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十二
十二
午休之後，桃星辰的心情似乎好了起來，表情比起整整一上午的凝重，此時看起來柔和了不少。
上課的時候，他稍稍把板凳朝走道移了一點，微微側着身子上課，狄岡翹着腿坐在窗框邊閉目養神，午後的陽光暖和起來，灑在他的身上，仿佛整個人都要透明消失了。
距離晚自習還有一個半小時，學校裏的人三五成群的去食堂，有的約到操場去打籃球。
桃星辰從書包裏拿出錢包，放進褲兜裏，小心翼翼的從後門溜了出去，走安全通道，從後校門出了學校。
狄岡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邊，兜帽晃動，查看着周圍的建築物。
桃星辰看他那樣子，忍不住好奇問，“你在找什麽嗎？”
“沒有。”狄岡收回視線，“熟悉地形而已。”
桃星辰想起早上狄岡從外面回來，道，“你早上也是去熟悉地形？”
狄岡點了點頭，沒答話，桃星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輕笑，“原來你很敬業。”
他原本以為狄岡是個很随便的死神呢，感覺上沒什麽感情起伏，人又很冷漠的樣子，也許對什麽都不會有好奇心和興趣，倒是沒想到原來這人對待工作還是很認真的。
好像看到對方不一樣的一面，桃星辰的笑意更明顯了一些。
但很顯然，狄岡并不覺得“敬業”有什麽好笑的，于是冷冷道，“不準笑。”
桃星辰正在嘿嘿嘿，猛的被自己噎了一下，抽了一個嗝，捂着嘴臉紅起來，輕輕的“哦”了一聲。
繞過學校旁邊的大街，拐進一個小巷道，裏面有很多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幾人成群的圍在一起談笑，自行車的鈴铛聲不時混合着笑聲響起，有人揣着外賣一路從那頭跑到這頭，身後是跟着的好友在大叫着類似“為什麽又是我請客”。
狄岡一瞬間有些恍惚，世界上應該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有比在學生群裏更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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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有一股強烈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旺盛，新鮮，年輕而張揚。
就好像人類能聞到香味一般，狄岡動了動鼻子，仿佛沉溺在了某種美好的香氣中。
桃星辰并不知道這些，他自顧自的往前走，來到一個橫挂着白底牌子，上面用紅色油漆寫着大大“小吃”字樣的店門口。
遮擋店門的木板被豎着放在一邊，老板在陽光下支撐起巨大的藍色遮陽傘，店裏三三兩兩坐着學生吃着手裏的東西，低低的聊天。
也有人時不時跑進來跟老板讨價還價，想要暫時賒賬。
老板顯然和學生們都很熟了，滿是皺紋的臉上帶着笑容，親切的看着每個人。
“老板。”桃星辰走進店中，在櫃臺邊才出口叫人，“兩碗涼蝦。”
老板一邊和另一個男學生在聊着什麽，一邊抽空回頭笑道，“馬上來。”
桃星辰找了個最角落的空位，搬着小板凳坐了，狄岡飄到他對面坐下，兜帽下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小店。
這巷道裏的店面都差不多的樣子，看上去有些老舊了，牆壁上好些斑落的牆面，地板是水泥地板，木頭的小桌子下面丢着很多用過的衛生紙。
桃星辰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指發呆，不到幾分鐘，老板端着兩份涼蝦放在桌上，那老板見他只有一個人，卻要了兩份吃的，便體貼的問，“要打包麽？”
他以為是幫朋友帶的。
桃星辰擺擺手，禮貌的道謝，“不用了，謝謝。”
老板點點頭，一般來店裏的人他都有印象，但對這個男生的印象卻幾乎沒有，只是覺得有些面善，大概是見到過一兩次。
這男生安靜的很，和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老板不由自主的就多注意了兩眼。
桃星辰把自己的碗擺到面前，又把另一份放到狄岡面前，壓低聲音輕輕道，“這個叫涼蝦，很好吃的，其實應該是夏天吃的東西……不過現在還不是特別冷……”
說着，用勺子舀了勺碗裏紅黃色的水，解釋，“這裏面放的紅糖，加了冰塊，涼涼甜甜的，很好吃……”
狄岡看了看碗裏漂浮的白色的一小團一小團的像蝦子一般的東西，“這又是什麽？”
“那是用面團做的，用專門的機器擠壓成這個樣子的，看起來像蝦子一樣，所以叫涼蝦。”
兩人各自舀了一勺吃起來，狄岡只覺得這甜水帶着一絲冰涼入侵到五髒六腑，十分舒服，甜味适中，又不膩，面團軟軟的，泡了冰水有一些嚼勁。
“如何？”桃星辰一邊吃一邊笑眯眯的問。
“恩。”狄岡點點頭，桃星辰高興起來，轉頭又對老板道，“老板，兩個肉餅兩碗馄饨。”
這個只是開胃點心，讓狄岡嘗嘗鮮的，晚飯吃這個可飽不了。
那老板起初看見桃星辰将另一個碗擺在對面，還覺得奇怪，以為是在等人，本想多看幾眼，卻被進店裏買東西的好些學生擋住了視線，又分散了注意力。
再被桃星辰叫的時候，老板“诶”了一聲，一邊從廚房裏端出東西朝少年過去。
放下碗時，老板微微愣了愣。
對面的小碗已經空了，像是被誰吃掉了，老板覺得奇怪，剛才難道有人來過又走了？
一邊狐疑的看向桃星辰，桃星辰注意到老板的眼神，忙把空了的一次性碗丢到腳下的垃圾桶裏，谄谄的笑，“老板，這個很好吃。”
老板點頭，“喜歡就好。”
随後意識到自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對方看，趕緊收回目光，溫和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回到遠處的櫃臺後面，一邊給另一桌的人結賬，一邊偷瞄桃星辰。
發現少年又把餅子和碗放到了對面，正奇怪，幾個男生笑着走進來，往櫃臺前一站，擋住了老板的視線。
這邊桃星辰還沒發現自己引起了人的注意，還在給狄岡解釋馄饨和肉餅是什麽做的，怎麽做的等等……
狄岡一邊聽着桃星辰輕輕的聲音解釋，一邊嚼着嘴巴裏軟軟香香的馄饨。
狄岡有一種恍惚感，對面桃星辰開心的笑臉和四周鼎沸的人聲，就好像自己……是活着的。
心裏頭一次動了“活着也并不是壞事”這種念頭，但只是一閃即逝，很快被自己甩掉了。
等到老板終于有空看向桃星辰那桌時，桃星辰和狄岡已經吃完了飯，桃星辰掏了錢走過來結賬，老板看着空了的兩個碗，擺放在桌子兩邊，很顯然剛才那裏确實是有誰在的。
真是奇了怪了……
老板一頭霧水，回頭給桃星辰結賬的同時，突然餘光瞄到，原本空無一人的位置上，丢在桌上肉餅子的空袋子淩空飄了起來，随後落到桌子下方的垃圾桶裏。
老板：“……”
老板還在風中淩亂，以為自己産生了什麽幻覺，桃星辰已經抽走了他手裏找的零錢，轉身走了。
回到教室，空氣裏有一股和平常不同的氣氛，壓抑而隐藏着危險的。
桃星辰進教室的腳步略一頓，擡眼看向教室裏站着的李泉和他幾個好兄弟。
幾個男生正靠在他的座位上，桃星辰的書包被丢在地上，書本文具灑了一地。
此時晚飯時間還沒過，教室裏人不多，其他的同學站到了教室另一頭，很顯然不想被牽連。
李泉是班上的不良少年，雖然曠課不似桐威那般大膽，也沒什麽後臺，但是打架卻是很厲害的，脾氣也出了名的壞。
此時他架着腿，斜眼看向進教室的桃星辰，臉上閃過一絲危險的笑容。
“喲，這不是二少爺麽。”
桃星辰還是頭一次在別人口裏聽到這個外號，站在教室門口沒有動。
“我想知道，你放學後去了哪裏。”李泉漫不經心的問。
桃星辰動了動喉嚨，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輕輕道，“吃飯……”
“呵！”
李泉意義不明的笑了幾聲，“那是，總不能餓着少爺了。”
嘲弄的聲音帶着鼻音，其他幾個男生也都冷哼了一聲。
“你答應我的事呢？現在吃飽了，可以做了麽？”
桃星辰沉默了一下，搖頭，“不能。”
狄岡飄在桃星辰身後，嘴角不由自主的揚了揚。
李泉似乎沒想到會聽到拒絕的回答，一時忘了反應，盯着桃星辰看了半響，才道，“你說什麽？”
“我說不能。”桃星辰咬住下唇，手指尖微微發抖，“我……我原本就沒有答應你那件事。”
李泉臉色猛的沉了下來。
教室裏其他人也露出訝異的表情，似乎沒料到桃星辰竟然轉性了，而且第一個挑釁的竟然就是李泉。
李泉顯然覺得自己沒面子了，站起身，把手指頭捏的咔咔響。
“你知道你不去的話，我會賠多少錢麽？”
他幾乎鼓動了整個年級的人參與進來，這可不是說着玩的！
桃星辰伸手掏錢包，“不然……我幫你付……”
話還沒說完，李泉突然沖到了面前，揮手就給了他一拳頭。
桃星辰只覺得腦袋一昏，錢包落到地上，整個人朝後退了好幾步，背狠狠撞到身後的牆壁上才停下來。
李泉露出厭惡的眼神，“知道麽，你唯一的優點就是聽話，現在連這點優點都沒了。”
說完，将桃星辰的錢包往後一踢，身後的兄弟彎腰撿起來，查看桃星辰有多少錢。
李泉則是上前幾步伶起桃星辰的衣領，将含滿了嘲弄的眼睛和桃星辰的眼睛對上，一手握拳狠狠揍在桃星辰的肚子上。
桃星辰“唔”了一聲，額頭冒出冷汗，不由自主的彎下腰去。
剛才吃的挺飽，此時差點吐出來。
李泉不過瘾，顯然是被這個平日溫溫吞吞的少年的反駁徹底激怒了，伸手還要再揍，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自己的衣領，将自己朝後拖去。
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掀飛了幾米遠，撞翻了好幾張桌椅，狼狽摔在地上。
桃星辰捂着肚子，擡頭去看，就見狄岡黑袍翻飛，渾身散發着可怕的冷氣，居高臨下的站在李泉頭頂。
李泉自然是看不見狄岡的，他從地上爬起來，茫然的四顧，随後吼，“誰幹的！”
其他人吓了一跳，明明是他自己突然飛出去了……
李泉皺眉，看向一臉慘白的桃星辰，他知道剛才那不是桃星辰做的，可是，沒有其他理由能解釋剛才莫名其妙的事。
他氣勢洶洶的又要朝前沖，卻發現又一陣風掃過，像扇耳光一樣，将他抽的又翻倒在地上。
李泉懵了，趴在地上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教室裏一下安靜的吓人。
幾秒鐘後，終于有人發現了詭異之處，吓的驚叫一聲，開始紛紛朝門外沖。
剛沖到門口，門從外被拉開，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門口，胸口上撞上一個女生，微微蹙眉。
“怎麽回事？”
他的聲音冰冷卻十分好聽，帶着一點淺淺的溫和。
女生被撞的鼻子發酸，擡頭發現是誰後，看見救星似的尖叫一聲。
“班長撞鬼啦！”
長孫律眉頭抽了一下，保持着溫和的表情，“我沒有撞鬼，謝謝你關心。”
女生臉一紅，連連擺手，“不是不是！”
說着伸手一指還在地上傻兮兮的李泉，“他……剛才就呼的一下……”
長孫律完全不知道這人在說什麽，只是擡頭朝教室裏一看，眉頭皺起來。
“李泉！”
嚴肅的聲音響起，“誰讓你在教室裏打架的！”
李泉茫然的擡起頭，看了半響長孫律，突然失聲道，“班長撞鬼啦！”
長孫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