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十七

十七

從醫院出來，桃子一張秀氣的臉皺的像包子。

“你不是說他要死了麽……”

走在大街上，冬季的冷風吹的桃子忍不住縮起肩膀，一邊問飄在身邊的狄岡。

狄岡聳肩，“我确實感覺到他的死氣，但是什麽事都有意外。”

“意外？”桃子不解，“生死不是你們掌握着麽？還會有意外。”

狄岡哼了口氣，“拉切西斯沒失蹤前，這種意外當然不會發生。”

桃子反應過來，谄谄地捏了捏手指，“總之李泉沒事就好了……”

狄岡斜眼看他，“你很擔心王雲染？”

桃子老實的點頭，“當然會擔心。”

狄岡又哼了一口氣，便不再答話了。

桃星辰回去繼續上課，在隔壁班打聽到王雲染已經先走了，對于王雲染将學校當做菜市場，愛來不來的态度，衆人都表示了習以為常的樣子，桃星辰原本還想問問後續的事，但其他人似乎也不知情。

因為王雲染護着桃子的态度，衆人雖然不明所以，但如今的态度卻是好了許多，至少說話溫柔了許多。

桃子頗有些不習慣，王雲染和桐威在學校裏的崇拜者還在下課時間跑來找桃子，邀請他一起吃午飯什麽的，桃子有些不自在，看着面前這些染着頭發，打着耳釘，校服穿的松松垮垮的少年，他想說拒絕，卻又不知道該怎麽拒絕，還在絞盡腦汁想委婉的說辭，卻已經被幾個少年架走了。

對于桃星辰這一點，狄岡繼續用冷哼來表示了他的嘲諷。

晚自習放學後，桃星辰提着書包帶子往校外走，校門口路燈下，劉芳芳又等在那裏，仿佛白天李泉差點挂掉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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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态度十分爽快，充分的表達了她如今對桃子的刮目相看。

路燈不遠處，遙遙站着幾個女生，大概是劉芳芳的姐妹們，有些好奇的竊竊私語着什麽。

實際上桃子的長相絕對是女生會喜歡的類型，包括第一次見面的男生，都會不經意的多朝少年看上幾眼。

秀氣，清秀，但又不帶女生的脂粉感，雖柔弱，但又有一股十七、八歲少年特有的稚氣，眉毛很淡，眼睛圓大，就是缺少一些神采，讓人覺得可惜。

桃子緊張的時候，習慣性的會抿唇瓣，茫然失措的時候，眼睛無意識的瞪大，微張開嘴，看着有些滑稽。

如果不是因為他總是磨磨唧唧的性格，不幹脆，不爽快，想什麽也不說出來，讓人猜測總是很累的，加上他總是習慣性的讨好別人，對還是不對，他都先看別人的意見，一旦相處長了，就會讓人覺得麻煩。

在別人眼裏，這就是個麻煩的，當累贅的狗尾巴。

會願意照顧他的人，目前可能也就只有王雲染了。

桃子雖知道自己的缺點，但還不盡然深刻的意識到。

他只知自己懦弱膽小，缺少同齡人所會欣賞的個性，卻并不知別人對他想法，相對于膽小這種無足輕重的事情，更多的還是因為他不會表達自己，沒有誰有那個閑工夫，總是揣摩自己身邊人到底在想什麽，無意中會讓人增添負重感。會讓人覺得疲憊。

劉芳芳此刻站在路燈下，少女并不漂亮卻十分爽朗的笑容讓桃星辰愣了一下。

劉芳芳走過來，先随手摸了一顆話梅糖扔給少年，冬季的冷風灌進衣領裏，桃星辰縮了一下肩膀。

話梅糖握在手心裏有一種說不清的意味，桃星辰下意識的去翻自己的校服，卻發現沒什麽可以回贈的。

劉芳芳眨着眼睛看着少年尴尬的樣子，忍不住覺得好笑。

“這是多出來的，你不用找東西交換。”

聽到這話，少年才微微松了口氣，随即又以詢問的眼神看向劉芳芳。

“你和王雲染關系不錯？”

劉芳芳理了理脖子上的圍巾，呵出一口白氣，靠在牆邊問。

這是想和自己聊天麽？

桃子有些搞不清狀況，只點頭，并不吭聲。

“你和他怎麽認識的？”

劉芳芳的表情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出一絲不自然的緊張來，眼光瞄向街邊被風拖着走的樹葉。

“在醫院……”

桃子老實的回答，“我出車禍……在醫院遇到他和桐威。”

“桐威你也認識？”

劉芳芳露出詫異的面容，“聽說他脾氣不好？”

“……他……是個很坦誠的人。”桃子費力的找了個詞來回答。

劉芳芳笑起來，“知道麽，就是因為你這軟脾氣，所以才總是被人欺負。”

“你即便是背着別人，也不敢說實話。”

桃子愣了愣，擡眼和少女對視，劉芳芳大方的點頭，“不過這性格仔細想想也不盡是壞事，至少你總是為別人留足了面子。”

桃子聽不出這是諷刺還是真心誇獎，有些無措的捏了捏手指。

“咳……”

劉芳芳清了清喉嚨，像是要說到正題上了，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照的少女青春的臉更加動人。

“你可以……幫我找時間約一下王雲染麽？”

桃子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只是問，“你找他有事？”

劉芳芳甩個白眼，“廢話。”

桃子也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躊躇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他和王雲染算是朋友麽？他搞不清楚，或者只是自己單方面的這樣以為？

如果理所當然的去找對方，會不會被潑了冷水……

光是想到對方會用不解的眼神問自己——為什麽是讓你來約我？我們很熟麽？

他就覺得自己會承受不住。

劉芳芳看了桃子一會兒，伸手扯了扯書包帶，轉身準備走，“你試試吧，這件事就拜托你了，如果不成，也沒關系，當我沒說過就好。”

說完，跑向了等在遠處的朋友那邊。

桃子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說出話來，他看着少女背着書包和周圍的朋友挽在一起有說有笑的離開了，心裏升起一股複雜的意味。

為什麽別人交朋友總是那麽的理所當然，而自己總是那麽困難？

回去的路上，桃子很沉默，狄岡也很沉默。

桃子沉默是因為陷入了回憶中，反複尋找自己失敗的原因。

而狄岡只是在漫無目的的發呆而已。

到了家，桃子掏出鑰匙打開門，視野所到之處滿是狼藉，活像被人打劫了。

客廳的一角裏，蹲着一個人影，正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将一支花瓶放回茶幾上。

開門的聲音讓他下意識的回頭，和桃子視線對象時，對方露出一臉心虛的樣子，手上一滑，花瓶“啪”的落到地上，砸了個粉碎。

房間裏淩風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尴尬的姻雪，搖搖頭，去廚房拿了掃帚開始打掃地板上的碎片。

桃子好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喃喃問，“這是……怎麽……”

“我會收拾好的。”淩風一邊掃地一邊道，“真是抱歉，我沒想到弄出這麽大動靜。”

桃子搖搖頭，“沒關系……家裏變個樣子……呃……很難得……”

确實很有新鮮感，每次回到家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個樣子，好幾年了，從未改變過。

如今亂成一團，倒頗有些新鮮感。

桃子關上門，放下書包，狄岡坐到沙發上，漫不經心，“你們要打架以後出去打，別給別人添麻煩。”

淩風嘴角抽了抽，“添麻煩這種話，還輪不到你來說。”

你本身就是個大麻煩了。

淩風心裏腹诽。

姻雪雖然對着淩風就像看到仇家一樣，但對外人卻是很有禮貌的。

他抱歉的看着桃子，“對不起，我下手太重了點……”

下午的時候，他幾次試圖逃跑，最後都被淩風輕輕松松抓了回來。

一時氣不過，和淩風在屋裏打了起來，結果滿屋的東西都沒能避免無妄之災。

桃子擺擺手，“沒關系沒關系。”

他臉上露出笑容，“你們感情真好。”

淩風眉頭一挑，姻雪率先出聲，“不是這樣的！”

桃子茫然眨眨眼，狄岡依舊是意義不明的冷笑一聲。

吃過加餐的夜宵，桃子表示吃的十分滿足。

淩風簡直像是五星級酒店的大廚，沒有什麽是他不會做的，手藝好的桃子差點把舌頭都吞下去。

但顯然姻雪并不領情，吃飯吃的極少，對着淩風依舊是不冷不熱。

淩風也不在意，像是早就習慣了，吃完飯他主動挽起袖子要去洗碗，姻雪卻站起來。

“我去吧。”他轉頭對桃子道，“當做道歉。”

桃子覺得自己并沒有特別在意這些，家裏亂一點反而有家的感覺。

所有東西都井井有條，反而缺少一種氣氛。

狄岡卻是先他一步開口，“沒人和你搶這種事。”

淩風收回手，顯然也不打算和他争。

姻雪便收拾了碗盤，朝廚房去了。

桃子覺得自己的世界變得有點不真實，客廳裏淩風和狄岡各占據了沙發的一頭，一邊看電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自己聽不懂的話。

廚房裏是嘩嘩的水聲，穿着一身長衫的俊美男人挽着袖子小心的洗着碗盤，白皙纖長的手指劃過碗邊時，讓人莫名覺得心動。

他耳旁的一縷長發微微打着卷垂在身前，後面的頭發随手挽在腦後，露出纖長白皙的脖頸。

這是一幅多麽美好的畫面，簡直讓人移不開眼睛。

桃子正在發怔，男人手中的盤子一滑……啪，碎了一個。

男人面無表情再拿起一個，小心翼翼……啪……又碎了一個。

桃子想出聲幫忙，但又怕傷了男人的自尊心，只好當做沒聽到溜進了客廳。

廚房裏不時就響起一聲啪的碎裂聲，還好桃子并不心疼價錢，嘴角不由自主的拉高，覺得心裏今天一天的疲憊都被掃除了不少。

桃子的睡覺時間控制的極好。

做完作業，看會兒電視，時鐘指向11點半時，準時上床睡覺。

卧室的門剛關上，淩風便掏出一根煙，努嘴示意狄岡，“去陽臺吹吹風？”

狄岡不置可否，兩個男人像默契了多年的兄弟一般，一前一後到了陽臺。

淩風吸了口煙，輕輕從鼻子裏哼出霧氣。

“拉切西斯有消息了？”

狄岡搖搖頭，想了想，把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怎麽看？”

末了，他問。

淩風挑眉，“被死神認為會死的人，卻又活了過來……如果不是拉切西斯，就只有另一個人做得到。”

“你說冷焰？”

冷焰便是那日在醫院裏狄岡沒抓住的地獄魔犬，他逃走後，達納特斯派了其他人負責尋找，只是一直沒有下落。

地獄魔犬喜歡吞噬靈魂，越純潔，越年輕的靈魂越容易吸引他。

“但是我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

說着，頓了頓，“倒是有一個人，讓我覺得在意。”

“哦？”

淩風好奇起來，“誰？”

“長孫律，桃星辰班上的班長。”

“是人類嗎？”淩風問。

“是人類。”狄岡點點頭，“但他身上靈能力很高，說不定看得見我。”

他想起那日走廊上，少年那雙清冷的眼睛，準确的盯住了半空中的自己。

“人類身上有高等靈能力的人并不少。”

淩風指指自己，示意這裏就有一個。

狄岡搖頭，“不是你這種，是另外的……”

淩風“哦”了一聲，是聲調音，嘴角叼着煙，邪氣的笑，“能吸引黑暗能力的人？”

狄岡點點頭，但又不是很确定，“我似乎若有若無的感覺到他身上……有冷焰的氣息。”

淩風取下煙，雙手搭在陽臺欄杆上，“你懷疑冷焰藏在那人附近？”

“有可能他們還接觸過。”狄岡微微蹙眉，“我該回地獄一趟，報告這件事……”

“……”淩風不置可否，伸手彈了彈煙灰，“你從以前就是這樣，明明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但對自己的工作卻一直很盡職。”

狄岡沒答話，仿佛覺得他說的是廢話。

淩風突然轉了話頭，“你就沒想過，自己做死神之前，是做什麽的麽？”

狄岡轉頭，大大的鬥篷對上淩風，“知道了又怎樣？”

淩風聳肩，“誰知道呢，也許你會有所改變也不一定。”

“改變？”狄岡似乎不太理解。

“沒有感情可言，是因為無法理解，也沒有牽挂的人和事，如果你找回以前的自己，說不定會更有人情味一點，至少會比現在……”

狄岡打斷淩風的話，“做死神不需要那麽感情。”

淩風沉默了一會兒，無奈笑笑，“也對……”

“找尋以前的自己有那麽重要？”狄岡看着淩風，“你轉世了八次，和姻雪糾纏不休，每一世都繼承了前幾世的記憶，你不覺得麻煩？”

“我和你不一樣。”淩風重新叼回煙，雙手插進風衣兜裏，“我執念太深。”

狄岡側頭看了陽臺外面一眼，意有所指，“什麽的執念？恨的？還是愛的？”

這回，淩風沒有回答。

陽臺外面，風吹起推拉玻璃窗前的紗簾。

牆邊上，姻雪背貼着牆壁站着，他手裏握着茶杯，茶水裏映出他複雜難測的表情。

窗外，淩風像是不想說自己的話題，或者只是單純的想對狄岡的嘲諷扳回一層，懶懶道，“別說我，你呢？聽你說起來，那個叫王雲染的對小桃子十分照顧嘛，也許你可以離開一段時間，先去把冷焰的事處理了？我估計就算你不在，小桃子也不會被欺負了。”

狄岡像是被人踩到痛楚，聲音有些冷漠，“我接到的命令是看着他，找到女神的線索，怎麽能擅離職守。”

“噢……”

淩風的音調帶着狡黠，“要幫忙麽？”

“不用。”

狄岡幹脆回答，轉身準備離開。

淩風還不罷休，繼續道，“我估計你這樣守着，到他死，你也查不出什麽來。”

狄岡腳步一頓，“什麽意思？”

“你沒發現麽？”淩風笑起來，“每一次周圍出了什麽事，都是小桃子情緒波動的時候。”

狄岡蹙眉，“你是說……”

“要找到女神的線索，應該從小桃子的情感上下手，不過要掌握他的情緒波動，必須得深入了解他，像你這樣不冷不熱的，我看再給你十年，你也不見得能做成什麽。”

說着，補充了一句，“我看那王雲染反而還有點可能……”

夜風将淩風後半截的話吹得飄遠，整個城市閃爍的夜燈仿佛天上倒挂下來的星辰。

川流不息的夜車，還在燈紅酒綠的街道上不知歸途的迷茫人們，各人演繹着自己生命裏必須扮演的角色，走在高挂懸崖處的鋼絲繩上，沒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龍卷風什麽時候會将自己摔下懸崖。

在那之前，人們只是小心翼翼的走着。

第二日，桃星辰在鬧鐘聲裏起床。

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穿上校服襯衣，踩着拖鞋走出客廳。

他打着哈欠，道了聲“早安”，姻雪和淩風也回應了一句。

他進了洗漱間刷牙洗臉，然後坐到餐桌上吃飯。

直到做完這些，背上書包，理了理校服領子，把歪掉的領帶擺正，帶上校徽。

此時，他才突然覺得……似乎有哪裏不一樣。

回頭，看見跟在自己身後的男人。

男人有一張極其冷漠的臉，仿佛極地最堅硬的冰山。

他有一雙劍眉，斜飛入鬓，眼睛狹長，眼角微微上揚，襯的那張臉英氣十足，高挺的鼻梁，鋒利的薄唇，眼神冰冷淡漠。

一頭烏黑的短發，耳發有些張揚的翹着，像是不服管。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皮衣勁裝，踩着高幫靴子，厚底的靴底踩在地板上發出沉默而穩重的聲響。

……

桃星辰眨了眨眼睛，狐疑的問，“你是誰？”