桃星辰點頭,才轉身離開。

病房裏又陷入了寂靜中,流逝的時間似乎都停止了。

桃星辰幾口咬完蘋果,想要下床去洗漱,只是剛剛挪動了一下腿,就聽一個聲音幽幽的響起。

“人類真是無趣。”

桃星辰一愣,下意識的轉頭看向門口,卻發現那裏并沒有任何人影。

冷漠而疏離的音調是那麽熟悉,桃星辰轉頭看了一圈。

“狄岡?”

男人沒有回答,聲音從這一邊飄到那一邊,“如果一開始就給予不了,為什麽還要裝作好心的樣子。”

這是陳述句,并不是疑問。

桃星辰想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護士長。

“……她是個好人。”

“好人這個定義很多。”狄岡的聲音飄忽不定,忽近忽遠,“人類不是有句話叫做僞君子麽?”

桃星辰眨了眨眼,“她只是想照顧我。”

“然後呢?”狄岡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桃星辰的耳邊,冰冷的氣息讓桃星辰不自覺的抖了抖。

“她只是出于好心。”桃星辰皺了皺眉,“沒有然後了。”

“所以才說無趣。”狄岡似乎冷哼了一聲,“給予關心和照顧,不過是她想安慰自己而已,自以為是的好人。”

桃星辰眼裏露出不悅,“照你這麽說,人們就都該鐵石心腸了。”

狄岡的聲音冷冷的在窗臺附近響起,“這才是人類的本來面目。”

桃星辰想要反駁,卻想起對自己從來不聞不問的父母,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話。

“因為覺得如果不做點什麽,會顯的自己很無情,所以才會去做點什麽的人類,本來的面目就是自私和鐵石心腸。”

桃星辰動了動喉嚨,一邊摸下床,一邊慢吞吞的回了一句,“那種會覺得如果不做點什麽,會顯得自己很無情的感情,叫做良心。”

狄岡的聲音戛然而止。

清晨的病房裏,窗外透出的光線仿佛在雪白的牆壁上倒影出潺潺波浪,桃星辰單腳下了床,一邊伸手扶住床沿,剛挪動了一步,眼前的光線突然就暗了下去。

“50……80……”

有聲音在耳邊響起。

“心跳恢複了。”

“我的天……他這樣的病例我從來沒見過。”

桃星辰在一陣議論聲裏緩緩睜眼,就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眼前圍着幾個護士和醫生,桃星辰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十分習慣這種情形了。

“桃星辰。”主治醫生神情嚴肅的看着病床上的少年,微微擰眉,“你能告訴我,在你休克之前,你有什麽感覺嗎?”

桃星辰搖頭,“沒有感覺。”

“呼吸困難?頭暈?惡心?四肢無力?”有護士在旁邊納悶,“總得有一樣吧?就算是覺得哪裏癢癢都好啊。”

總比這樣毫無線索來的好。

桃星辰看他們的樣子,只好老實的回憶了一遍,“真的沒有。”

主治醫生深吸口氣,拿出胸口上別着的筆和記事本,唰唰的在上面寫了幾行字。

“這樣下去不行,不然你幹脆轉院吧。”

這簡直是個燙手山芋。

桃星辰慢慢點頭,“好的。”

等到所有醫生護士都離開後,桃星辰看看四周,突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活在真實裏還是在夢境中。

好像……每次聽到狄岡的聲音或者看到他,自己就會陷入休克狀态,心髒會停止跳動,甚至會停止呼吸。

所以是狄岡的原因?

桃星辰搞不清楚,只好先下床,慢騰騰的去洗漱,等到他回來時,床頭上已經放好了早餐了。

中午過後,桃星辰去了一次主治醫生的辦公室,男人推薦他去市裏最好的腦科醫院,還說那家醫院正在研究最近全國各地突然多起來的死而複生病例,也許他們能提供更完善的應對治療。

桃星辰接過醫生給的地址,對方又給他寫了一個認識醫生的電話號碼。桃星辰謝過了,慢吞吞的往自己的病房走。

只是剛走到半路,就看見通往急救室的走廊上推來一張病床,躺在上面的人被醫生帶着氧氣罩,病床頭上一路滴着血,在淺色的地板上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幾乎是在病床推進來的瞬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四周的人都好奇的看着那個滿身是血的人,只有桃星辰微微變了臉色,因為即使只是一晃眼,他也認出來了……是桐威!

單腳跳着到了急救室門口,頭頂的紅燈亮了起來,好幾個護士匆匆抱着東西跟進了門裏,桃星辰在門口僵直的站了一會兒,才慢慢摸到牆邊的木椅上,坐下來。

“桃星辰?”護士長拿着資料從門口經過,一眼看見他,“你在這裏幹什麽?”

“剛才進去的那個……”桃星辰伸手指了指,“我……我認識。”

護士長了然,“對了,桐威之前和你住過一個病房。”

說着,護士長放下正在寫寫畫畫的筆,嘆口氣。

“桐威什麽都好,就是太容易惹事。”

桃星辰想起桐威之前說的經常來醫院,不免有些擔心。

“他……真的經常來?”

護士長點頭,“每次來不是斷手就是頭破血流。”

說着,看了一眼那亮着的紅燈,“這次比以往都嚴重。”

……

5個小時過去後,亮起的紅燈終于滅了,桃星辰已經有些坐立不安,因為在護士長離開後不久,就有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跑了進來,他們每一個都比自己高大,還穿着校服,頭發染着七七八八的顏色,有的還打着耳釘。

桃星辰很緊張,但是他又擔心桐威,畢竟這是第一個主動接近自己的人。

那些等在外面的少年們,不一會兒也好奇起他來,有人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開口問。

“你是誰?”

“桃……桃星辰。”桃星辰緊張的回答。

“我管你叫什麽。”那人翻個白眼,說話大大咧咧的,“我是問,你是桐威的誰。”

“誰……誰也不是。”桃星辰更加緊張起來,吞吞吐吐,“我……之前和他……一個病房。”

那人看一眼桃星辰身上的病號服,桃星辰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淺褐色的頭發服帖着腦袋,病號服外面披着一件淺色的外套,白白嫩嫩的臉有些秀氣,大大的眼睛裏透着一絲不安。

那人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伸手從校服兜裏掏出一包煙來,剛要拿,被旁邊的人按住。

“這裏是醫院。”

那人似乎才回過神來,煩躁的将煙盒又放進衣兜裏。

“這次桐威可能是被偷襲的!肯定是實高那群混蛋!”

旁邊的幾個人趕緊附和,随即又疑問道,“但是那群混蛋到底是怎麽把桐哥傷成這樣的?”

“也許是開的車?”

“怎麽可能?”

“那就是拿了刀。”

“大白天當街拿刀?”

“……那就是群毆!”

“他們實高總共才多少人?”

“……”

少年沒話說了,煩躁的在原地轉了一圈,一拳打到旁邊的牆壁上。

桃星辰吓的一縮肩膀,那人似乎反應過來,看他一眼。

“不好意思。”

桃星辰趕緊搖頭。

那人又上下看了他好幾眼,“我們是不是見過?”

桃星辰一愣,繼續搖頭。

那人摸了摸下巴,湊近桃星辰,“不對,我們确實見過……”

他撇着眉頭,像是努力在回憶,旁邊幾人也注意起桃星辰來,其中一個突然低低的“咦”了一聲。

“你是我們學校的吧。”對方問道。

桃星辰眨眨眼,這時才注意起幾人的校服,黑色的豎領,金色的紐扣,裏面是白色的襯衫,領帶被他們取了,沒有系在該系的地方。

桃星辰看慣了穿的規規矩矩的校服,這幾人這樣穿,他一時半會兒居然沒認出來。

“我是……七中……”

“果然!”對方轉頭看向和桃星辰搭話的那人,“他和桐哥一個班的,我記得。”

聞言,蹲在桃星辰面前的少年疑惑的皺眉,“你和桐威一個班,你居然不認得?”

“我……”桃星辰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他努力回憶班上有這麽個人嗎?可腦袋裏什麽都沒想起來。

“算了。”那人又擺擺手,“他逃課的次數比他上課的次數還多,你不認識也正常。”

桃星辰露出一臉的恍然,“原來如此。”

“……”

等到紅燈終于熄滅,護士推着病床出來,桐威閉着眼睛,腦袋上纏了厚厚的繃帶,頭頂吊着輸液瓶,帶着氧氣罩,兩只手也纏着厚厚的繃帶,連手指都看不見。

“桐哥!”幾個少年一股腦撲過去,卻被護士擋開。

“別鬧,桐威現在需要休息。”一邊說着,那護士又看向幾個人,“你們這次也鬧太大了,桐威差點醒不過來。”

看樣子是認識的,桃星辰在一邊偷偷打量,随後把目光放到桐威身上去,眼裏不免擔心。

“我們也不知道這次是怎麽回事啊。”最先跟桃星辰說話的那人,看樣子像是除桐威外的,這群人的頭頭,他臉上都是憤憤的神色,“我一會兒就去查清楚這件事!”

“行了王雲染。”那護士白了他一眼,“我不想下午又看到你被血流成河的推進來。”

被叫做王雲染的少年雖然依舊一臉不平,但卻沒再堅持。

将桐威送進單人監護房後,王雲染看見桃星辰艱難的跳着跳着跟進來。

“你和桐威關系不錯?”王雲染看看他,又看看床上還在沉睡的桐威。

“不……”桃星辰臉上一紅,也覺得自己有些不請自來,便猶豫着要離開,“我只是……擔心……”

王雲染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那你進來吧。”

說着,伸手扶住桃星辰,讓他在一旁的小沙發上坐了。

“阿豆,你和阿牛去桐威出事的地方看看,最好能逮着實高那群人的把柄。”

王雲染轉頭對身後的兩個夥伴道。

“好!”兩個少年領命,趕緊轉身出去了。

他們剛走,護士長就拿着一份資料進來。

“桐威。”護士長看了眼面前的幾個少年,“他這次的情況很嚴重。”

包括桃星辰在內的幾個人都緊張起來。

“他的腦袋被重物狠狠砸過,大概是下意識的伸手擋,所以兩只手傷的很嚴重,有幾根手指骨斷了,手臂骨也錯位了。”

王雲染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強壓憤怒。

“從撞擊他腦袋的痕跡來看……那個重物至少是一塊巨大的石頭。”護士長說完,将資料合起來,“他要住院一個月,觀察期間你們最好少來探視,他需要休息。”

說完,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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